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

朝陽之下,水田一片油綠,晨風中夾着清露和稻禾的香味送入鼻中,令人心神俱爽。

兩條田塍上坐着僧、道各一,面容端肅,崆峒李不淨道長素來玩世不恭,整日嘻笑。而今卻因裴淳隔了一夜纔出來,顯然已得薛三姑指點,實是不可輕忽,以免師門榮譽,自家一世英名,都喪於一旦。

裴淳筆直向李不淨走去,拱手道:“道長請了,在下大膽想闖過此關。”

李不淨緩緩起身,道袍飄拂之間,塵土飛揚,果不愧是髒道人。

他頷首道:“好說,好說,我髒道人只有幾招陳舊破爛的劍法,難登大雅之堂,你用什麼兵器!”

裴淳雙手一攤,做出沒有的手勢,李不淨面泛怒容,道:“怎麼?你就用一對肉掌?”

裴淳正要解釋他最擅長的還是雙掌,其他各種兵刃也都能用,不過目下這一仗非用雙掌不可。

這番話只在他心中打個轉,還來不及說出,李不淨仰天一陣狂笑,朗聲道:“好啊,我髒道人出道江湖以來,還未會過敢以空手鬥我長劍之人,今天倒要瞧一瞧中原二老門下絕藝……”

樓中傳出薛三姑尖銳的聲音,她喝道:“要打就打,哪有這許多另外羅嗦!”

李不淨揮劍劃個圓圈,劍勢甚是緩慢,但劈風之聲卻響亮異常。同時這圈子劃得極圓,一望而知教他再劃十個圓圈或是一百個圓圈,也將是一般大小,毫釐不爽!

他口中同時應道:“既是薛施主說出這話,貧道就不必多講啦……”

裴淳反而過意不去,拱手道:“在下一向對李道長欽佩得緊,今日並非膽敢狂妄,實是……”

李不淨搖頭冷笑,插口道:“淨說空話有何用處?還是動手吧!”

裴淳一肚子的話被他攔了回去,也就只好說道:“在下遵命就是!”

他左手托住右肘,右掌輕飄拍出去,李不淨感到一股勁力迎面迫到,剛柔兼具,心中暗暗一驚,迅快忖道:“病僧兄居然敢硬擋他這一掌,如此說來,他的功力比我深厚多啦!”

轉念之際,迅即後退兩步,刷的一聲,長劍疾刺出去。

這柄長劍戳破裴淳掌力,直取腕間脈穴,劍勢之快,有如閃電。

裴淳左手仍然握住右肘,右掌卻化作攫奪之勢,向劍身抓去。這一招乃是趙雲坡不傳之秘,列入當今武林上乘絕藝之內,稱爲“大天罡手”,趙雲坡一生之中,罕得施展這一門手法,是以知者寥寥。

李不淨劍法高強,長劍刺出得快,收得更快,這一吐一吞,只是彈指之間的事,但饒他收發如電,劍尖仍然被裴淳指尖碰了一下,劍勢微歪,底下的一記攻招,便使不出來。

裴淳連踏兩步,又是一掌拍去,李不淨也在同時發動,劍尖一顫,化作七八點寒星,罩住他腕臂間七處穴道,裴淳雖有“天罡封穴”的功夫,可不敢讓他長劍刺中,一晃身已退後兩步,回到原先之處。

李不淨自出道以來,身經百戰,閱歷何等豐富,這一招迫退裴淳,頓時明白裴淳武功欠缺毒辣,須得採取守勢,待他進攻,有隙可乘,當下橫劍凝身,並不趁機迫攻。

果然裴淳再度連攻兩招,都不得逞,反而險險被他長劍刺傷,裴淳心中大感惶恐失望,忖道:“若是如此拼鬥下去,終久也闖不過關。”

忽聽一陣響朗聲音傳來,道:“裴兄單憑一雙肉掌,便迫得李不淨道長有守無攻,這等武功造詣,已可列入當世高手之內了。”

病僧訝然轉頭去瞧,連李不淨也忍不住回頭觀看,只有裴淳宛如不聞,專心一致地注視着李不淨。

那邊路上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大概是廿六七歲的年紀,面白無鬚,氣宇軒昂,腰間插着一支金光燦然的長笛,甚是惹眼。

直到李不淨目光回到裴淳身上之時,裴淳仍然一本正經地注視着他,李不淨詫然忖道:

“我回頭瞧人之際,他何故不趁機動手?難道當真如此光明磊落,寧可失掉機會也不偷襲?”

裴淳等他仗劍立好門戶,這纔出手,仍然無功而退。路上的那人又朗聲道:“裴兄竟如此專注,目不旁瞬,足見氣度閎深,令人衷心折服!”

話聲歇後,裴淳仍然沒有瞧他,徑自出手。那人突然間奔落田塍,似是要夾攻李不淨,病僧呻吟一聲,卻甚響亮,緊接着一縱身,凌空飛躍過兩丈寬的水田,落在李不淨身後。

那人奔到病僧面前七八尺之處,便停住腳步,冷冷道:“兩位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怎的以二對一,欺負裴兄?敢是怕他日後成就壓倒兩位麼?”

病僧仍然是那副病魔纏身的樣子,有氣無力地道:“你金笛公子彭逸,成名也在我們之後,但我們何嘗有過阻你成名之事?”

金笛公子彭逸道:“這話不通之至,本公子豈像裴兄那等老實可欺!不信的話,你就試一試本公子金笛的滋味!”

