“好的。”林慶讚道:“白大師, 你這個決定非常好,肯定能排除掉百分之八十老油子和小混子,留下有能力又踏實幹活的人。”
“我也覺得很好, 但是...”侯巖有點擔心, 猶豫道:“有些員工不僅僅是跟區裡有關係, 還跟市裡, 甚至跟省裡的人有關係, 所以以前章廠長覺得爲難也得把人留下來,就是因爲不好對上面的人交代。”
白露珠安撫道:“不用擔心,就算省長是他們親爸, 考不過關依然不會讓他們進,我的目標是那些不好好幹活的人, 而不是關係戶, 關係戶要好好幹活, 與其他員工在我這沒有任何區別。”
兩人這才鬆了口氣,林慶笑道:“這樣最好, 以前有些託關係考進來的人,本身家庭條件好,學得多看得多,在工作裡就很有想法,和其他關係戶一點都不一樣, 有很多可取之處。”
白露珠點了點頭, “你們儘快出題, 下個星期一考試。”
“好, 我們現在就過去。”
兩人走後, 白露珠留住鍾如丹。
“你心情怎麼樣?這次回來你先住廠裡,之後鄧榮信他們要是找你麻煩, 千萬不要忍着。”
“謝謝小白。”其實大家現在都在琢磨着叫白露珠什麼,不過鍾如丹思前想後,暫時決定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呼, “我不會再忍着了,從他敢打我爸那一刻,我就醒過來了。”
邁出這一步,再回頭細看,要說多喜歡也真的談不上,只不過從小到大一直覺得很孤獨。
父母太忙,沒時間陪她,上學又是在航天分所這邊上的,放學要等父親一起回家,能一起玩的人永遠只有保安爺爺。
等回到家裡,就是忙着吃飯寫作業,等做完了,就到睡覺時間了,整個小學時間都是這樣度過的。
大了之後就習慣了,就算有好朋友,也不是特別親密那種,鄧榮信是第一個對她特別特別特別體貼的人,她渴望這種關懷,更怕失去這樣的關懷。
人一旦有了怕失去的東西,那麼就會反被它掌控,如果沒有強烈的刺激,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無形中變成了什麼樣子。
怨過父母,但從來沒有不愛父母,也知道父母特別愛她。
因此,當住着父親的房子,利用母親的關係,讓生活事業都變得美滿的丈夫,居然不知感恩,不但動手打老丈人,還拿她當年的不懂事來刺激她爸,受到雙重刺激,下意識朝他臉上摔凳子。
解氣的一刻,一切就都清晰了。
再加上後來有機會出差,珠市之行,讓她有重來再來的機會,她珍惜自己的天賦,珍惜這次天大的機會,每天都生活得很充實快樂。
她手裡其實捏着鄧榮信在銀行的把柄,這也是當初他同意離婚的原因,有了這把柄,他就絕對不敢來打擾她。
“行,你心裡有數就好。”白露珠拎起包,“你要是不想回去,可以打電話到家門口,請人通知你媽一聲,讓他們都住過來都行,廠裡房間多。”
“好,謝謝小白。”
將人都召回來後,剩下的事就交給他們去處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白露珠心裡一直裝着這句話。
既然選中了人,就放手讓他們去做,雖然防備心不能少,但也不能像有疑心病一樣,整天在公司盯着員工,凡事勢必親爲,累垮了自己身體,還給員工帶來巨大壓力。
走到廠子門口,賀祺深正坐在摩托車上,與門衛聊着天,看到她出來後,連忙坐直身體,招了招手。
白露珠笑着快步往外走,纔剛出廠門,邊上就衝過來兩個賊頭賊腦的男人。
“喂!你們是幹什麼的!”
賀祺深立馬下車擋在媳婦前面,身高比兩人要高出兩個頭,本來就具有天然壓迫感,再加上他板着臉,氣勢更是嚇人。
兩個男人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其中一個討好笑着:“白大師,我們是老熟人了,你辦第一場活動,我就是負責送貨的。”
“我也是。”另一個男人同樣露出討好笑容,不過說話更爲直接些:“我是負責送飯的,當時你和文工團的演員們吃的飯都是我送的,你肯定有印象。”
“是有送貨和送飯的人,至於是不是你們倆,沒有太大印象。”白露珠哪會不知道這些人什麼心思,笑着道:“今天是第一次,就不跟你們計較,小汪,以後注意點,要是再有員工過來堵人套近乎,請你幫忙提醒這些人,私聯直接取消考試資格,去區裡要下崗費。”
兩人面色一僵,旁邊的門衛像是得到了令箭一樣,精神瞬間抖擻,“哎,我記住了白大師,平時會多注意,一抓到就挨着警告,不不,是提醒。”
賀祺深眼神冷冷掃了兩人一眼,嚇得兩人瞬間縮了縮脖子,腳又往後推了好幾步。
“走了。”白露珠拉了拉男人衣服,而後率先走到另一邊侉子上坐下。
賀祺深跨上車第一句話就是:“我就知道肯定會有人來找事,最近得天天來接你。”
“我又不天天來上班。”白露珠笑了笑,“他們就是想來提前混個臉熟,以前都這樣,其實沒什麼奇怪的。”
現在好工位都是傳承製,父母的傳給子女親戚,說白了全都是關係戶,多少年了,一時半會扭轉不過來也很正常。
賀祺深發動車子,速度開的不快,主要是想跟媳婦聊天,“就是沒自信考過纔會來堵你,要是有自信,早就在家裡多看看書,迫不及待返崗上班了,又不是沒有考過試,不知道具體考什麼內容。”
“是啊,就是沒自信纔來的。”白露珠指着供銷社,“去買兩瓶汽水喝,想吃點甜的。”
賀祺深沒將車子開過去,“我覺得你現在不要出現在人最多的場所,江銅就這麼大點地方,天荷原來可有一千名員工,肯定會遇上剛纔那樣的人,到家門口的小供銷社買吧。”
“你說得對。”白露珠剛纔都沒反應過來這件事,去市中心供銷社,百分之百會遇到天荷老員工,廠裡有什麼動靜,是瞞不過這些人的,一夜之間就能傳遍整個江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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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珠猜的沒有錯,不僅僅是傳遍江銅了,在猝不及防下,直接登上江銅日報頭條!
