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

方小姐怒瞪着世希:“棺材希!你剛纔說什麼?”

世希重複一遍說:“在下絕無意高攀方小姐。”

“住嘴!”方小姐指着世希,“你以爲你是誰?輪得到你說什麼攀不攀的?要說也是本小姐看不上你!”

世希依然待她有禮:“既然如此,在下走了就是。”

說罷,世希轉身要走,卻又被方小姐喝住:“——棺材希!”

世希遲疑一下,再次轉過身來:“小姐還有什麼指教?”

方小姐道:“這裡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

世希解釋道:“一時誤闖,還望小姐原諒。”

方小姐賭氣地盯着世希,越是看他滿不在乎,就越是生氣——說什麼早有把握讓孔雀開屏,但就是不想上擂臺,什麼時候輪到他這賣棺材的騎到她方寶書頭上了?!

方小姐目中無人道:“你聽着!你既然說有把握讓孔雀開屏,本小姐就等着看;如果半柱香後你失敗,你們幾個就別想站着離開這擂臺!”

方小姐話音剛落,看臺上那幾個彪形大漢就已經來到幾個夥計身後,

又要捱打嗎?桃花看這未來媳婦真不是在開玩笑。

“東家……”幾個夥計開始擔心起來。

世希沒得選擇,只能道一聲“好”。

香點燃後,世希回身附耳對臺下一個夥計說了些什麼,那夥計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繞過大漢們,飛奔出人羣離開。

方小姐站在世希兩步遠處斜睨他,大半天,他都沒有動作。

香就這樣燒着,快半柱香的時候,方小姐得意地笑了。

桃花也不由跟着香緊張起來,看時候,她是該幫幫他搞定這畜牲開屏了:正當桃花要施法的時候,一個聲音從遠處朗朗傳上擂臺:“來了來了~~~來啦~~~東家~”

桃花回身去看時,只見那個跑走的夥計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上擂臺,將手裡的一團花裡胡哨色彩繽紛的布遞給世希。

世希拿過布便展開,五顏六色的花布便四四方方從世希的腰展到了腳。

世希拎着大方形花布的上端兩角,走到孔雀籠子前不遠處。

衆人正在納悶地看着他時,只見他手臂動了動,拿着花布在孔雀前面前後抖了兩下。

那孔雀似被花布吸引,正對着花布。

見孔雀沒反應,他又拿着花布左右扯了兩下。

那孔雀低低叫着,死死盯着花布瞧。

衆人瞧着,這孔雀確實和剛纔不一樣了……

世希又拿花布在孔雀面前動來動去,時左時右。

孔雀的身子漸漸開始抖動,尾巴越翹越高,叫聲還是低低地——

衆人都呆呆看着。

那孔雀高高翹起的尾部開始隨着身子的抖動有節奏的向兩側翻開來——

衆人一陣喧譁——

那孔雀整個尾部都翻開來後,孔雀翎平展舒張,那巨大的扇形尾屏漸漸掙滿了整個籠子,實在是讓人驚豔!

那孔雀還是死死盯着花布,伸展着一個半人高的巨大翎屏,彷彿非要和這花布的豔麗繽紛爭

個高下!

莫說別人,桃花和世希也是看得癡癡呆呆地——真是美不勝收。

良久,世希回過神,收起花布,轉身走向方小姐。

方小姐原本還在呆望孔雀開屏的盛景,突然見他走過來,立刻後退兩步,繼續保持距離:“站、站住!”

衆人都被她這一聲喝止叫回了神,也紛紛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李世希身上。

世希明白方小姐心思,於是站住腳步,說着:“放小姐滿意了嗎?”

“哼!”方小姐拗不過這口氣,硬是不給他臺階,趾高氣揚說道:“別得意,就算你能讓孔雀開屏,本小姐也絕不會選你!大不了不辦這‘雀屏選婿’,反正本小姐也只不過是想看看這東西是不是真的能開屏罷了。”

世希並不想聽她說這些。

她又酸道:“棺材希就是棺材希,正常人辦不到你倒辦得到了,真是越想越邪門!”

世希聽後,面色不改,直接看着方小姐回道:“正常人辦不到?那方小姐這‘雀屏選婿’,選的豈不只能是不正常的夫婿了?”

臺下有人笑出聲。

“住嘴!”方小姐不料他會這樣反脣相譏自己,更不饒人起來,“你嘴皮子再厲害也沒用,也還是一身晦氣的棺材希!你爹孃都被你那晦氣剋死,就連你那認來的姑母聽說四個兒子都被你剋死,沾上你的邊兒,才真是可怕!”