病僧聽了這話好生訝疑,心想此人名頭雖高,但除非另有緣故,怎會憑空出頭架樑,言語間更不惜得罪少林、崆峒兩派?當下徐徐道:“貧僧正要見試尊駕手段。”

金笛公子彭逸掣出了金笛,忽然仰頭望天,喃喃自語,聲音模糊不清,不知說些什麼。

病僧皺皺眉頭,道:“貧僧素來不做偷襲之事,彭公子趕緊準備。”

裴淳突然間凌空躍起,斜斜飛過水田,落在病僧早先把守的田塍上,迅即奔到路上。同時之間,彭逸也飄身而起,向另一邊的田塍躍去。

病僧和李不淨都驚愕了一下,纔想起要追,但迅即打消此念,那金笛公子彭逸奔到路上,只向裴淳揚揚手,便迅快奔入鎮內。

裴淳大聲道:“在下總算闖過了兩位,卻不知此次行得通行不通?”

李不淨道:“此法雖是投機取巧,但咱們卻難以反悔,僧兄意下如何?”

病僧道:“道兄說得是,目下只好算他闖過了!”

裴淳大喜道:“多謝!多謝!”

那一僧一道轉身走到大路,瞧也不瞧裴淳一眼,揚長而去。裴淳突然感到一陣難過,癡癡想道:“我師父爲人正直仁義,我也不敢絲毫越軌,怎的別人老是如此不相信我們?”

接着轉眼四望,只見那金笛公子彭逸亦奔鎮內,失去蹤跡,心下甚爲納悶。胭脂寶馬此時長嘶一聲,奔到他身邊,裴淳躍上馬背,回首向小樓瞧去。樓上門窗綠簾依舊深垂,全無人跡。

他微感失望,忽見一扇窗門的簾後,伸出一方白色手帕,不住地揮搖,裴淳當即知道,那是薛飛光向他揮巾道別,同時記起她說過薛三姑不准她與自己再見面,所以纔會躲在簾後揮巾送行,於是心中充滿了黯然之感。呆了一會,這才策馬上路。

不一會他已見到了李星橋,發覺這位昔年無敵天下的前輩高手,數日不見,精神又萎靡了許多,他心中極是焦急憂慮,但面上卻一點也不流露出來,很快地報告完此行經過。

李星橋滿心驚訝,想道:“以三妹的脾性居然沒有取他性命,真是奇蹟!此子堅毅過人,這一回南奸商公直預先佈下的美人計又被破了,商公直若是得知,非氣死不可……”

要知李星橋閱歷豐富,聽完裴淳的敘述之後,溯本尋源,得知裴淳所以有生命之險,完全在於跟樸國舅打賭十萬兩銀子之上。假若當日商公直沒有佈下那美女飛仙之計,裴淳自然不必贏取十萬銀子給她安身立命。

他接着想到自己近日十分衰弱,已有油盡燈枯的現象。他雖是還有好些心願未了,但目下最要緊的還是平生武學精華所聚的“天機指”,得到傳人,前此他已經傳授給裴淳,可是時間匆促,不曉得他是否記得完全?

當下說道:“賢侄且把天機指法演練給我瞧瞧!”裴淳恭恭敬敬地答應了,起身施展,練了一遍,七種出指發勁的門道、手法,大部分中規中矩。

李星橋大喜過望,道:“難爲你還牢牢記得,可見得大哥眼力實在高明,才收得你這等好徒弟了!”他想了一想,又道,“你明天才動身回溧陽,我這一路絕技大概就靠你流傳世上,不致湮沒,因此,你今天要用心領略我指出你手法的錯處。”

裴淳豈敢違背,這一日果然用心練習指法。在七種不同的出指發勁勢格之中,只一種領悟最深,直是得心應手,揮灑自如。

李星橋自然瞧出,到了晚上休息之時,便道:“你天性良善,爲人沉實,此所以在天機指七格之中,獨愛‘行遠’之格,這路指法在七格之中最是持重沉凝,外形平易樸實,救危卻敵之際,有意想不到之妙!你切須勤加練習,日後自有成就。”

裴淳身爲趙雲坡唯一傳人,常常聽得師父講究,說是縱然是同樣一路武功,傳與兩個功力相等之人,成就仍然不一樣,只因每個人性情氣質不同,因此會使同樣的功夫變成兩種風格味道。故此李星橋殷殷囑他特別勤修天機指七格中的“行遠格”時,毫不感到奇怪。

到了翌晨,裴淳拜辭之時,李星橋給他一個錦盒,只有個手掌般大,盒身甚薄,李星橋囑咐道:“這個錦盒平時不許打開,待得碰上生死關頭,實是無法過關,纔可打開,必能救你性命!”

裴淳心中甚是驚訝,但他又自知決計推測不出錦盒之內裝着什麼物事,是以也不費心猜測,他誠心誠意地叩謝過師叔厚賜,便趕快起程,希望來得及解救師叔的苦難。

中午時分,已馳到一段山路上,轉過一處崖角,彷彿瞥見崖上有人,心中方自訝異,那胭脂寶馬何等迅速,已經馳出十餘丈之遠,待得他再轉了一個念頭,又馳出十多丈。

他趕快勒住寶馬,想道:“這一段山路十分荒僻,數十里之內似是沒有人煙,怎生有人爬上崖去?但這都不算奇怪,最怪的是,我好像聽到一絲熟悉的聲音,難道是個熟人?我須迴轉去瞧瞧才行……”

於是跳下馬,步行回去,以免蹄聲驚動了那人,轉瞬間,已奔了回去。

那危崖雖在高處,但被另一座山崖遮住,故此裴淳奔到兩丈之內,才仰見崖上情景。

崖上只有數株松樹挺立邊緣之處,此外不見人影,裴淳高聲問道:“崖上有人麼?”連問三聲,卻沒有絲毫迴音。

他一向做事不肯半途而廢,這時也不多問,檢尋可資落腳借力的凹突地方,提氣縱身,晃眼已縱上那座崖上,但見有塊平坦地方,約是半畝大小,左側內另有道路上山,右方是一面峭直石壁,高達十餘丈,峭壁根處長滿了松樹,滿目青翠。

