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藍得了此事,本欲反身去請示洛亦楚好速戰速決,可突然又想到屋裡那人此刻正在氣頭,現在說了未必就會准許她的決定。
心中略一計較,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得尋思個好法子,將洛亦楚的火氣消一消才行。可是好的法子,又是什麼呢?
這若是在以前,任憑屋裡那人再怎麼氣,只要楚王妃一去,必然好了。只可惜,如今真正的王妃身在何處,怎麼樣了,她一點也不清楚。
四個月前,她和君黎剛到北境不久,正在全力抵禦趙國強兵,卻突然接到一份除夕之約的信,心中寫到,梅嶺共除幽淵。
因爲戰事緊急,她與君黎並沒有前赴梅嶺。故此,梅嶺上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並不完全知曉。
直到十日後,擊退趙國敵兵,洛亦楚傳令他們回國,她才知道,那日的梅嶺血流成河,七國上萬使臣死傷無數,最後活下來的不過百人。
而造成梅嶺血案的罪魁上古禁神幽淵,卻終爲救洛亦楚被吳天麒一掌活活打死。至於幽淵的真實身份,果然就是一直失蹤無處可尋的楚清璃,回來後隱身於閒王身側的沐薇。
得知這個消息,對於她而言,無疑是震驚的。還有,就是痛心。
她不忍心再回想一年前洛亦楚尋找雲柯時候的瘋狂,更無法陳述那時候他們尋回洛亦楚的悲慘狀態。
失而復得固然可喜,可好不容易看清了,認出來了,緩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時光。更加悽慘的事又發生了,而這一次更加離譜。
因爲她聽說,這一次的楚清璃是真的消失了。不是死,是消失,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一絲氣息都不剩的消失。
用另一個詞就是毀滅,徹底的毀滅。
至此以後,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叫楚清璃的女孩,更不會有一個叫幽淵的上尊。
想到這裡,佩藍突然覺得面頰一片冰涼,伸手一摸,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然哭了。
是呀,對於不過是聽說了那一切的她都心疼的哭了,對於洛亦楚而言,該是多麼的痛不欲生。
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外邊還帶着冬末餘寒的空氣撲面而來,讓自己清醒清醒,纔好想辦法讓洛亦楚消氣,讓赤玄可以早些去南境。
雖然不知道墨柒是否是真的想要離開南境,但讓赤玄過去,應該不會有錯。
可是赤玄那個笨蛋,明知道洛亦楚每日下朝後必定會出去,他還找死的在那人茶中下了猛藥,愣是讓那人睡了三天三夜。
不僅害了自己,還拖累的君黎也跟着受罪。哎,真是讓人無語。
對呀,茶?糕點?
突然,佩藍靈機一動,恍然大悟的一笑,連窗戶也顧不得關上,便向着廚房跑了去。
書房。
洛亦楚依舊一言不發的坐在書案之後,一動不動。然而這一次,他並沒有如上一次被赤玄背的荊條堵在屋裡出不去,這一次,是他自己沒有出去的打算。
眼看着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蕭哲有些安奈不住了,若是再晚些回去,她母親可又要嘮叨了沒完了,“麟,若是沒
事,我就先回府了。”
半響,洛亦楚既不迴應,也不擡頭。
蕭哲瞥了一眼身側跪着的兩人,無奈的一嘆,“鬼院那邊,想是因爲雲……姑娘的跟蹤才設下了迷陣,沒有讓你進去,你切莫因此再怪罪他們二人了。這次的事,赤玄雖然做的有些過,可他也只是不想讓你太過勞累才下了狠手,你還是……”
“你來了這麼久,有聽到我說要懲罰他的話嗎?”洛亦楚突然擡頭,望向蕭哲,“是他們自己要來負荊請罪,不願起身離開,與我何干?”
聽着洛亦楚自稱的是我,而並非寡人,蕭哲替赤玄懸着的心鬆了些。這就意味着洛亦楚並沒有以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面對他們,而是依舊如同往日一般,是兄弟。
既然是兄弟之間的矛盾,那麼自然不會危機到赤玄的性命,頂多也就被說兩句,罰他到邊境訓練影衛,一年半載不讓他回來就是。
而他也沒必要多擔心什麼,讓他麼跪着懲罰一下也是好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撤了啊,你也早些休息,秋亦辰那邊的消息明日就會傳回歷城,興許恆的消息就在裡邊。”
蕭哲再望一眼地上跪着的二人,果真先走了。
洛亦楚突然又叫住蕭哲,沉聲問道,“南境那邊如何了?墨柒沒什麼異常吧?”