說着,方小姐笑起來:“一身晦氣,生人勿近!誰又會看上你?還不被你剋死?哈哈哈哈~我看你這一輩子,就只能和棺材成親了!哈哈哈哈……”

衆人皆是跟着大笑起來。

聽着方小姐咄咄逼人的言辭,世希和幾個夥計皆是在袖底默默握拳。

這話連桃花聽着,都越聽越不順耳。

生死由命,她桃花以一個死過的人的立場,是絕對反感這小姑娘一直拿“死”啊“死”啊這樣的話一直說個沒完。

桃花越想越氣,莫名衝上一股想法:當場瞭解了這方寶書!

正在這時,世希看了看笑起沒完的臺下衆人,提了口氣,清清楚楚地說着:

“我爹一生從事棺木業,從來不信這些歪理邪說,不然七福一早就關門了。我爹爲得一塊好木材,可以南北奔波數次,時而久之,臥病在牀,終不得治;爹臨終時,才告知我,原來我娘在我出生第二年就因不想跟着我爹奔波,還勸爹轉行,但是爹依舊如故,遇到窮人買不起一口棺木,就送他一口,遇到賣身葬親人,也送她一口。送來送去,娘埋怨爹入不敷出,最終大吵一架,娘離家出走。直到八年前爹臨終時,才告訴我娘早回了孃家。我去找娘,才知道娘回孃家不久後,便後悔吵架之事,本想回來與爹和好,娘連夜趕路,路過春來山時,山中夜晚路滑,才失足落山離開人世。人生本就無常,誰又不是如此,茫茫世上,人人不過滄海一粟,禍福面前,又如何抵擋?別人親人離開是意外,我親人離開就是剋死,這是什麼道理?”

桃花仔細瞧着世希,覺得他有道理。

世希又說:“姑母膝下四子,各個都是精忠報國,爲國捐軀。本來姑母也想留得四哥在身邊安老,四哥卻

說,他三位兄長都是鐵漢子,知道先保國才能保家,他想繼承三位兄長遺願,投身戎馬。雖然當時我們南方這裡並未有徵戰,一切看似太平,但北方邊疆長年戰亂,民不聊生,四位兄長去到邊疆後,寄回來的信中,各個都誓要平定戰亂。四哥走時,叮囑我照顧姑母,如今姑母便是我的親姑母,所以我並不是一個親人都沒有。”

桃花聽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感傷。

世希見沒人笑了,也沒人說話了,於是再說道:“我十歲接任七福壽方鋪東家,至今尤未半絲後悔。只因我一直記着父親教誨,甘願一肩擔責‘七福’二字。佛有七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怨憎會,求不得。我守七福,而非七苦。”

“何謂‘七福’?

生是福,萬般未知從頭始。

老是福,世態炎涼心上知。

病是福,惜命知命尚未遲。

死是福,紅塵悲歡隨風逝。

愛離別是福,相思淚是有情癡。

怨憎會是福,不贏不休總相識。

求不得是福,滄海一粟莫苦執。”

桃花雖然不怎麼聽得懂那繞口的字句,但是她聽懂了大概意思。

世希篤定地看着臺下衆人說:“世間七福,原本是福,卻成了諸位口中的晦氣,我若今時今日自己也這樣覺得的話——我纔是有愧這塊招牌。”

世希無話想說了。

一時間,最會侮辱他的方小姐,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時,人羣中有一聲響起:

“——說得好。”

那人慢步走到擂臺上,來到世希和方小姐中間。

桃花看去,這是一個青色衣衫、英俊挺拔的翩翩公子,劍眉明目,風采卓然。

“三少。”世希沒想到這個人會走到擂臺上來。

三少?桃花想起來,這個不就是宋府那個被這方小姐送了棺材和輓聯戲弄的三少了?

三少向世希合手施禮:“世間七苦,本是七福。這番道理,直叫在下受益匪淺。”

世希受寵若驚:“三少言重。”

三少笑看世希:“李兄爲人坦蕩,在下佩服。要是李兄不嫌棄,在下想請李兄到舍下喝杯茶水。”

聽到這裡,在場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請棺材希喝茶?!還回家?!

世希推卻道:“三少這份美意,在下心領,但……不過,在下還有自知之明。”

三少知道他的自知之明是什麼,於是道:“李兄剛纔那番慷慨陳詞,何等灑脫,怎麼這會兒退縮?在下真心誠意,李兄萬莫推辭。”

不等世希作出回絕,三少突然抓住世希手腕,熱情誠懇地請世希移步。

衆人一看三少碰了棺材希的手,各個驚呆——那可是一身晦氣生人勿近的棺材希的手臂啊!

就在這衆人的驚訝無語中,堂堂三少就這樣從這擂臺上帶走了有點不知所措的世希。

桃花離開擂臺之前,也斜睨了一眼方小姐,對她那張被氣的青白的臉說道:

“我就讓你瞧瞧:李世希到底娶得娶不得一個比你好上幾倍的媳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