裴淳凝神細望,突然向峭壁走去,原來他已瞧見樹叢後光芒微閃,似是眼珠的反光。

他走到切近,便敢斷定樹叢後面,必定有地方可以藏匿,大概是個低矮的巖洞。這時陽光筆直曬落頭頂,他走到鬆蔭下倒也清涼舒服,山風吹起一片松濤之聲,甚是悅耳。

目下這等情景,乃是他平生第一次經歷,故此他一時不曉得怎麼辦好?但爲了不讓樹叢後面的人瞧見他窘困之狀,便背轉身去。

躊躇了一陣,樹叢後面傳出一陣低沉的聲音,道:“外面站着的是什麼人!”

這陣話聲把裴淳嚇一跳,心想我本來以爲是熟人,誰知不是!口中應道:“我!你是誰?”樹叢後傳出一聲低哼,似乎十分不滿意他的回答。

裴淳正要走開,忽然聽到胭脂寶馬的嘶聲,聽出是迅快向高崖這邊馳來,立時記起楊嵐說過這胭脂馬若是碰上敵人,便會嘶叫報警,自家遠遠逃開,心中一動,忖道:“莫非是崆峒、少林兩位高手又在路上攔截?”

此念一生,便小心隱住身形向崖邊竄去,借一株松樹樹身遮蔽,悄然下望。

胭脂寶馬早己馳遠,卻見來路山角轉出一個老者,容貌枯瘦,裝束好像與常見之人略有不同,這老者向四周瞧了一眼,便一直奔到崖腳,轉了過去,消失不見。

裴淳從未見過此人,但看他雙眼精光外露,步伐輕快,顯然是個武林高手,正在狐疑之時,來路山角又轉出兩人,四隻眼睛一齊向崖上望來,其中之一還舉手指點,裴淳吃了一驚,心想他們敢是要到崖上來查看,我須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於是迅即退向峭壁鬆蔭之下,突然瞥見崖邊有人影冒起,本能地一彎腰倒退入樹叢後面,他的動作迅快如電,又毫無聲息!身入樹叢之內,百忙中回頭一瞧,後面果然有個洞穴,洞口約是四尺高、三尺闊,須得彎低身子鑽人去,此時崖邊已縱上兩人,正是國舅樸日升手下步崧、馬延二人。

他們銳利的目光一齊掃到峭壁下面,裴淳喑暗叫聲不妙,驀地有了計較,迅即彎腰倒退入洞內。原來他想起這個洞口甚是低狹,若是躲在洞內,大可出手把步、馬二人拒諸洞外,而他們還不曉得內面是什麼人出手,此計雖然只能掩藏片刻,卻也聊勝於無。

裴淳才退入洞口之內,突然一縷勁銳冷風,直撲腰間的“大橫穴”,這縷勁風幾乎可與刀劍相比擬,裴淳吃一驚,原來此時此際,任何招數手法都施展不出,而且又無法逃避。

他悶聲不響,力聚指端,從左肋下疾點出去,微聞“嗤”的一聲,卻是他指力破空之聲。

暗襲他穴道的勁銳冷風被他指力迫散,但隨即一件極是鋒銳之物刺中他手指尖。

裴淳指頭一縮,卸去敵方勢道,接着迅快吐勁,又聽“嗤”的一聲,指力順着那尖銳之物衝刺過去。

他若是這一招天機指法練成的話,便能夠一面發勁傷敵,一面運力使指尖堅如鋼鐵。但此時指尖卻不能堅硬如鋼,是以指力發出之後,指尖同時一陣疼痛,被那尖銳之物刺入少許。

那件尖物迅即縮了回去,裴淳心知若不是自己指力衝刺反擊,而又勁銳如劍的話,敵方哪肯收回兵器。當下微轉半身,以雙掌護住全身,向尖物來路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漢子,頭上罩着一個黑色布袋,套到頸子,布袋上開了三個小洞,兩個是眼睛,一個是鼻子呼吸通路。

小洞閃露出精光閃閃的眼睛,骨碌碌地溜來溜去,裴淳順着他眼睛溜去之勢望去,只見這個巖洞之內還有一人,面色臘黃,頭頂光禿禿的,原來是少林病僧。

他怔了一下,再瞧着那個套着布袋之人時,只見他手中一根細長小棒,約莫是五尺長。

但他的人卻在丈許之外,縱是加上手臂長度也夠不着,不禁大爲奇怪,跟着又發覺此人似是十分忌憚病僧,故此眼睛溜個不停,竟是嚴密防備着他們兩人之意。

裴淳心知馬延、步崧兩人就在外面,當下不敢出聲招呼,迴轉頭向外面望去,因是靠近樹叢,是以還能找到縫隙瞧見外面情景。

那步崧、馬延二人,正好在視線之內,他們一時瞧瞧樹叢這邊,一時又望那通往山上的小徑,危崖下突然傳來一聲口哨,步崧大聲道:“馬兄及兄弟都在這上面,金老師不妨上馬瞧瞧……”

步崧的話聲傳入巖洞之內,那個頭套黑布袋之人身軀便自一震。病僧瞧得清楚,眉頭輕皺,暗暗尋思其中原故。

轉眼間一個枯瘦老者縱上崖來,裴淳認得正是那個裝束稍異常人老者,這金老師道:

“跑啦,好快的腳程!”聲音甚是兇暴。

馬延道:“兄弟決計不信那小子這等靈警,但事實擺在眼前,真是大大的怪事!”

