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燕奉書見她要走,伴着聲音,長臂一攬,摟住了她的纖腰,二話不說,把她拉到了自己懷裡。
他的聲音過於嚴肅了些,天旋地轉間,獨獨聽到了他的聲音,他生氣了嗎?阮夢歡心酸,他應該生氣,即便他真的生氣,也是因爲她的原因。她從沒有像現在這麼的痛恨自己的不小心,如果當時她稍微有點戒心,那麼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阮夢歡半躺在燕奉書的懷裡,被他緊緊的抱着,他們的距離極近,她甚至可以清楚的數他的眼睫毛。忽然,想起早間在萬豔樓的事情,她動了動手腕,迎上他的視線,“我們不是再也沒可能了嗎?那就讓我走吧!我……唔……”
在即將要與心上人吵架時,最快捷的制止方式就是親吻。這是燕奉書從燕回那裡聽來的,從前不肯相信,如今卻是按着做了。然而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又怎麼會輕易如人所願的結束!
他迷戀她的脣,她脣舌間似有無盡的清香與甘甜等着他去採擷,而此刻的他像只不懈的小蜜蜂,面對着大片的花朵,總也停下來。
直到被她的啜泣聲喚醒,燕奉書稍微離開了她的脣,見到了掛在她眼角猶如玉珠子一般的淚珠,晶瑩剔透,須臾之間滾落在了她的鬢髮裡。沒多久,他的手心感覺到了溼潤,“怎麼了?不喜歡?”
阮夢歡枕着他的大手,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就算不與別人說,她心裡的那道坎她自己都走不過去。她厭惡髒亂,每每做重要的事情之前,總要淨手。如今,他溫熱的脣舌在她的脣上移動,她卻總會想起萬豔樓,想起她自己並不清楚的昨天晚上,想起早間衣不蔽體的自己和從她牀上走出去的邵衷。
是了,她髒了。配不上他。
“你就到的未必就是真的!”燕奉書眉宇之間沉澱着苦澀,他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很冷靜,很清醒,他說:“信我好不好!你跟邵衷……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在意!真的!”
阮夢歡趴在他的肩頭,心裡很踏實,但是她很清楚,他帶來的這份踏實,她將永遠的失去。他越說沒什麼,她越覺得肯定發生了什麼;他越是信誓旦旦的說信,她偏偏會更加的懷疑……這樣的兩個人,即便相愛,又該如何相守?倒不如趁着現在這個機會,索性分開,一了百了。
“不許你離開!”燕奉書知道她此刻的所思所想,但他痛恨不已。不論將來如何,他都不會放任她離開!
“我不走!”阮夢歡又哭又笑,眼淚摻合了笑容,抱緊了他,十分主動的湊過去,親吻着他的脣。
他們太久沒見了,思念化作了脣舌間的氣息,劇烈的起伏跳躍,一如火苗般越燒越旺。擁抱,親吻,已經不能滿足他們此刻的所想所求。
“公子爺,到了!”
外面傳來的聲音,被喘息聲淹沒,馬車裡的兩個人誰也沒能聽到。他吻遍了她臉頰上的淚水,是愛,是對她愛的迴應。
“對不起!”阮夢歡無聲的動了動脣,她最後一次的勇敢,也該到結束的時候了,她哽咽着,說:“永別了,我最愛的人!”
眼看着不可置信在燕奉書的雙眼中蔓延,漸漸的他的雙眼開始無神,再然後他昏然朝後倒了下去。
阮夢歡從來都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的緣分不夠深,或者說這只是單純的露水姻緣,他們身份懸殊,即便有些異於常人的情愫又能如何?說到底依然不能在一起。若放在以前,她還可以刻意不去想這些,可是現如今,一個問題出現的時候,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十個甚至是一百個由此引發的問題。她慌了,她亂了,暴風雨中,再也無法盡情的躲避在他溫暖寬厚的懷抱之中。
“郡主,您這是?”車伕見阮夢歡從馬車裡出來,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依着馬車裡方纔的情形他本來打算走開的,然而阮夢歡卻出來了。
“照顧好他!”阮夢歡見着車伕面善,卻也沒在多少一句,她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着。她依然害怕,她害怕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信念,會在一回頭之後倒塌。
桐安苑
阮夢歡回來的時候,日正當空。
在院子裡着急忙慌的容姝一看見她,便跑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她完好無損,這才放了心。面上還是一副氣憤不已的模樣,“哼!你昨晚去哪兒了?怎麼現在纔回來?說好的天黑前回來,你倒好,夜不歸宿!哼,你知不知道,翠縷和連俏被你嚇死了!”
