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森坐在座位上靜靜的看着書,這是一本他從地攤上買來的圍棋書籍,薄薄的一冊,講述的是現代圍棋與古代圍棋佈局之間的區分。
輕輕的舒了口氣,木森將手中的書放了下來,揉了揉有些昏漲的太陽穴,將目光慢慢的移向了窗外。
這是一列開往成都的火車,車廂內空蕩蕩的四處散坐着五六人,或臥或伏,都是昏沉沉的半睡着,異常的冷清。現在的時間距離新的一年還有整整八個小時。
從中午開始,車窗外就不時的傳來劈啪的鞭炮聲,每穿過一個村莊或鄉鎮,這聲音便越發的震盪着人的心魄,刺激着人的耳膜。即便是列車行進到了看似無人居住的荒野,也扔有零星的鞭炮不甘寂寞的兀自響起,讓原本稍微平靜下來的心緒再次輕輕的一跳。
木森點起根菸,默默的抽着。從離開江城的那一刻起,他就決定先來四川走走,說不清是爲什麼,只是一種奇怪感覺促使着他要去踏上這塊陌生的土地。這一點也讓木森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勉強的理由,木森的母親是四川人,她的童年就是在這塊廣袤的土地上度過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裡也算是木森的半個老家了。
“家?一個從未見過的家嗎?”木森自嘲的笑了笑,他對這個勉強的理由感覺很不滿意,“爲什麼在這樣的時刻總是讓人想到家呢?”木森的心情有些黯淡。
“各位旅客,大家好,歡迎大家在這辭舊迎新的日子裡乘坐本次列車。”
車廂的盡頭,兩位身着制服的女列車員正面帶微笑,用不甚標準的普通話將正昏昏欲睡的旅客一一的驚醒。
話音剛落,從兩位列車員身後擠出一個推着餐車的男人,身上的制服表明了他正是本次列車的列車長。
清了清嗓子,列車長用一種極其熱情的聲音說道:“長夜漫漫,旅途遙遙,能和各位在本次列車上共同度過這個大年三十,這是一種緣分,更是我們全體工作人員的榮幸。在這裡,我謹代表本次列車上的全體工作人員向大家拜個早年,祝大家春節愉快,萬事如意,天天發財!”
冷清的車廂立即熱鬧起來,大家都被列車長的那句‘長夜漫漫,旅途遙遙’給逗樂了。
有人叫道:“領導,別光說不練啊!是不是該給我們整點年夜飯了啊!”
列車長揮了揮手,笑道:“少安毋躁,少安毋躁,牛奶會有的,麪包也會有的。”拍了拍餐車,列車長接着說道:“大家看見了嗎?這裡面就是我們爲大家準備的年夜飯,大家猜一猜,這裡面會是什麼好吃的?”
一人舉着手叫道:“餃子!”
列車長一伸大拇指,說道:“這位朋友夠聰明,說的沒錯,這裡面就是我們全體工作人員花費了一下午的時間爲大家包的餃子。這餃子就酒,越吃越有,大家說說,這樣的年夜飯怎麼樣?”
衆人都是高聲叫好。
“而且”列車長提高了聲音。
“領導,別賣關子了,有什麼話就快說吧,要不然的話餃子就該涼了。”先前的那人說道。
大家都被這人逗的哈哈大笑,車廂裡的氣氛愈加的熱烈。
“好了好了,長話短說,這一個個車廂的說過來,我也架不住了。”列車長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笑着說道:“兩句話,首先,今天晚上的餃子全是免費的,而且管夠,第二,大家吃飽了喝足了之後,也不要接着睡覺,歡迎大家到餐車裡去,那裡有我們爲大家準備的一個小小的聯歡會,到時候會有我們美麗動人的列車員小姐爲大家送上動聽的歌聲和優美的舞蹈,希望大家都能踊躍的參加,同時也希望各位能主動的獻藝,做到真正的聯歡。好了,我就說到這裡,不耽誤大家吃餃子了。”
木森看着這位熱情且有些風趣的列車長,心底不禁盪漾起些些的溫情。
十分鐘後,在應付過一陣小小的哄搶之後,略顯疲憊的列車長終於是推着他的餐車和兩位美麗的列車員小姐走進了下一節車廂,開始了他又一次熱情的演講。
車廂裡又恢復了原先的平靜,大家都摩拳擦掌,開始對付起自己面前熱氣騰騰的餃子。
木森又點根菸,他沒有什麼食慾,他考慮着是不是應該喝點酒。
“兄弟,跟你一塊坐不介意吧?”
