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一陣風來,帶動了滿院的桃樹枝椏,頃刻間,漫天的粉色花雨從天而降。在那棵百年老樹下,慕光溪站的筆直,他靜靜的對視着面前的洛亦楚那雙深邃的眼眸,等待他的回答。
良久,洛亦楚收回了自己投放在慕光溪逐漸變成紫色的瞳眸上的視線,從他身旁經過,走到搖椅邊上,緩緩蹲下,輕柔的拉起搖椅上的沐薇肚腹上的手緊緊握住,不冷不淡的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可能答應你。寧都幽谷是好,卻不適合她,更不適合我和她之間的一切。”
“那難道,你還想讓她再承受一次背叛嗎?如今的你,已經不僅是你了。你身邊除過有云柯,現在還多出來一個白淺。若她當真順利醒來,依照她現如今的身體狀況,別說是白淺,就連雲柯也未必能對付得了。
“更何況,她醒來時日不定,你身爲一國之君,不可能爲了她一直守身如玉吧?爲了子嗣延續,羣臣會逼着讓你納妃。若她醒來見你已妻妾成羣,難道她就不會選擇離開你嗎?”隨着慕光溪情緒的波動,他變成紫色的瞳孔又漸漸恢復變紅。
洛亦楚伸手,撫上沐薇白皙的臉頰,指尖劃過螓首,遊移在秀眉間,眼臉,最後停在她鼻尖,他勾起食指,輕輕的颳了一下她高挺的鼻樑,淡淡笑道,“就算要離開,也好過一直都不在吧。而且,我不會讓她有機會離開,一絲機會,我都不會給她。她只能呆在我身邊,一輩子,永遠。”
“可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處境,梅嶺一戰之後,她已成了六國的公敵,整個江湖都想要殺之而後快。你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她可以重新出現,尋她報仇嗎?
“你如此自私的將她留在你身邊,那個最顯眼的位置,你就不怕終究因爲你的疏忽,她連跟你相守的唯一機會都沒了嗎?”慕光溪一步走到洛亦楚跟前,在沐薇頭頂的位置站定,恢復黑色瞳孔的眼睛死死盯住洛亦楚。
他用力深呼吸,平復好自己的情緒後語重心長的道,“我想這應該不是你想盡千方百計救回她的初衷吧?一旦所有靈識迴歸本體,只要她甦醒復活,斯冥的詛咒就會復甦。隨之而來的就是你們世世代代相殺相鬥,愛而不得。而在人間的這短短數十年,就成了你們最後的幸福時光。你不就是想留住這段時光嗎?既然如此,相忘於江湖又有何不好?朝思暮想,至少不用讓怨恨憤懣佔據你們之間最牽涉人心的那段愛情。不好嗎?”
慕光溪從未遇到一個可以讓他爲之付出所有的人,所以說,他並不懂的情爲何物!在他的世界裡,愛情那個東西是很聖潔的,不應該被塵世凡俗的妄念慾望所玷污。
他一直認爲,相濡以沫,其實不如相忘於江湖。各自安好,情自長久。
然而,在洛亦楚的世界裡,若沒了嗔恨癡怨,又如何稱之爲愛情。若沒了痛徹心扉,又何來牽腸掛肚。
他不反對慕光溪說的話,因爲現在的局勢確實不利於沐薇待在他身邊。可是,若不是爲了可以相守短暫的幸福,他便也隨她
去了,何至於如此大費周章?
“你不用再說了,我是不會放她走的。你只用將她救回來便是,至於日後的一切,哼,就看天意吧。”
南境,烏魚島。
烈日照耀下,數十頂帳篷根據小島的地形搭建在各處。而在小島的地勢的最高處,搭建着兩頂帳篷。
一頂爲主將的營帳,另一頂則不知是誰的。因爲那頂帳篷是在一月前才搭建的,住着誰,大多數人都不是很清楚。
主將營帳之中,兩位身着便服的男子盤膝,相對而坐。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放着一本筆跡一模一樣的書冊。
面向營帳門口的男子一邊翻着書冊,口中唸唸有詞。
對坐的男子一會扎耳撓腮,一會屏息靜聽,一會兒又閉目凝思,不多時,豁然開朗之下連連拍着胸前書案。卻在被他對面男子擡頭一望時,瞬間安靜下來,垂頭看書冊。
兩個時辰後。
“到今日爲止,我所知道的兵法謀略都交給你了。至於你學成什麼樣,就不是歸我管的事了。”墨柒不緊不慢的合上他身前書案上擺放着的兵法書冊的最後一頁,漫不經心的道。
在他對面,正皺眉冥想的赤玄猛地擡頭,吃驚道,“這麼快就完了?所有的兵法謀略加起來就這麼點兒東西?”說着,他將書案上的書冊拿起來,用拇指和食指比量出手中書冊的厚度,望着對面的人,顯然不相信他的話是真的。
聞言,墨柒倏地擡起頭來,很是不屑的瞪赤玄一眼,“這麼點?哼,那這麼點東西,你全都學會了?”