阮夢歡的雙眼紅腫着,她呆呆的說了句“抱歉”,便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容姝不甘心追了過去,“你到底怎麼想的?兩個字就完了?你知不知道我們這些人等了你一晚上,整整一晚上都沒有去睡!你……”
阮夢歡沒有理會,她關上門,幾步跑了過去,趴在被子上,無聲的哭了起來。她知道,無論她躲到哪裡,只要燕奉書想要找,一定能找得到;所以她不打算躲,倒不如趁着和親的機會,光明正大的接近邵衷,絕了他的心思,也絕了她的。呵,她還沒有跟邵衷算賬呢!她又豈能輕易死去!
“阮姐姐,你在裡面嗎?”透過紗窗,容姝看見阮夢歡正趴在牀上,身子一抽一抽,顯然是在哭泣,她下意識的咬緊了下脣。思及昨晚的萬豔樓之行,還有柳柳姑娘的邀請,她頓時明白了阮夢歡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是了,阮夢歡的喜好跟正常人是相同的,即便容姝找了那樣妖媚的人兒去陪她,她依然厭惡,甚至可以說這份厭惡超過了以往的任何時候。
這個認識讓容姝緊張起來,昨晚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她花了重金買了柳柳姑娘的一夜,本想着能讓阮夢歡見識一下兩個女人也可以很恩愛,誰知,現在弄巧成拙了。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她清楚,當她的這份愛戀曝光之時,便是她失去一切的時候。
事實上,容姝不過是把阮夢歡帶進了房間,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邵衷會出現在那裡,甚至以那種方式。
阮夢歡哭也哭夠了,她坐在牀頭揉着發澀的眼睛,脣角微微勾着。她能重新開始走一遭,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把時間用在哭泣上,那纔是浪費老天的安排!她知道往日不可追,她攥緊了身下的被子,從所未有的這麼恨一個人。
邵衷,你等着吧!
阮夢歡對着鏡子細細的瞄着雙眉之間的那枚硃色花鈿,每當她開始收拾自己的容貌時,便是有人要遭殃了。
“姑娘,你真美……”翠縷目不轉睛的盯着鏡子裡的阮夢歡,她眉梢眼角的風韻,她每個眼神的變幻。她的視線稍微偏移,就看見了在一旁軟榻上放着的鳳冠霞帔,那是午間邵衷派人送來的。鳳冠上鑲嵌着一顆東珠,渾圓透亮,據說是邵氏一族的傳家之寶;霞帔上金絲銀線勾勒着振翅欲飛的火鳳凰,裙襬上嗅着一圈的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所有的一切都讓翠縷一不開眼,魂兒都丟了似的,望着那件價值連城的嫁衣。
銅鏡裡,清楚的映出了翠縷的神情,阮夢歡不置可否的輕笑,一顆蘋果,壞了一處,修一修還是能吃的;可是,一個人,但凡心思歪了,便再也不能用了。
“翠縷,這嫁衣好嗎?”阮夢歡以爲自小跟着她的翠縷,見慣了人世珍寶的她,是不會被眼前的俗物迷住的,可是顯然阮夢歡錯了,錯的離譜。
但凡是個女子,對嫁衣總是有期盼的。
翠縷恍若搖撥浪鼓一般的點頭,“好看好看,太好看了!姑娘,你是有福之人!邵世子能如此用心的準備嫁衣,想必你在他心裡是有不可或缺的分量呢!”
阮夢歡終於不再看翠縷,鼻間輕哼,“但願如此!你說我要不要試試這衣裳?唉,太麻煩了,你我身量相仿,不如你穿着試試?”
“真的嗎?姑娘……我……”翠縷迫切的走了過去,手撫摸着嫁衣上的火鳳紋路,癡迷的盯着。
“替我試試!”阮夢歡的面上再無半點笑意,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亦或着,”翠縷啊翠縷,是從什麼時候起,你離我越來越遠了呢?你我從小一起長大,爲何你要背叛於我?“
從裡面出來以後,翠縷已經穿戴好了,她帶着羞澀的笑意,跑到銅鏡前,仔仔細細的看着此時的自己。當她從銅鏡裡看見身後的阮夢歡時,忽然清醒過來,她扔下銅鏡,慌忙跪在地上。
“試好了?我倒覺得這身衣裳更適合你!”阮夢歡喜怒不行於色,不冷不淡的說着。
翠縷顫抖着身子,苦苦哀求:“姑娘,翠縷知錯了,翠縷再也不敢了,你饒了翠縷這回吧!”
“我自問帶你不薄,你爲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阮夢歡蹲下身一手擡起了翠縷的下顎,她的目光裡,淬了萬年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