步崧道:“我瞧那小子定必從此崖走過,只不知是躲在樹叢根抑是打小徑上山跑了?”

金老師嘴巴一張,蓬的一聲,冒出一股兩尺餘長的火苗,接着叫道:“待老夫一把火燒光此地樹木,便知端的……”

馬延忙道:“使不得……”

金老師訝道:“爲什麼!”

馬延一時答不出話,步崧眼珠一轉,接口道:“馬兄想是怕札特大喇嘛瞭望見此地火光,移駕查看,以致讓那小子乘隙逃出羅網!”

馬延喜道:“兄弟心中之意正是如此!”這時連裴淳也瞧出馬延根本沒有想到這個理由,不過卻推想不出步崧何故爲他掩飾?又這兩人爲何阻止那金老師用火燒掉樹木?

金老師點點頭道:“這話有理,待老夫過去瞧瞧,就曉得有沒有人!”

裴淳聽了這話,不覺向後便退。忽覺一縷銳風襲到背後,當即發出“天機指”反手點去,同時回頭一瞥,只見那頭套黑布袋之人手中的細棒,比平常長了一倍,尖端極是鋒銳,精光閃閃,這刻已早一步縮回去,竟不是要當真出棒傷人。

他待得裴淳回頭瞧看,便打個手勢,意思要他出去。裴淳愣一下,搖搖頭。那人眼中露出怒意,舉起細棒,裴淳正在戒備,卻見他目光轉到病僧面上,又向他打手勢要他出去。裴淳雖是瞧不見那人面貌神情,可是從迅快的手勢之上,也猜得出他心情焦灼忿急。

那金老師已走近樹叢,手中掣出一件形如令牌的奇門兵器,撥開樹枝。

步崧大聲道:“金元山老師雖是一代高手,多年來威震高麗國,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須得多加小心纔是……”

金元山嘿嘿一笑,道:“只要見到人影,老夫就給他一把火嚐嚐!”

馬延道:“金老師的火器功夫獨步天下,那是不用說的了,不過若是一見人就燒死,卻也難以交差……”

步鬆也同聲附和,金元山覺得也是道理,停手不動,道:“這便如何是好?”

此時病僧已站起來,身軀搖晃幾下才站得穩,隨即向洞口走去。

那個套着黑布袋的漢子踏前兩步,舉起細棒,指住病僧,病僧想是曉得這黑衣人的厲害,腳步一停,倦怠的面龐上的兩隻眼睛,卻發出凌厲的光芒,盯住好人。

裴淳回頭瞧見他們僵持的情狀,心中甚感驚異,忖道:“這黑衣人好生詭秘怪異,想不到連武功也這等高明,居然能使少林病大師忌憚停步。”

正在想時,耳中忽然聽見一陣洪烈嘯聲,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接着便聽到金元山兇暴的聲音道:“大喇嘛碰上敵人,正在出手,想必就是那小子了?”

馬、步二人齊齊道:“咱們快去瞧瞧,若果真是那小子,便省許多氣力啦!”當下三人一齊奔去,眨眼間,去得無影無蹤。

裴淳舒口氣,道:“他們都走啦……”

病僧有氣無力的道:“你是誰?”

裴淳訝道:“在下是裴淳呀……”答話之時迴轉頭去,才曉得病僧問的是那黑衣人。

黑衣人一言不發,退到洞底。此洞洞口雖是低狹,但內部甚是深廣。病僧舉步迫去,身軀搖搖晃晃,口中還發出呻吟之聲。黑衣人冷冷道:“你這和尚病得快要死了,還這等好惹事非,早知如此,剛纔該當讓你出去!”

病僧呻吟數聲,才緩緩道:“原來你識得外面之人,因怕連累你也泄露行藏,是以攔阻貧僧出去,是也不是?”

那黑衣人萬萬想不到病僧如此機智,只憑他的一句話,就參透許多機關,心頭一驚,口中卻淡然道:“你愛怎樣猜都行!”目光移到裴淳面上,冷冷喝道:“裴淳,你過來!”

裴淳問道:“幹什麼?我才認不得你!”

病僧接口道:“他頭上的黑布袋取掉,也許正是老朋友!”

裴淳抗聲道:“在下從未聽過這位大哥的口音,決計不是老朋友!”

黑衣人點點頭:“不錯,咱們都未見過面,但裴淳你過來一趟……”裴淳不知不覺舉步上前。

病僧斗然喝道:“站住!”

裴淳停腳訝道:“怎麼啦!”

病僧道:“江湖上人心險詐,這人如此神秘詭異,你怎可聽他的話?”

裴淳拱手道:“多謝大師指教!”他是個實心眼之人,一旦覺得病僧之言有理,不但不向前走,甚且退回原來立足之處。

黑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此子功力雖是高出病和尚之上,但全無城府之計,較易對付……”

話未說完,病僧已接口道:“裴淳一身功力雖是不俗,但卻不見得高於貧僧!”

裴淳老老實實地道:“大師說得不錯!”

黑衣人道:“你懂個屁,這和尚入洞之時,我也曾不聲不響地給他一劍,他雖是躲開了,但雙手已被劍尖劃傷四處,這還是正面入洞。而你卻是屁股先入,居然有法子抵住一劍之厄,這當中自然大有高下之分!”

病僧哼一聲,道:“貧僧若不是先傷於西藏喇嘛手下,你的偷襲焉能得手?”

黑衣人凝目打量着他,過了一陣,道:“那喇嘛就是西藏密宗三大高手之一,名叫札特,他的‘金剛密手’和‘天龍頂’的功夫,果是舉世無雙,和尚你居然只傷不死,已經足以震駭武林了!”

