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鳳驚訝過後, 很是平靜道:“你爺爺都走了,怎麼還邀請我去。”
全家人嘴角抽了抽,這下可給老太太顯擺到了。
平時各種主動顯擺, 效果也就那樣, 這會輕飄飄的一句話, 就讓所有人心裡都酸溜溜的。
“爺爺人走了, 功勞擺在那, 再說爺爺當初一門心思撲在祖國航天事業上,家裡都靠着您老操勞着,國家都記着, 有重大光榮活動,絕對不會少了您老, 邀請您過去, 也是代表着爺爺。”
賀祺潤踩着老太太的心尖子一頓吹捧, 頓時把人哄得笑中帶淚。
胡素鳳最怕一生最怕被人說配不上丈夫,因此也最願意聽記着她的功勞這種話, “國家好啊,祝國家越來越好。”
“我去!!”
老太太正感動又傷感的時候,賀祺深突然舉手喊道:“我去!我去陪奶奶!”
賀祺潤笑了,“你是去陪奶奶,還是去找露珠?”
“露珠又不表演, 我找什麼。”賀祺深夾了一塊蟹腳, 認認真真把蟹肉挑出來, 再把還沒動過的碗遞給老太太, 人順便也湊過去, “奶奶,您吃, 我到時候去承天門廣場也這麼照顧你。”
“臨時抱佛腳,嘖。”賀鬆蘭難得在全家都沒發表意見的時候,第一個說話。
主要是現在知道了白露珠性格,也看到了她的態度,回回買東西都沒落下她,更沒缺斤少兩,以次充好,心底最深的擔憂就散去一大半。
“真是一刻都捨不得離開你媳婦。”老太太心裡門清,樂樂呵呵先吃起蟹肉,既不答應,也沒拒絕,故意吊着小孫子。
“哎喲喲,奶奶,這裡面還有一塊蟹殼,我來幫你挑出來。”賀祺深拿着筷子伸到老太太嘴邊,殷勤地過頭。
“你當我傻啊?”胡素鳳拍掉小孫子的手,吐掉一塊芝麻大的蟹殼,“就我們倆去,去看看露珠化的妝怎麼樣,老看報紙誇,聽街道誇,還沒親眼看過到底有多好看。”
賀祺深一聽高興壞了,從油紙包裡拿出一隻大蝦,“奶奶我再給你剝只蝦,等到了當天,我一定給您伺候的好好的,你想吃什麼點心,桃酥桂花酥杏仁酥,紅棗糕紅豆糕綠豆糕,麥乳精…哦對了,您喝牛奶不喝麥乳精,橘子汽水桃子汽水橙子汽水,我都提前去買好!”
看到賀祺深殷勤的樣子,家裡人都免不得失笑。
賀鬆毅突然咳了一聲,“其實這一次我也有名額,不過肯定沒有媽的位置靠前,應該是在廣場下面,可以帶家屬。”
穆宛露出笑容,“剛纔聽媽說能去親眼看看露珠化的妝,還有一點心動,沒想到鬆毅也拿到名額,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白露珠看到小姑面色微頓,知道如果不帶她一起去,肯定又要在房間哭了,“祺深,你讓小姑陪奶奶去,萬一到時候要上廁所什麼的,你根本幫不了,也不方便。”
賀鬆蘭怔住,下一秒眼露欣喜,看了一眼賀祺深,沒有先說話。
賀祺深也跟着一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知道媳婦開口一定有理由,便將疑惑放在心底,“噢,好,那就小姑去吧,小姑,我給你們買兩份點心汽水,還用保溫壺給你衝好麥乳精帶過去。”
賀鬆蘭這才把欣喜顯露在面上,“東西肯定都是要在家裡準備好帶過去的,不用你泡,我自己衝。”
說完感激看了一眼白露珠,感激侄媳婦心裡有她,事事都不會把她給忘了。
胡素鳳夾了一塊蟹腳放到白露珠碗裡,什麼話都沒說,但所有人都明白什麼意思。
家裡小姑命不好,本身身體就不好,後來又嫁了一個吸血鬼家庭,剛開始那婆家特別會裝,結婚前各種送東西過來。
賀老爺子活着和去世,單從人脈關係來說,賀家是兩個賀家。
小姑父遺傳家裡會裝的本事,先把人哄進門,接着就開始玩變臉,幾次逼着小姑到航天總局,要求總局把小姑父的弟弟妹妹都招進去。
每次回孃家,少於當初結婚前送過來的禮,就得被全家用語言攻擊,小姑第一次懷孕被罵到情緒崩潰,失去理智扒開窗子跳下去。
本來身體不好懷上孩子就不容易,沒了孩子更徹底傷了身體。
胡素鳳知道後,鬧到醫院,先是把小姑父嘴巴扇到出血,又把對方老太太劈頭蓋臉也扇了一頓,不顧女兒不能回孃家坐小月子的舊俗,直接把女兒從醫院拖回來。
那家人費盡心思娶到了人,自然不肯放,一直拖着不離婚,在外借着賀知琥的名頭,託關係牟取利益。
據說賀老爺子第一次動關係,就是重病躺在牀上的時候,找了一個老朋友,讓小姑離婚成功,脫離苦海。
“我缺個扛燈的,祺深,你去給我當助理吧。”
賀祺潤一說完,胡素鳳最開心,“那咱們一家就都能去了,祺深,你大哥站的地方可不簡單,說不定能更清楚看到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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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祺深本來還不太情願,覺得是大哥故意逗他玩,一聽這話,立馬眼睛一亮,驚喜道:“對哦!大哥,你肯定是站在城樓上吧?就算不是站在城樓上,你這個相機還能當望遠鏡用!到了那天,我就去給你扛燈!”