赤玄一聽,樂呵呵的拍着胸脯道,“早就學會了,不就是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
“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衆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將聽吾計,用之必勝,留之;將不聽吾計,用之必敗,去之……”
“停停停停停,你這是幹什麼,死記硬背嗎?你光是把他們記住了有什麼用,你知道他們什麼意思嗎?還有,這就是你所謂的學會了?”起先,聽着赤玄慢慢將他這一月以來講授於他的兵法道理隨口唸誦了出來,他心中還是有些欣慰的。
可是,直到赤玄那傢伙語速越來越快,誦着便將眼睛給閉了起來,開始像個和尚唸經一般,開始背誦兵法,墨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呵斥打住赤玄的有口無心的背誦。
聞聲赤玄一怔,急忙睜開眼,望向已然有些怒髮衝冠前兆的墨柒,“對呀,你之前不是告訴我說,只要將他們爛熟於心,自然就會領兵打仗了呀!難道不是?
”
說着,赤玄瞬間暴起一臉的委屈來,那模樣好似他被自己最心愛的人給糊弄了一樣讓人於心不忍。
看着這樣的赤玄,墨柒忍住想掐死他的衝動,咬牙切齒,“學以致用,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聽着墨柒問他,赤玄頓時撇掉委屈,揚起一個天真爛漫的笑來,“知道知道,爲了實際應用而學習嘛。我現在不就是學以致用嘛,你交給我的兵法我學會了,你問我的時候,我告訴你,這就是學以致用啊!”
聞言,墨柒猛地從蒲墊上直起身子,躬身向前,一把揪住赤玄衣領,恨鐵不成鋼的用手指點着書案上的兵法書冊道,“你丫的腦袋裡邊都裝的是漿糊嗎?你就不能開竅一些嗎?你把這些詞句記住了有個毛用,難不成上了戰場,別人朝着你腦袋一槍揮過來,你還樂呵呵的把這些東西當成抵擋的武器,背給敵人聽啊?”
“肯定不會啊,我又不是傻子,我的拳頭可比背這些東西管用。一拳過去,少說也得打死一兩個吧!”見墨柒如同往日那般與他生氣,赤玄眉峰微不可察的舒展,然後瞪起他那雙小眼睛,很是篤定的道。
見赤玄如此,墨柒突然鬆了手,面無表情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語不發。
他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乍一看,像是做了一件很自以爲是的事情而陷入了一場極度尷尬的局面,而在那窘迫的境遇中,他完完全全成了一個小丑。
赤玄察覺墨柒的不對勁,用眼梢偷偷的打量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經看破自己的故意,便直起身子,傾身向前,心虛着道,“我只是想……”
“閉嘴。”
聽到這兩個字,赤玄心尖一顫,急忙道歉,“你別生氣……”
“出去。”墨柒依舊垂着頭,不看赤玄一眼,聲音冰寒到極點。
赤玄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將眼前這人給惹生氣了,心中懊惱的不行,可他又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慢悠悠的從蒲墊上起來,怯怯的向着營帳外走去。
他邊走邊回頭看,心裡期盼着墨柒可以擡起頭來望一望他,可是就算他走到門口又藉着回去拿書案上的兵法書冊多出一個往返,也不見墨柒擡頭來看他。
出了營帳,赤玄不甘心的躡手躡腳的站在營帳外,不時的偷偷用手勾起營帳一角往裡邊張望。
末了,他哭喪着一張臉往自己的營帳走去。走到一半,確踩上了不知是誰吃了甘蕉皮,因爲他心情不好,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
冷不防的腳下一用力,瞬間摔了個四腳朝天。
不遠處,正在站崗的士兵瞧着他摔的實在是慘,提起手中的長槍便向着他跑去,意欲扶他。
剛走近赤玄跟前,卻被赤玄突然擡起頭來鼓起的小眼睛給瞪了回去,士兵一愣,急忙轉身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崗。
赤玄心頭鬱悶至極,回瞪一眼自己剛剛出來的營帳,泄氣的冷哼一聲,他剛要將目光收回時,卻見那頂營帳背靠的高地上一抹黑影躍了下來,從窗口跳入了營帳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