裴淳大大不以爲然,大聲道:“少林七十二種絕藝之中,就有不少足以媲美金剛密手和天龍頂的功夫,像這位大師的‘病維摩禪功’只要練到雙目無神,齒髮皆落之時,金剛密手便傷不了他!”

病僧和黑衣人雙雙驚異地哦了一聲,病僧因知道他是趙雲坡的傳人,驚異之情還有限度。

那黑衣人卻驚訝得搖頭擺腦,道:“好小子,瞧你雖是笨頭笨腦,眼力學識卻高得教人難以置信!你可認得我手中此劍的來歷?”話聲中一丟那根細棒,落在裴淳面前七八尺的地上。

裴淳茫然道:“這根細棒也算得是劍麼?”舉步上前拾起瞧看,但見一端的柄上有兩料樞紐,一按底下的樞紐,嗤一聲響處,細棒末端吐出一截細薄狹窄的鋒刃,長度恰如那根細棒。

病僧見那神秘黑衣人,兩次三番地設計引誘裴淳離開洞口,知道必有陰謀,可是他無論怎樣推究都查不出陰謀何在,心想我病和尚倒要瞧瞧你安的什麼心?反正裴淳若是死在你手底,也是一件功德!於是默然不語,靜待變化。

那黑衣人冷笑道:“此劍名列武林五異劍之內,劍身狹薄細長,又是從棒中吐出,就像蛇舌一般,名曰毒蛇信……”

裴淳道:“原來是五異劍之一,果是古怪!”

黑衣人道:“既已瞧過,該當還我!”

裴淳按一下前面的樞紐,驚響一聲,劍鋒迅快縮回細棒內。接着走過去遞還給他。病僧幾乎出聲叫他不要走過去,但終於沒有發話。

黑衣人接過細棒,突然縱聲大笑,道:“你們可想見見我的真面目?”說時一手掀掉黑布袋,露出一張盡是麻孔的面龐,原來是個大麻子,年紀約在五旬左右。

病僧情不自禁地迫近數步,定睛望去,看真之後,失聲叫道:“哎,施主敢情是胡二麻子!”

裴淳茫然道:“哦!胡二麻子……”

病僧道:“胡施主早在二十餘年以前成名江湖,論起來比貧僧早出道十年之久!他的大鷹爪功夫凌厲無匹,罕逢敵手……”

胡二麻子狂笑道:“不錯,我就是胡二麻子……我就是胡二麻子……”聲音遠傳洞外。

洞外傳來一陣撥打枝葉之聲,接着兩個人先後鑽了入來,並肩一站,阻住去路。其中一人陰陰笑道:“想不到在此地碰到老朋友,胡二兄可還認得馬延兄和我步崧?”

旁邊的馬延接聲道:“胡二兄豈能如此健忘,咱們闊別了十多年,這一向可好?”

胡二麻子喝道:“誰跟你們是好朋友,想當年我胡二麻子供職元宮之時,你們只是小夥計而已丨”

裴淳和病僧見他們言語衝突,便都分別退開一步。步崧不住地嘿嘿冷笑,馬延厲聲道:

“此一時彼一時,難道胡二你目下還是我們的上司不成?”

胡二麻子陰森森地凝視他們一陣,才道:“聽說元宮出重賞買我麻子項上人頭,瞧你們這等奮不顧身地撲入洞內,可想而知懸賞極重,請問是什麼物事?”

病僧、裴淳二人都伸長耳朵聆聽,他們都是心存漢室之士,因此不約而同地立定主意只要雙方動手,便都出手痛擊步、馬二人,皆因這胡二麻子既是叛出元宮,自該援助。

步崧冷笑之聲一歇,道:“告訴你也不妨,這賞格果然極重。一是銀龍令牌一面……”

胡二麻子點頭道:“此牌可以免死,又可爲所欲爲,役使天下地方官府,當得起重賞二字……”

步崧接着道:“第二是寶庫一座!”

胡二麻子道:“這一來有財有勢,可稱富貴雙全!”

馬延大聲道:“第三宗你猜一猜是什麼?”

胡二麻子沉吟道:“莫非是晉爵封侯?”

馬延搖頭道:“習隋什麼希罕!銀龍令牌比封侯強得多啦!”

胡二麻子道:“這話有理,然則難道是列土封王不成?”

步崧道:“列土封王之事,連聖上也難作主,老實告訴你吧,十五年前宮禁中第一美女是王妃身份,你自然曉得,無庸多說。但目下的第一美女卻是位宮女,芳名燕燕,她就是第三件重賞!”

胡二麻子咽一聲吞口唾沫,道:“她比起拉慕妃怎樣?”步、馬二人一齊搖頭晃腦地評論起來,竟是難分高下!這些話只聽得裴淳、病僧二人甚是沒趣,連出手援助胡二麻子之心也淡去不少。

胡、步、馬三人談起女人經,大見親近,敵意消退了許多,他們有說有笑的,倒使得裴淳、病僧二人心中暗暗嘀咕,不曉得他們會不會化敵爲友,合力來對付自己,裴淳還不打緊,病僧卻極是緊張,原來他離開裴淳之後,經過此地,正在山路上走,忽見兩個雄糾糾的佩刀大漢從石後閃出,攔住去路。

病僧暗暗好笑,心想這兩人若是不法之徒,這回可是碰上對頭剋星,當下停步打個問訊,道:“兩位施主敢是有意佈施出家人?”

那兩名大漢瞪眼作色,其中一個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快給爺們滾回去,若敢羅蘇,便送你上西天!”另一個大漢鏘地拔刀在手,面泛殺機。

病僧訝然想道:“這兩人佩刀尺寸式樣相同,顯然是同一門道之人,我瞧他拔刀手法似是山右五鳳刀的家數,不知何故如此兇橫?又遠來江南地面?”他暗暗提聚功力,口中呻吟一聲:“貧道抱病在身,急於趕到前面歇腳,但望兩位施主行個方便!”