“剛纔看你好像不太情願。”賀祺潤慢慢悠悠品着紅酒,“你要是實在不情願就別去了,我也不缺助理,寧願塞錢倒貼來的一堆又一堆。”
“別這個樣子嘛!外人哪有你親弟弟值得信賴嘞!”
賀祺深屁顛屁顛繞到大哥旁邊,拿起紅酒瓶,給他的杯子倒滿紅酒。
“你總是殷勤的不在點上!”
賀祺潤看着自己杯子裡滿滿的紅酒,氣得想打人,“我原來杯子裡的酒剛醒好,還沒來得及喝,你又給我填這麼滿,你見過誰喝紅酒一整滿杯的,走走走!”
“茶滿欺客,酒滿敬人,這是我們中國老祖宗傳下來的道理!”賀祺深酒瓶一放,斜着眼睛道:“酒都給你倒過了,就這麼定了,我去給你扛燈!”
說完立馬轉變成狗腿樣子跑回媳婦身邊,“露珠,我也能去了,到時候我站在城樓上看着你。”
白露珠剝了一隻蝦放到他碗裡,“能去就好,快吃飯吧。”
本來想要是沒辦法,她就帶個助理,沒想到大哥先開口了,那邊算了。
全家皆大歡喜,老太太高興道:
“這真是太好了,咱們全家都能去承天門觀看錶演了!”
穆宛笑道:“露珠,到時候你記得服裝顏色提前告訴我們,不然當天可能都不知道哪一個隊伍是你設計的。”
白露珠擡頭應聲:“媽,知道了。”
“吃飯吃飯,菜都冷了。”
老太太笑着招呼,一家人熱熱鬧鬧吃起晚飯來。
-
晚上洗完澡回到房間,白露珠已經在牀上躺了半個小時,賀祺深依然沒能排到隊進衛生間,急得繞着牀來回踱步。
“早知道我們今天就去住復興大街,不但不用排隊,還能一起洗。”
“唉,我以前從來沒覺得住在家裡這麼不方便,怎麼一結婚就覺得哪哪都礙事。”
白露珠本來沒打算理他,聽到這話,不自覺鼻子“哼”了一聲。
哼完就後悔,男人瞬間撲到牀上來,“露珠,這裡離復興大街很近,我們要不然再騎車過去?”
話說完得不到迴應,賀祺深抓着媳婦小腿搖着,“好不好嘛,我們洗了澡就回來,什麼都不幹,真的!”
“哼!”這次白露珠哼的聲音更大,擡腿將他踢過去,“跟你說過,在外面回來,沒有洗澡沒有換衣服,不要往牀上面坐,更不要撲到牀上來,還有,沒洗澡的人是你一個人,不是我們。”
賀祺深嘴巴一扁,慢慢撐着牀爬起來,又繞着牀溜達,剛想開口說話,耳朵一動,準確捕捉到對面衛生間門打開的聲音,一下面便抓起毛巾衝出去。
男人一走,白露珠立馬就收起畫本放置一邊,伸手關燈,拿了一條薄毯蓋在身上,蓋得嚴嚴實實,躺下睡覺。
過了一會。
賀祺深洗澡一如既往的快,抓着毛巾又衝回來,一進門看到一片漆黑,人就懵了,
“露珠?露珠你睡了嗎?”
