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和風苑裡十分寂靜，顧明晙最後一次確認文房四寶和姜氏昨晚連夜熬得花生芝麻炒麪裝得妥當之後，帶着掃雪悄無聲息的出了門。
大門口，車伕早早候在那裡，看到顧明晙過來，忙殷勤的搬下腳凳。
顧明晙看着黑漆平頂的馬車片刻，沉默朝車伕擺手，順着平整的大路信步而去。
掃雪朝身後望了一眼，只見門邊隱約露出一角衣襬，他點了下頭，忙追着顧明晙而去。
車伕有些無措的撓頭，轉頭看到三老爺正從門裡出來，站在高高的石階上，靜靜的看着兒子的背影，面上難掩矛盾的期待和忐忑。
車伕上前一步道：“三老爺。”
顧博寧回過神，恢復淡定的神情：“去鋪子。”
車伕‘哎’了聲，扶着顧博寧上車，揚鞭走了。
內院裡，姜氏坐立不安的望着門口。
不知望了多少次，纔看到玳瑁急匆匆的從外面回來。
姜氏急忙起身，奔過去道：“怎麼樣？”
玳瑁笑着應答：“太太放心，少爺已經平安的進了場，掃雪在那兒候着，我來回你一聲，也過去等着。”
姜氏聽說進去了，頓時鬆了口氣，而後笑道：“晙兒要在裡面待上三天，掃雪留在那裡支應儘夠了，你過去要做什麼？”
玳瑁臉一紅，心知自己是心急則亂。
姜氏心情大好，也不計較，還笑眯着眼。
珍珠從外邊進來，手裡捧着一套牀帳。
“太太，丹霞送來這個，說是二少爺回來必定就想睡個安穩覺，讓咱們提前把這個換上。”
淡淡又熟悉的清冽漂浮在鼻翼之間，姜氏摸了摸薄如雲錦，實則是細布織就的牀帳，點頭，“是我疏忽了，就顧着打點他進場用的東西，忘了晙兒在裡面熬了三天，回來定疲憊不堪。”
她道：“你去把這個換上，再把晙兒的牀褥漿洗了曬好，再給他備上套舒服的裡衣。”
珍珠點頭，轉身要走。
玳瑁趕忙上前半步，道：“還是我去吧，少爺那邊我更熟悉一些。”
姜氏微微蹙眉，淡淡的‘嗯’了聲。
玳瑁心裡一緊，暗忖自己表現的有些過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只要關係到那個清俊儒雅的少年，她就想他所有的東西，都經過她手纔好。
珍珠見玳瑁好似防賊樣的防着自己，只覺得可笑，她可沒有做小的癖好。
她直接把牀帳塞給玳瑁，扭身去茶水間給姜氏端一直沒有用的早飯去了。
玳瑁手裡驀的一沉，心知珍珠是生氣了，可她不後悔，與此時的密友相比，未來可以依託終身的夫婿更加重要，不是嗎？
姜氏重新坐回榻上，心不在焉的擺弄着針線。
玳瑁偷偷看了眼姜氏，悄悄的去了前院。
端玉苑裡，陳氏處理完管事報上來的事情，有些疲憊的靠在玫瑰椅裡喝甜湯，裘嬤嬤立在跟前有些感嘆的道：“這時辰二少爺差不多該進場了。”
陳氏放下碗，長吐了口氣，道：“三弟妹現在心情很焦躁吧，”她道：“就像我當年一樣。”
裘嬤嬤聞言，立刻道：“那怎麼一樣，大少爺考取的那會兒，老爺還在任上遲遲不能歸返，二老爺混似沒事人一樣，跟朋友在外面遊歷，家裡唯一能幫襯上的三老爺還悄沒聲的去了揚州。大少爺能考取，純粹是憑着自己的本事。哪像二少爺，才一說要進場，就有三老爺幫着看論，二老爺也守在家裡時不常的指點下詩賦。若這樣還不得中，倒不如就此罷手，趁着年輕，跟三老爺多學學管理鋪子，也給府裡做些事情。”
裘嬤嬤說完這話，還撇了下嘴，也不知是對誰不滿。
陳氏見她這樣，搖搖頭。
“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你還提它作甚，二郎畢竟是顧家的子孫，他有出息，也能幫襯上旭哥兒，你又何必念着那些不是不放？”
裘嬤嬤皺着眉，嘀咕道：“我這不是心裡覺得不平，爲少爺抱屈嘛，同是顧家的少爺，差距也太大了。”
陳氏道：“如今時過境遷，那些不愉快還是忘了吧，你派個人去那兒守着，要是二郎出來，也好接應着。”
裘嬤嬤道：“三太太應該派人去了吧？”
陳氏道：“她派是她的事，我現在管着家裡，不能不做表示。”
裘嬤嬤心塞，又不得不去照做。
陳氏問沉香，“芝蘭院的東西送去了嗎？那邊沒說什麼？”
沉香點頭道：“卷翠好像知道那是誰，只看了帖子，就把東西留下來。”
陳氏想了會兒，笑道：“那車東西少說也值三百貫錢，卷翠竟問也不問就留下了，看來小姑也是個深藏不漏的。”
陳氏自問這些年交友不少，那些當家理事的主母沒有一個是缺銀錢的，可從沒有誰能送她這麼大手筆的節禮，這讓她忍不住酸了酸。
“望月亭那邊怎麼樣了，有沒有清理妥當？”
陳氏現在百事纏身，只酸一下也就立刻迴歸正事。
沉香道：“張嬤嬤打從昨天就着人清理雜草碎石，黃嬤嬤去那邊摘了些金桂，還說好呢。”
陳氏點頭，忽的問：“她去哪兒做什麼？”
沉香道：“說是要做涼糕送人呢。”
陳氏不在意的道：“八成是送去通判府裡。”
才說完，她心裡靈機一動。
說實話，芝蘭院和通判府來往的實在有些頻繁，也難怪老夫人生出想把兩人撮合到一塊的心思。
陳氏忍不住再想，萬一顧氏真跟韓大人結上親，不說別的，起碼顧家在江寧的地位還要往上拔一拔，周夫人大概再也不會輕易跟自己撇清關係了吧，甚至菲姐兒的親事都有可能再被提上議程。
一想到顧清菲，陳氏的心頓時火熱起來，也就關心起了孃家大嫂的回覆。
“去陳家的人還沒回來嗎？”
沉香搖頭，從江寧到陳家少說也要走上五六天，若是遇上雨天還要停下來歇一歇，就是到了陳家，也還要等陳家備好回禮，拉回來，估計最早也得十五過後才能回來。
陳氏心裡也明白，她剛纔也是一時心急，忘了算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