話才說完,刀光一閃,迎頭劈落,病僧呀地驚叫,身形一側,恰好避過這一刀,外表上瞧來似是病弱腳軟,故此傾倒。

另一名大漢也掣出佩刀,攔腰平削,刀鋒勁銳,決計不是開玩笑。病僧躍開數尺,道: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揮刀殺人,難道不須賠命的麼?”

一個大漢喝道:“好禿顱,原來練過武功的,我老實告訴你,大爺兄弟殺死十個人固然不須賠命,這是當今皇上的特旨,你懂不懂?”

病僧冷冷道:“哼!原來是元廷走狗!是什麼人,命你們不淮老百姓經過?”

他們齊齊放聲狂笑,同時之間揮刀斫劈,勢道凌厲兇猛之極。那一個大喝道:“你闖得過此地自然曉得……”病僧向左一閃,腳下被石頭一絆,踉蹌欲跌。那兩人迅即趕上斫砍,一把劈中他後背,一把砍在他背脊之上。

兩柄佩刀落處如中敗絮,竟砍不入肉內,那兩人方自一驚,病僧驀地袖掃掌拍,出手反擊,那兩名大漢一齊跌開,中掌的大漢口中狂噴鮮血,跌倒之後便爬不起身,中袖的大漢卻連爬帶滾的落荒而逃。

病僧冷哼一聲,說道:“想不到山右五鳳刀門下也被元廷羅致了去,貧僧遲早要到山右會一會你們的掌門人!”話聲遠遠送出去,料想逃走的那個也能聽到。

當下又向前走,心想若是碰上元官高手,好歹也殺他一兩個,以示儆誡。走了三四里路,還不見敵人蹤跡,正在訝疑之際,忽聽一陣嘯聲起自左側一座尖峰之上,嘯聲洪洪烈烈,聲威甚是驚人!

他停步向峰頂望去,但見二十餘丈高的峰尖上,現出一個紅衣人影,面貌雖是瞧不真切,但仍可看出是個喇嘛。

那紅衣喇嘛洪聲道:“道兄面帶病容,卻不似負傷,想是練得少林七十二種絕藝之一,請到峰頂一敘如何?”

病僧大吃一驚,忖道:“我面上的病容居然被他瞧出,甚至認出乃是本門絕藝之一,這等眼力實是駭人聽聞。如此高手若不會上一會,將是畢生之憾!”於是撩衣上峰,不一會已奔到峰頂,只見這峰尖上樹林茂盛,但邊緣處卻有一塊平坦空地,甚是寬廣,足夠動手拼鬥。

那紅衣喇嘛站在最邊緣之處,迎風屹立,身量魁偉高大,頭如笆斗,身有一種粗猛懾人之態。

他遙遙頷首,道:“道兄想必就是少林病僧了?怪不得五鳳刀門下師兄弟兩人不堪道兄一擊!”

病僧凜然忖道:“他雖是來自蒙藏,但熟知中原有名人物,恐怕就是元宮倚作長城的,密宗三大高手之一了!”他面上神情絲毫不變,有氣無力地道:“久聞密宗三大高僧個個智慧廣大,只不知道兄是哪一位?”

紅衣大喇嘛道:“灑家法名札特,德行淺薄,還望道兄指教!”

他的漢語十分流暢,病僧心中突然生出一個意念,道:“道兄尚且說得好一口漢語,當知漢化之力無可抵禦,道兄何不返駕西藏修持佛果?”

札特大喇嘛洪聲一笑,道:“想昔年天竺超巖一系,初傳藏土,寂護、蓮花戒師弟二人演述量論奧義,漢僧大乘和尚無從置喙,被藏王赤松德贊放還中土。道兄漢化之說顯是淺見。”

病僧雖則一生勤練武功,但不是不懂經義之輩,若是考他經典疑難,也還不怕,然而關於密宗傳入西藏的歷史,他卻是毫無所悉,這當兒只好張口結舌,無法答腔。

札特大喇嘛又道:“本宗修持之法,與中土各宗全不相同,入門便須修習‘對扎’之道,以辯難之法體認我佛奧旨,是以若是論及辯才,道兄恐怕還及不上敝宗入門不久的弟子。”

病僧倒是曉得這一點,當下轉過話題,道:“道兄把守此地,不知有何打算?”

札特濃眉一聳,洪聲道:“道兄知道問太多的話,有益無害,還是不要問的好!”

病僧明知他是密宗駐京三大高手之一,今日此舉必與元廷有關,心想明問不如暗訪,便微微一笑,道:“道兄既是這麼說,貧僧不問就是……”

WWW● t t k a n● ¢O

札特頷首道:“道兄甚是爽快,灑家也不必繞圈子,目下道兄若要再向前走,只須接灑家一記‘金剛密手’,若是安然無事,灑家從此以後見了道兄之面,便即合十讓路!”

病僧微笑道:“這敢情好,貧僧若是受傷落敗,那就不再向前走!”

札特立即凝神運功,只見病僧更加衰弱疲憊的光景,換了平常的人,還只道病僧奄奄一息,快要倒斃,哪裡還能動手搏鬥。

札特凜凜喝道:“道兄小心了!”