聞言,蕭哲一怔,轉頭又看向將頭猛地擡起,對上洛亦楚冰寒的目光後又埋得的更低的赤玄,“齊國已經退兵烏魚島百里,近期想必是不會再有什麼大動作了。至於墨柒,我沒有收到什麼消息,如此,該是沒有吧。”
“沒有就好。”
“嘶,對了麟。墨柒雖然沒有消息來,但他與我的約定已經達成,只怕他不會在南境久留,我看不如讓赤玄……”
“你也累了一日了,回去休息吧!”洛亦楚聲音又沉了幾分,他便不敢再多說。說的越多,錯的越多,連累的也就越多。
“那我就先回府了……”望着赤玄遞來的求救眼神,蕭哲無奈的聳聳肩,轉身走了。
原本被洛亦楚那句不帶任何感情的‘與我何干’弄得渾身打顫的赤玄,眼見唯一的救星走了,心下更加慌亂,故而急忙叩首求饒,“是屬下不知分寸,以下犯上,不求主子寬恕,只求主子不要再這麼折磨自己了。逝者已逝,何必……”
冷不防察覺赤玄又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戳中洛亦楚的傷口,君黎急忙攔住他話頭道,本是想說墨柒的事,可也從蕭哲的求情中聽出了幾分意思,就算現在將墨柒搬出來,赤玄也未必走的了。
略一思索,還是說另一件事吧,“主子,我們的人,抓到四……吳天瀾了,還有幫着他的泉山山莊。怎麼處置,還請主子示下。”
果然,一聽到吳天瀾三個字,洛亦楚的注意力全數被他引了過來,只見他臉色陰沉,黑眸中更冷的駭人,“示下?還有什麼好示下的。泉山山莊既然湊熱鬧躋身介入我吳國朝中之事,那就讓他知道,這朝堂究竟是誰做主。還有,他有膽子到附靈神村至我於死地,那就該嚐嚐失手的代價!”
“屬下明白。”得了旨意,君黎眸中極快的
劃過一抹狠戾,他知道,洛亦楚這話的意思,就是讓泉山山莊徹底在江湖上消失,並以最慘烈的方式。
膽敢傷他主子,死真是便宜他們了。
“既然明白,你還愣在哪裡做什麼,還不快走?”
在心中發了狠,正在想着接下來該說什麼來解救眼下局勢,洛亦楚的聲音卻冷不防的從頭上砸了下來,驚得他一怔。
眼梢掃一眼赤玄,看來,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呀。略一猶豫,拜禮告退。
“主子……屬下知道錯了。”眼看在沒有人幫着自己求情,赤玄乾脆鼓起勇氣,自己認錯的了。往常只要他認錯,主子必定不會多罰他的。
“知錯?那你倒是說說看,這一次,你錯在哪裡了?”洛亦楚面色清冷,言語中不無諷刺。
赤玄再二再屌,往往面對這樣的洛亦楚,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只得將頭埋得更低,屏息靜聽,順便期待奇蹟到來。
“你啞巴了?”
“額……”赤玄只覺的頭頂一雙眼睛目光犀利,將他包裹的結結實實,弄得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末了只得支支吾吾道,“屬下不該給主子你下藥……”
“呵,是呀,你膽子但是挺肥的,竟敢往我的茶水裡下藥。赤玄,這都第二次了。你讓我都不敢再用你了,你知道嗎?”
“主子、主子……屬下知錯,屬下這一次真的知錯了,求主子收回成命,屬下再也不敢了,求主子不要趕我走……”這是赤玄自從被眼前這人救下後第一次無助的慌亂,第一次覺得自己再也不是他在乎的那個手下。
心慌了,連着說話也都不利索了。可是,他不想被他拋棄,只有在他身邊,他才覺得自己是真正存在的。他不想被他拋棄啊……
再也顧不得所有的矜持和禮數,赤玄突然跪着爬到洛亦楚身前,用力抱住他大腿,哭訴起來,“求主子繞過屬下這一次吧,赤玄再也不敢了,求主子看在我這麼多年一直跟隨的份上,求主子繞過屬下這一次。”
洛亦楚一直站定不動,就算被赤玄用力搖晃,不也動分毫。當然,他更沒有多少表情,更沒有因爲赤玄的哭訴就搖動了自己的決定,“你走吧,天大地大,自有你的去處。楚王府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了。而我,也絕不可能再讓一個時刻都會給自己下藥的屬下留在身邊。至於你這些年來追隨我的恩情,我洛亦楚不會忘,可也不代表,我能再次原諒你的所作所爲。”
“主子……”赤玄已經泣不成聲,只覺的自己渾身在打哆嗦,“求主子再給赤玄一次機會,求您了……”
任由赤玄搖動顫抖,洛亦楚失蹤沒有動,只是負手於身後,閉目冷沉說着,“赤玄,走吧。”
“主子……”
“你知道我的,說一不二。別讓我下令哄你出去,那樣,你沒面子,我也難做!”
書房外,站定的佩藍死死咬住脣,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手中端着一盤還冒着白氣的石榴糕,可托盤邊緣的指節,因爲用力,已經泛白。
半響,她終於起步,轉身極快的朝着院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