木森擡起頭,訝然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在木森的面前站着一個壯實的漢子,剃着極短的平頭,紅潤的臉龐,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正看着木森微微的笑着。
“啊,請坐,請坐。”木森慌忙站起身來,表示歡迎。
那人一屁股坐在木森的對面,笑道:“這大過年的,不喝酒可不行,可是一個人喝又實在是沒意思,兄弟你不介意陪我喝一杯吧?”頓了一頓,又說:“都是出門在外,我看兄弟一個人坐着,就忍不住跑了過來,有什麼冒昧唐突的地方,還請兄弟多多原諒啊。”
木森看這人直爽,心中便有了幾分好感,笑了笑,說道:“哪裡的話,我也正想喝兩杯呢。”
那人驚喜的說道:“原來是同好啊!好好,看來我是找對人了。”
那人一邊說着,一邊從隨身帶來的塑料袋裡向外拿着東西。木森看去,除了列車上發的兩盒餃子之外,還有一包油炸花生米,一隻烤雞,甚至還有一瓶‘王致和’的豆腐乳一瓶自制的辣醬。
那人忽然一拍腦袋,站起身向回走去,說道:“忘記了拿酒,等我一會兒啊。”
木森一把拉回那人,笑道:“別跑了,我這準備的有酒。”
那人笑了笑,也不客氣,重又坐了回來。
木森隨即從包中取出離開江城時竹田硬塞給他的那瓶竹葉青。
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木森手中的酒,驚訝的說道:“兄弟,這是竹葉青吧?拿這麼好的酒出來喝?使不得,使不得!”
木森笑道:“管它什麼好酒壞酒,終究是要喝的,沒什麼使不得的。”
那人說道:“兄弟,你知道你手中的這瓶酒有多大的價值嗎?我看咱們還是換一瓶酒吧?”
木森說道:“不過是一瓶酒而已,能值幾個錢?”話未說完,手中早已是加力將酒打了開來。
那人輕嘆一聲,看着木森如此的暴殄天物,眼中似有不忍之意。
木森看着那人的神情,心中覺得好笑,便道:“還沒有請教老哥的高姓大名呢,我姓木,木頭的木,您就叫我一聲小木吧。”
那人笑道:“我姓柳,全名柳勇,今年四十二歲,你就叫我老柳吧。”
木森取出兩個紙杯,將酒慢慢的倒入。
柳勇看着杯中金黃帶綠的竹葉青,忍不住閉起眼深深的吸了口氣,一股濃郁的酒香順着鼻端絲絲的沁入了他的肺腑。
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柳勇嘆道:“好酒好酒,真正的極品啊!”
木森看着柳勇陶醉的樣子,心中頗覺奇怪,問道:“老柳,我也知道這酒不錯,可是看你這陶醉的樣子,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柳勇擡頭看着木森,驚訝的道:“這酒的價值你真不知道?”
木森搖搖頭,說道:“這是我的一位長輩送給我的,以前在他那也喝過一回,也沒感覺到什麼特別的啊。”
柳勇嘆了口氣,說道:“小木啊,說句你不愛聽的話,這酒被你喝了,可真是——”說到這裡,柳勇欲言又止。
木森哈哈笑道:“老柳,你就直說了吧,是不是被我糟蹋了啊?”