得到的迴應是均勻的呼吸聲,賀祺深撓了撓頭,感覺自己沒有洗多久,媳婦居然這麼快就睡着了。
轉而想到媳婦大老遠跑去平城攝影基地幫忙,忙了一天應該是累壞了,纔會這麼快睡着,頓時心裡一陣心疼。
放輕手腳,彎腰拿起門口的盆,再關上門走到外面,把媳婦和他換下來的衣服洗掉。
房間恢復安靜,白露珠勾起嘴角,翻了個身,昨晚沒有睡好,一躺下疲憊感就來了,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
結婚幾天,第一次睡到自然醒,也第一次看到男人還在睡。
側過身看着他閉上眼睛顯得更長密的睫毛,像假睫毛似的,心裡生出一絲羨慕,剛晃了個神,根本沒有用手去碰,男人突然就醒了,轉身將她撲倒。
天旋地轉之後,發現他面色毫無睡意,分明是早就醒了,嘴角還掀起一抹壞笑道:“嘿嘿,自己送上來的!”
話音落下,一張帥臉就朝着她近距離放大。
“你沒刷牙!”
“刷了!你嚐嚐!”
“走開!我沒刷牙!”
“我來嚐嚐,唔,一股牙膏味,刷過了!”
…
一番折騰之後,渾身佈滿細汗,趴在牀上,任由男人小心輕柔擦乾淨。
過了片刻,忽然覺得不對勁,擡起脖子向後仰,還沒來得及回頭,就又被摁趴下!
溼熱順着腰脊椎上,緊接着一陣陣酥麻席捲全身,大腦缺氧時,心裡閃過一句話:
“死男人!打哪裡學的!”
…
兩人若無其事洗了澡,頗有種掩耳盜鈴的感覺。
賀祺深本來說騎車去復興街房子洗,這等同要了白露珠的命!
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弄了多少在裡面,還要坐着自行車去外面繞一圈?
男人剛提出來,就被白露珠用最後一絲力氣踹下牀。
至於爲什麼提出來去復興大街,是因爲前天說了,今天請單位同事補個喜宴。
正常關係好的同事,一般能送個牀單就已經很了不得了,畢竟這年頭布票值錢,外省也不是隨便就能去,再不去黑市的話,都得靠着單位那點票過日子。
結婚前一天,三隻虎就各送了一件牀單,另外還有單位同事送了一些小禮物,別說,賀祺深在單位人緣還真挺不錯。
家裡多了一盆比人還高的松樹,當初讓他去分所搬點綠植,沒想到他把所長最心愛最值錢的綠植給搬了回來。
搬回來後是這麼說的:“所長自己硬要送我的結婚禮物,不要還不行,唉。”
白露珠想到他當時的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
光靠兩個人沒怎麼做過飯的人,估計忙到半夜客人都吃不上飯,因此,買了菜回來在家裡讓小姑母親都幫着一起做,做完裝在油紙裡拎過去。
臨走時,賀祺深面色正兒八經,揮手道:“晚上要喝酒,不知道得吃到幾點,你們就不用等我們回來睡覺了。”
-
到了復興大街,白露珠留在家裡,將菜都倒進盤子裡擺好,準備了白酒葡萄酒,糖果汽水,鮮蛋糕,還有小孩子喜歡吃的果丹皮泡泡糖等小零食。
賀祺深則去國營飯店買了些涼菜回來,湯不好帶,又直接拿着湯碗去單位食堂打了冬瓜排骨湯。
一切都備好之後,男人再上上下下爬樓梯去挨個喊送過禮物的同事。
不一會兒,客人先後進來,新房頓時熱鬧起來,既是請喜宴,也是暖婚房。
“新娘子,我要看新娘子!”
“新娘子好漂亮啊,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新娘子!”
“哈哈哈,都結過婚了,我們就不叫新娘子,叫你小白,還是叫你露珠?”
“白大師,真沒想到,在我們江銅出了大名的白大師,居然是祺深的新媳婦!”
“真的是白大師啊!我那天去過活動現場,化一個妝把一羣人都幾千人激動壞了,我都沒搶到禮盒!”
“對對!我當天去的晚,就剩下兩百份可以搶,那哪能搶到,現場早都已經擠得水泄不通,本來以爲還會再辦,誰知道後來再也沒做過這種活動!”
“就是上報紙的白大師?!天吶,感覺遇到明星了一樣!那我們以後就能內部購買了?而且還能有白大師親自指導?!”
“我們家那口子總算有點用了!!”
…
萬萬沒想到,喜宴居然是這樣開始的。
一羣男人目瞪口呆看着自家媳婦,一個個激動得面紅耳赤將祺深媳婦圍起來,哪怕真見到了大明星,都不可能激動成這樣!