【白大師即將接管天荷老廠,上千員工將在週一參加返崗考試!】
醒目標題,直接像是一顆炸彈落在了江銅市,引起巨大轟動!
週一清晨,江銅各個廠子單位,家屬大院幹部樓,每一棟樓房裡每個家庭,早高峰道路上,騎着自行車的上班羣,學校教室...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
天荷是江銅第一個衝去首都上海的品牌,曾幾何時,江銅人去外地,再也不用想破頭皮說特產,一說起天荷化妝品,甭說激動的女人們了,疼媳婦的男人對這個牌子有什麼當家產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從剛開始的搶貨,到後來身爲江銅人的自豪感,都是天荷帶來的,剛開始有多喜歡,後來就有多生氣,生氣的背後是極度惋惜。
尤其當眉粉見了底,粉底液按不出來,口紅只能扭出來一丁點...知道這些東西再也買不到的時候,惋惜的感覺就甚了,或許是失去才最珍貴,即便有上海首都大牌子和海員帶來的外國化妝品,依然覺得比不上老天荷。
爲什麼說老天荷,指的就是白大師和章廠長還在時買的產品,後來有了新廠長,出的產品大家都不承認是天荷。
報紙不會作假,但部分市民依然不敢相信,天荷名聲都爛成這樣了,白大師怎麼還會願意接手,不少人上班之前,特地繞到天荷老廠,發現廠門口擠滿了人,傳出各種詢問交談聲:
“真的是白大師,新區長三顧茅廬才把人請來的,白大師回來了!”
“我的媽呀,你這句話搞得我好激動啊,真的是白大師回來了,真的是白大師親自做天荷了嗎?!”
“我也是我也是,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原來天荷還沒有涼徹底!”
“你們瞎激動什麼,哪是區長去請的,我告訴你們,天荷原來研發團隊一直就跟着白大師,人一直在珠市那邊研究新產品,名字就叫新天荷!”
“真的假的!報紙上沒寫啊,老天荷研發產品的人一直跟着白大師?”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白大師不是回來接手老廠,是直接要把老天荷收購了,所以纔會有返崗考試,是爲了讓原來的員工繼續回來上班。”
“真的嗎!白大師太好了吧!收購更好,馬上就都能自己做了,讓白大師一個人管,天荷再也不會消失了!”
“對!沒錯,免得再出現因爲區裡幹部貪心,毀了新天荷的事。”
...
全城羣衆圍在天荷老廠門口,聊得熱火朝天,越聊越激動,一會談到白大師,一會談到新天荷,又談到返崗考試,接着再聊到白大師會不會來的事。
白露珠早上一看到報紙,家門口就先圍了一羣人問東問西,耐心解釋後,表示要去監考返崗考試,一羣人才散開。
本來是賀祺深送,不過沈新橋看到報紙後,也算到會引起轟動,提前開了車等在象羅衚衕門口,來接她去廠裡。
即便遲了半個小時到,即便是坐在轎車裡,到了天荷老廠門口,依然被激動的羣衆圍住。
“白大師,好久不見!你一定要把天荷的名聲再弄起來!”
“白大師,只要你拿着天荷產品,我們就花錢買!眉粉一定要有啊!”
“有白大師的天荷纔是真天荷!等着新天荷重新上市!”
“我的化妝品都捨不得用,白大師回來了,我終於不用再省了!”
“白大師,專櫃什麼時候再開張,我要給你沖銷量!”
“白大師開窗伸手了,這是什麼手勢!別擠別擠!”
“是‘OK’,英文‘好的’,是她表示聽到了的意思,哈哈哈!”
“我們都等着新天荷!等你啊!”
...
羣衆太過激動熱情,白露珠深受感染,很想打開車門下去感謝顧客們幾句,但人實在太多,一下車肯定會引起騷亂,最後只能打開車窗,比了個OK的手勢,迴應羣衆。
“露珠同志,你看,都這麼久了,江銅人民對天荷的熱愛一點沒有減少。”沈新橋看着同樣感到高興,“當然,是對‘白大師的天荷’,熱氣一點都不少,甚至不減反增數倍,我想,等到新天荷上市,一定會再現往日銷量。”
白露珠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江銅羣衆的熱情,才僅僅是一個開始。
天荷,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