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堂裡,最後一點亮光悄然熄滅了。
月光清淺,如同一張薄薄的輕紗,將這座雕樑畫棟的院落籠罩其中,也讓屋裡安睡的人陷入更加安逸的深眠。
而此時,距離這裡不遠的落桐院裡,卻是燈火通明。
五六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正擡着一箱箱東西從正房裡出來。
蘇氏臉色清灰的從屋裡衝出,結果腳下不穩,踉蹌兩下,險些摔倒。
走在左後的婆子剛好走到門邊,因爲怕擔干係,不敢挪腳。
蘇氏立刻抓住機會,扯着婆子手邊的繩索,不肯放手,連帶後面的人也無法動彈。
“你們要把這些拿到哪裡去?”
蘇氏將身體半靠在箱子邊,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焦急。
顧博文見她這般,更是厭惡,他冷冰冰的回她:“你放心,顧家不會貪你半個銅板。這些我會放在庫房,等三娘出嫁時,我都一併陪送過去。”
蘇氏心裡稍安,擡眼,可憐而又嬌弱的看顧博文。
芽兒過去小心把她攙起。
她就半靠在芽兒悲聲泣道:“老爺,妾身做錯了什麼,你要這般待我?”
她話沒說完,忽的咳嗽一聲,一縷鮮血順着嘴角淌了下來。
顧博文皺眉,只覺得她是表演苦肉計,直接別過眼不去看。
他不善口角之爭,也就不想與蘇氏爭辯,而且崇真觀的內情實在不適合讓那些婆子知道,因此他只能抿着嘴不語。
蘇氏盯着他那雙微微蹙動的眉頭,看了一瞬,忽的捂着胸口,緩緩的彎下腰,手趁機伸到腋下,輕輕掐了芽兒一把,又掃了眼小跨院。
芽兒心領神會,準備藉機溜走。
不想,腳尖纔要移動,就見顧博文擡手一指,“把她們都押起來,任何人不得探視。”
幾個守在院門和穿堂的婆子大步過來,把錢嬤嬤等人俱都壓走了。
“老爺,”依靠被強行拽離,蘇氏踉蹌了下,有些失落,卻是因爲打算出動顧清薇求情的計劃被洞悉。
她很清楚能惹得顧博文這般勃然大怒的,只有崇真觀的事情,雖然她不知道詳情,可他這般憤怒,想必顧氏母女必定不是她之前以爲的毫髮無傷。
好在她提前一步把柳兒趕走了,雖然代價有點大,但也是值得。
現如今沒有任何證據指向她,只要她死咬着否認一切,就算他心裡懷疑,也沒辦法查證,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蘇氏心裡打着算盤,面上卻是委屈到不行。
顧博文厭惡的扭頭,吩咐已經擡完箱籠的婆子,“把二太太送進屋裡,門窗上鎖,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打開。”
婆子們齊齊應聲,朝蘇氏而去。
蘇氏沒想到顧博文竟然做得這麼絕,她氣怒攻心,心血立刻往上翻涌,嘴角的血線沿着下巴一滴滴落下。
“我看誰敢?”
她大喝着拔下掩鬢,用尖尖的尖端對着朝自己靠近的幾人,眼睛看向顧博文,道:“老爺,你實在欺人太甚。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顧博文氣得眼前發黑,她做過什麼事自己不知道嗎?他這麼對她都是很客氣了。
婆子們不知該如何是好,俱都回頭看顧博文。
顧博文厲聲罵道:“你們都是死的嗎,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婆子們再不敢猶豫,拼着手上被劃上幾道,才把蘇氏推着進門。
有個婆子手快,眼睛也尖,手臂一起一擡間,就把蘇氏頭上的髮簪拔了個乾淨。
身邊兩個婆子朝她讚許一笑,一個用力,就把披頭散髮的蘇氏狠狠推了進去。
門重重的合上,蘇氏重新撲上門板,淒厲的大叫:“顧博文,你這麼對我,一定會後悔的。”
顧博文眉頭緊皺,暗道他早就已經後悔了。
他問領頭過來的婆子,“屋裡所有的利器都收了?”
婆子點頭,道:“屋裡所有帶尖的都收了,就連太太頭上的髮簪也都拿下來了。”
她攤了手給顧博文看。
顧博文點頭,命她一併放去庫房,正要扭頭喊人,就聽小跨院傳來‘砰’的一聲,很快一個人影從那邊跑出來。
“阿孃,”顧清薇疾奔出月洞門,看到顧博文,她立刻衝過來,道:“阿爹,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要把阿孃關起來?”
顧博文冷着臉,斥責後跟來的嵐風,“怎麼伺候主子的,竟然讓她這樣出來!”
顧清薇是在睡夢中被蘇氏的尖叫嚇醒的,因爲來得匆忙,她只披了件外衣,儀容難免狼狽。
嵐風自知沒沒盡好職責,白着臉請罪,又過來拉顧清薇,想帶她回去。
顧清薇一把掙開嵐風的拉扯,兩隻手用力的揪着顧博文的一角,急急的道:“阿爹,你說話呀。”
顧博文側頭,看極爲肖似蘇氏的臉龐,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厭惡。
他說什麼?
說她阿孃爲了一點阿堵物,癲狂的勾結賊匪,在崇真觀裡大肆屠殺,還害得她表妹和姑母險些喪命?
他用力扯回袖子,冷聲道:“帶她回去。”
嵐風垂着眼,沒有動。
站在顧博文後面的兩個婆子對了個眼神,同時上前兩步,一人一邊的想要把人拉回去。
顧清薇哪裡肯依,她又不是沒經歷過蘇氏被關禁閉的時候。
那種就連吃口飯都是冷的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過了。
她用力的扯回袖子,想躲卻又沒有婆子動作快,她便蠻橫的朝婆子的臉上抓去。
顧清薇和蘇氏一樣,修剪着尖利的指甲,婆子眼見手指過來,急忙側身閃躲,卻還是沒有完全躲開,一個被刮到臉頰,另一個被抓到眼角。
鮮血立刻沁了出來,兩婆子眼底頓時綻出兇光。
兩人看似和緩,實則陰狠的扯了顧清薇的肩膀,輕輕一掰。
只聽‘咯’的一聲脆響,顧清薇‘啊’的叫了一聲,兩道濃眉一豎,張嘴就叱罵。
那婆子面上是討好的笑,嘴裡還道:“三娘子當心些,這邊路平坦,”她擡手像是要去扶,實則又是一扭,關節劇烈摩擦着重新歸位。
顧清薇倒抽一口涼氣,半點聲都沒出就癱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