病僧呻吟道:“貧僧還堪一試道兄絕藝……”

札特道:“很好!”大踏步走到病僧面前,右掌徐徐舉起,全身骨骼必必剝剝的響,接着洪亮大喝一聲,舉掌猛劈出去。

這一掌劈得有聲有色,威勢兇猛無比,大有石破天驚之威,果真當得起“金剛”二字。

病僧的護體掌功,被這陣威猛無儔的掌力,震得有點受不住,不禁連退三步。身形方自站穩,忽然感到一股無形無聲的潛力襲到身上,五臟六腑一陣搖盪,喉頭一甜,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原來這“金剛密手”乃是藏土密宗諸般無上絕技之一,能夠在同一時間同一手掌發出兩種力道,病僧的“病摩維禪功”,還未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焉能禁受得住札特這一掌之威。

病僧踉蹌倒退七八步,合十道:“道兄果是高明,甚感佩服,但貧僧只要內傷能愈,終須再找道兄請教!”

札特揮手道:“灑家隨時恭候道兄駕臨,目下可速速離開此地,否則另有別人趕到,向道兄無禮出手,灑家也無法禁止!”

這話已講得極是清楚明白,病僧何等老練,迅即轉身落峰。他循着原路走去,不一會忽然聽到驟急蹄聲遠遠傳來。他心中一凜,忖道:“莫非是元宮另有高手趕到?”遊目四顧,恰好見到一處山峰可以暫時藏身,當即提氣縱上。他的內傷雖然不算嚴重,但現下提氣縱上峰頂,卻也不禁呻吟一聲。

那陣蹄聲本來還在遠處,可是就在病僧上得峰頂發出呻吟之聲時,這一騎已到了峰下。

病僧心想此馬腳程之快,只怕天下再也難尋其匹!

眼睛一轉,原來是匹紅馬,當即記起此馬正是裴淳坐騎,同時又見他彷彿回首一瞥,不禁大覺驚詫,心想此子聽力好生驚人,怎的就聽見了我的呻吟聲?

於是連忙向對面石壁底下走去,閃入樹叢之內,隨即發覺有個巖洞。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一瞧洞口四周的草木留下踐踏過的痕跡,便知此洞有人出入過。

他仍然彎腰鑽了人去,迎面一縷尖銳金風射到,他早有戒備,迅快一掌掃去,左手幾乎也在同時伸出,圈指一彈。

這個偷襲之人正是上文說過的胡二麻子,他早就聽見病僧呻吟之聲,是以這一招偷襲並未用盡全力,及至發覺對方甚是高明之時,趕緊劍尖微偏,打算另變招數,但已經來不及,只覺劍尖劇烈一震,再也無法控制得住,直向一側盪開。

病僧這一指不曾彈掉對方兵器,不禁大是驚凜,心想我這一指已是平生功力所聚的絕藝,居然不能彈跌他手中兵器,可見得此人功力之深厚,已屬當今武林高手之列。

他迅即查看好地勢,搶佔到有利的角落中。不久裴淳就退了入洞。在那時候,步崧、馬延二人聲音傳入洞來,洞內的三人都各懷鬼胎,以爲這些元廷高手乃是衝着自已來的,故此其時無人做聲。

胡、馬、步三人評論元宮前後兩代的第一美女,說得興高采烈,胡二麻子忽地嘆口氣,說道:“兄弟躲避了多年,今日瞧來仍然難逃大動。現下兄弟我反正也想開啦,像近些年來這等見不得天日的生涯,還不如死了乾淨……”

步、馬二人暗暗大喜,步崧放軟聲調,道:“胡二兄也不必過於消極,只要你自行向樸國舅認罪,想必還有機會……”

馬延乾笑連聲,接口道:“是啊!胡二兄不妨認真考慮考慮!”

胡二麻子搖頭道:“用不着考慮啦!兄弟決意把這顆人頭交給兩位,目下唯一感到戀戀不捨的,便是手中這口名列五異劍之中的‘毒蛇信’,此劍得之不易,頗費心力手腳,當時滿以爲得到此劍,便可再度出頭橫行,誰知此劍極是難使,反而用不上全身功力……”

裴淳不禁插口道:“既是如此,爲何還對此劍戀戀不捨?”

胡二麻子瞪眼道:“你懂個屁,此劍何等名貴,豈是容易割捨的?”

步、馬二人也出聲同意他的意見,裴淳卻大感不解,想道:“他們就像許多富有而吝嗇之人一樣,空自守着大堆銀子卻捨不得花,我真不明白他們的想法怎會這麼不合理和可笑。”

正在想時,胡二麻子已把“毒蛇信”丟給步、馬二人看,步、馬二人百般摩挲,顯然珍視無比,他們瞧定之後,一齊上前把此劍還給胡二麻子。

病僧驀地大喝道:“兩位萬萬不可移動……”但這時步、馬二人已跨出數丈,但聽天崩地裂般一聲大響,巖洞中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原來巖洞出口處一塊巨巖崩塌下來,把出路堵死。

步、馬二人首先轉身推移那塊巨巖,但不久就放棄此念,頹然停手。

胡二麻子狂笑一聲,只震得衆人耳鼓嗡嗡作響。只聽他接着說道:“此處埋伏剛剛佈置完竣,諸位就趕來了,真是湊巧得很。”

馬延喝道:“難道胡二兄也打算死在此地不成?”

胡二麻子狂笑道:“不錯,我胡二已活得不耐煩,想不到有你們陪我一同埋骨此洞,當真是三生有幸……”

裴淳大覺不滿,衝口道:“你這等存心太卑鄙啦,若是我不想活,一定不肯連累別人!”

胡二麻子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想當年胡二爺乃是稱雄天下,領導武林的人物,哪裡輪得着你多嘴評論。”

病僧道:“這話可不是這麼說,胡施主昔年威風富貴是一回事,人品行爲又是另一回事,不見得凡是位高權重之人,所作所爲就都是對的!”