柳勇苦笑不語,眼光中分明流露着‘正是如此’的神情。
木森奇道:“老柳,這酒到底有什麼與衆不同的?你說來聽聽。”
柳勇點了點頭,問道:“你知道這個竹葉青是產自何地嗎?”
木森略一沉吟,回答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產於江西吧。”
柳勇點點頭,說道:“不錯,正是江西的名酒。”
微微一頓,柳勇又問道:“你知道這酒爲什麼叫竹葉青嗎?”
木森說道:“觀其色,聞其名,我想應該是和竹子有些相關吧?呵呵,老柳啊,我對酒是一竅不通,你別老問我了,你知道什麼就說給我聽吧。”
柳勇笑了笑,說道:“好,我說,你聽。這竹葉青釀製的方法最初僅僅是在酒液中浸泡嫩竹葉,以取得淡綠清香的色味,後而得其名。”
柳勇說到這裡端起杯子淺淺的喝了一口,眯起眼一付回味無窮的樣子,片刻後又不緊不慢的說道:“後來由於白酒的普遍生產和飲用,這竹葉青便多以白酒爲酒基,再配以竹葉、梔子、香山奈、公丁香等10餘味中草藥,成酒金黃帶綠,純淨透明,飲時香甜柔和,略有淡淡的苦味。根據個人的口味也可以加入清水或是飲料兌飲,而不破其原有的風味。酒的度數也多在三十八到四十五度之間。”
木森讚歎道:“哎,老柳啊,真看不出來你對這些挺有研究的啊!”
柳勇笑道:“不瞞老弟你說,我的職業就是兌酒師,你說我能不瞭解這些嗎?”
木森笑道:“原來是這樣啊,真是沒有想到!哎對了,老柳你既然是行家,你不妨多向我介紹介紹這酒裡面的知識,喝了這麼多年的酒,我對酒文化還真是一無所知。還有,你說到現在,我還是弄不明白我這瓶竹葉青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柳勇點點頭,說道:“拿一般的竹葉青來說,多是以汾酒爲酒基的,而這汾酒必須是七十度的汾酒,再加入用蛋清提純的糖液和各種草藥。釀製完成後,通過過濾、品嚐、鑑定、分類定級,按照質量優劣入庫密封貯存。當然,在出廠前還要進行再次的勾兌。”
木森搖頭讚歎道:“看來這竹葉青比起一般的酒來,工藝要講究很多啊!”
柳勇笑道:“這還只是一般的竹葉青,雖然好,卻遠遠比不上咱們現在喝的這一瓶,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木森茫然的搖了搖頭。
柳勇喝了口酒,接着說道:“竹葉青這種酒自古有之,現代的竹葉青酒用的是經過改進的配方,據說這一配方是明末清初的愛國者、著名醫學家傅山先生設計並流傳至今的。就酒質而言,現在的竹葉青無論是在口感上還是在配方的科學性上,都遠遠的超過了古人釀製的竹葉青。但是酒這個東西,講究的是一個年份,也就是說酒貯存的越久就越是值錢,如果這種酒貯藏的年份已經遠遠的超過一般的貯藏期,那麼這種酒就已經不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了。”
木森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道:“老柳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喝的這瓶應該有些年份了?”
柳勇笑着點了點頭,說道:“不是有些,而是很有些年份了。”
木森摸了摸頭,看着酒瓶,疑惑的說道:“不對啊,我看這酒的包裝無論如何也不會超過十年,這是怎麼回事情呢?”
柳勇笑道:“不錯,這是八年前出產的,但是你有沒有注意到,這酒的包裝和一般的酒有什麼不同嗎?”
木森仔細看了看,驚奇的說道:“哎,老柳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這酒瓶上面出廠日期和廠址什麼的都沒有啊!”
柳勇說道:“不錯,這是私人灌裝的,哪來的什麼廠址和生產日期啊。”
木森愣了一愣,問道:“私人灌裝的?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