“尚軍,蔣健,你們倆媳婦不是見過小白同志?怎麼搞得跟第一次見似的?”
聽到同事問話,三隻虎纔回過神來,被點名的尚軍揉了揉眼睛,往人堆裡面重新看了一次,發現抱着祺深媳婦胳膊不放的女人,真的是他那兩個兒子都不要了的媳婦!
頓時傻眼:“我不知道,前天剛見過,也沒這個樣啊!”
蔣健起身將懷孕的媳婦從人羣裡扶過來,“你搞什麼?自己懷着孕,不注意着點,前天不是剛見過小白?”
“幹什麼!”董詩掙脫開丈夫的手,“懷孕怎麼了?嫌棄我啊?”
姜健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嫌棄你了,我是擔心你再被擠着,現在懷着孕呢,得注意點。”
董詩不耐煩道:“天天懷着孕呢,注意點,注意點,懷着孕呢,有完沒完,你就擔心孩子,你知道小白是誰嗎,那是能讓人搶破頭的白大師,上次你也不說一聲,你早說了我今天也不用擠了。”
陶娜正好牽着兩個兒子走過來,聽到這話,立馬氣不打一處來:“就是,上次人少,我們待了那麼久你們居然沒說露珠就是白大師!知道我現在什麼感覺嗎?比錯過了萬兩黃金還要嚴重!”
尚軍與蔣健緩慢對視一眼,同時往後倒在沙發上,高聲呼喊:“我的天哪!不可理喻!”
“哈哈哈哈哈哈哈!”單身傅明遇頓時發出一長串嘲笑聲。
笑聲引起大家的注意,白露珠剛一擡頭,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個纖瘦的女人,神情有些不自在,像是看到屋子裡有這麼多人後,不敢往裡走。
本來就有很多人關注着白露珠,看她望着門口發怔,紛紛轉頭看過去,接着歡笑聲慢慢消失。
賀祺深擡頭看了一眼,“你是…後勤鍾隊長的女兒,如…如丹?”
鍾如丹點了點頭,接着頭又往下垂得更低,“我…我們最近住在我爸的房子裡,他讓我來轉告你一聲,就不過來吃飯了,祝你們新婚快樂。”
話音剛落,隔壁就走出來一個小腹突出的男人,皺着眉道:“說句話都說不明白,還去那麼久,別人一句話說幾秒就說完了,我知道你說話慢,給了你十分鐘時間,結果十分鐘都過完了,你話還沒說完,你說你能幹點什麼?現在應該相信,你這輩子只配待在家裡了吧!”
白露珠聽得眉頭皺得比對方還緊,剛纔聽女人說話沒有任何語速慢吐字不清的感覺,搞不懂哪裡就慢了。
正想幫女人解釋一下,就聽她輕輕“嗯”了一聲,頭皮頓時發麻。
才明白屋子裡面的人明明那麼熱情,爲什麼卻沒有一個人幫忙開口。
賀祺深轉身從餐桌托盤裡抓了一把糖,“吃點喜糖吧。”
“謝謝。”鍾如丹露出一絲笑容,沒有拒絕,伸手捧過,“祝你們新婚快樂。”
女人剛走,大門還沒關上,就聽到隔壁傳來聲音:“哪有喜糖給奶糖的,也不知道是真有錢還是打腫臉充胖子,這種家庭就是虛榮心重,放到以前那都是要挨批的!”
賀祺深立馬就要衝出去,被同事伸手拉住,相勸道: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第一天住過來看什麼都不順眼,不是覺得人家虛榮心重,就是覺得人家高調,逮誰說誰,熱情打招呼都不行。”
“邵陽第一天就揍了他,都鬧去派出所了,沒有任何用,第二天第三天還那樣。”
“還是在銀行上班的,都不知道怎麼考進去的。”
“他看別人不順眼惹事生非,鍾隊長爲了女兒沒辦法,又來跟我們道歉,人家按規矩申請下來的房子,又不能真趕人走。”
“如丹怎麼嫁了這麼個人,結婚前多活潑的小姑娘,結完婚居然變成見人就低頭,完全沒自信的樣子。
”別人也勸不得,只能看在鍾隊長的面子上多體諒體諒,不要浪費時間在這種人身上。”
大家一頓相勸,傅明遇把門關上,又把賀祺深拉進來,“吃飯,我都餓了,老高說的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同事們都怕和祺深出去吵起來,連忙自己招呼着坐下,開酒的開酒,拿碗的拿碗,分筷子的分筷子。
白露珠眉頭一直跳着,看到這個叫鍾如丹的女人,就覺得好像看到了當初抑鬱初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