步崧冷笑道:“這等話說也多餘,胡二兄,咱們相識多年,何必鬧個兩敗俱傷,若是胡二兄有法子打開出路,咱們任什麼都可以商量!”

馬延接口道:“是啊!咱們先去風流快活十天八天,至於宮中懸賞之事,咱們再也不提!”

胡二麻子嘿嘿兩聲,突然間破空之聲大作,胡二麻子的聲音已經移到另一隅,道:“好有義氣的老朋友,嘿嘿,我早就料到你們會出手暗襲,果然不錯,可見得你們實無獨當一面之才!”

步崧、馬延消聲匿跡,不知作何打算。這時巖洞中一片漆黑,這些人雖然都練就極佳目力,然而洞內沒有一絲光線,到底無法辨物。

胡二麻子話聲一歇,也不知走回去沒有,衆人都不敢移動,也不敢弄出一點聲息,以免突然被襲,更須得小心有人迫近身旁,無意中被人殺死。

過了片刻,形勢又沉悶又緊張,原來他們這一陣工夫細想之下,都發覺若是要設法走出此洞,必須先殺死其他的人,才能免去後顧之憂,而此地每一個人都作如此想法,是以決計不可弄出些微聲息,免得被數人一同攻到,那時節定難抵禦。

因此,洞中連呼吸之聲也聽不到。裴淳雖然沒有除去別人之念,但他亦考慮到被衆人圍攻之事,這些敵人沒有一個不是各有絕藝之士,若是同時攻到,焉能抵擋得住,所以他也不敢弄出絲毫聲息。

過了一會,氣氛更是險惡可怖,各人都運功調氣,使呼吸悠長幼細。要知他們都不是不能屏住呼吸,可是若是時間一久,憋不住這口氣,那時候呼吸聲響特別粗濁,這還是其次,最要緊的是在閉氣之際,無法提聚全身功力,這時候若是遭遇襲擊,非死不可!

巖洞本來相當寬廣,但在這數人心中卻突然覺得十分狹小,生似都能夠感到別人的體溫,這當中要數裴淳心頭最是寧靜,貼立在洞壁一處微微凹入的地方,不言不動。

又過了一陣,衆人在極寂靜中都聽見別人的呼吸聲,因是十分低微,所以只能約略辨出遠近,無法查出正確位置。

他們突然間大感恐怖,原來彼此收攝心神查聽了一陣,便數出呼吸之聲連自己一共只有四人,而洞中事實上共有五人之多。

若說是有一人屏住呼吸,是以無聲無響,並非講不通,可是誰敢如此冒險而不顧及待會呼吸變得粗重時被衆人攻擊之危?其次以時間推度,若是有一人竟能屏息至這麼久,功力之深無疑遠在衆人之上,這一點甚難成立。

人人心中暗暗驚疑交集,其中有些人懷疑是胡二麻子從別的秘密通路逃掉,可是他焉能在衆人嚴密查聽之下,無聲無響的開啓暗門脫身逸逃?

他們聽來聽去,確實只有四個呼吸之聲。馬延、步崧二人一直是手拉着手,彼此互相輕捏一下,一齊向左側最近的一個人緩緩移去。

步、馬二人一動,洞中立時引起一陣無形無聲的**,所有的人都趕緊改變位置,局勢一時大爲混亂。

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五十五章 以殺止殺第二十五章 芳心難測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二十章 琵琶驚魂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二十七章 南奸北惡第二章 江湖歷練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四十六章 愛恨是癡第四十一章 攻防之戰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三十章 智計百出第三十章 智計百出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二十九章 福大命大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三十一章 人間地獄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第九章 以怨報德第九章 以怨報德第四十八章 四美傾心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會第四十三章 鬥智鬥力第四十四章 用計用情第六章 藥王樑康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四十四章 用計用情第四十三章 鬥智鬥力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三十六章 風雲變色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十二章 古洞驚魂第十章 巧計妙策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四章 窮家五老第二章 江湖歷練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四十四章 用計用情第八章 借刀殺人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第四十六章 愛恨是癡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三十四章 請君入獄第五十三章 苦盡甘來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七章 生離死別第八章 借刀殺人第二十七章 南奸北惡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二十九章 福大命大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四十八章 四美傾心第三十一章 人間地獄第四十九章 又愛又很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四十二章 千變萬化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四十章 與卿偕亡第四十二章 千變萬化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四十九章 又愛又很第五十五章 以殺止殺第四十六章 愛恨是癡第二十四章 一網打盡第十章 巧計妙策第二十四章 一網打盡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
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五十五章 以殺止殺第二十五章 芳心難測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二十章 琵琶驚魂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二十七章 南奸北惡第二章 江湖歷練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四十六章 愛恨是癡第四十一章 攻防之戰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三十章 智計百出第三十章 智計百出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二十九章 福大命大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三十一章 人間地獄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第九章 以怨報德第九章 以怨報德第四十八章 四美傾心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會第四十三章 鬥智鬥力第四十四章 用計用情第六章 藥王樑康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四十四章 用計用情第四十三章 鬥智鬥力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三十六章 風雲變色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十二章 古洞驚魂第十章 巧計妙策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四章 窮家五老第二章 江湖歷練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四十四章 用計用情第八章 借刀殺人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第四十六章 愛恨是癡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三十四章 請君入獄第五十三章 苦盡甘來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七章 生離死別第八章 借刀殺人第二十七章 南奸北惡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二十九章 福大命大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四十八章 四美傾心第三十一章 人間地獄第四十九章 又愛又很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四十二章 千變萬化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四十章 與卿偕亡第四十二章 千變萬化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四十九章 又愛又很第五十五章 以殺止殺第四十六章 愛恨是癡第二十四章 一網打盡第十章 巧計妙策第二十四章 一網打盡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