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鏡若上，一日大不同。一時行四季，半晌歷乾坤。雖然鄉間歌謠過分誇張了鏡若山一路的景色變化，但隨着離鏡若山越漸臨近，四周的草木，也從樹木蔥鬱，變得越漸稀疏。本是初夏的溫暖也越漸變得清涼，接着寒涼。
“阿嚏！”馬車內，清脆的噴嚏聲。
馬車慢慢停下來，一雙消瘦蒼白的手揭開布簾，露出一張清冷卻關切的臉：“車內有棉衣，穿上好些冷。”
芳菲摸了摸紅紅的鼻子，隨意拿起一件棉衣搭身上，蜷縮着坐在角落，委屈地說：“腳冷。”
歐陽明日一看，小姑娘腳上除了戴了一串金鈴外，竟是赤着的。
“你的鞋子呢？”歐陽明日皺眉道。
小姑娘把腳裹在衣服裡，低着眉眼說：“我從來也沒有鞋的，爹爹從來就讓我掛鈴鐺，不讓我穿鞋。”
歐陽明日俯身脫下自己的長靴，遞給她：“你先穿着，我們馬上到了。”
芳菲接過靴子，稀奇地把玩着，喃喃說：“、、、好大的腳、、、”
陽明日擡眉一笑，重新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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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待芳菲一覺醒來，天已式微，馬車停駐，駕車人卻不知去向。
芳菲掀起簾子，看着車外的景色，大驚失色。車的左邊是萬丈懸崖，右邊是寸草不生的高崖峭壁，路的前面仍是懸崖，一輪峨眉月低低地懸着。
“歐陽明日！歐陽明日！”芳菲跳下馬車，急急地尋找。
“芳菲，我在這裡。”前面從黑暗裡，一個頎長消瘦的身影走進了視線，歐陽明日舉着一個火把，走近，火光搖曳在他臉上忽明忽暗，竟如精靈一般。
“這不是鏡若北麓。”芳菲立在那裡，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對，這不是。”歐陽明日點頭。
“你怎麼找到的這裡？”芳菲仍是不動。
“以司馬兄的武功，要想三天內追上他，不可能。”歐陽明日正色道：“所以，只有取捷徑。《地理志》記載，鏡若山北，死地後生。在至死之地，一定就是上鏡若的至快之路。”
芳菲撲哧一聲笑了：“原來是個只看聖賢書的呆子，現在，不僅呆，而且傻了，書上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歐陽明日卻淡然一笑，說：“姑娘，請隨我來。”
他走到路盡頭，吹滅火把，俯身下去，指着崖底說：“看下面。”
芳菲沒有動，卻看着他的眼睛，問道：“有什麼？”
“路。”歐陽明日長身而起，立在崖邊，轉頭笑道：“路就在懸崖下面。”
“你要跳下去？”
歐陽明日搖搖頭：“我不習輕功，只能藉助這外力。”他拾起地下一根粗壯的藤條，明顯經過了他精心的編制：“這藤條的力道剛好。”
“你不能下去。”芳菲搖搖頭。
“爲何？”
“因爲你會死。”眨眼間，芳菲手中多了個乳白色小瓶，“死人下不去。”
“碧落蠱？”歐陽明日看着芳菲的眼睛，笑道：“你既然要殺我，當初又何必救我。”
“因爲你太聰明，”芳菲很認真地用眼神死死盯了回去：“我不能讓你找到這條路。”
歐陽明日搖搖頭，兩鬢髮絲無風而動，笑道：“據我所知，這條奇路內裡機關衆多，又有很多死路歧途。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是否能活着走出去嗎？”
芳菲睜大眼睛：“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因爲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大智慧，還是小聰明。”歐陽明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說：
“是死在你手上，還是，死在這條奇路里。”
芳菲想了想，突然展顏而笑：“照你說，死在我手上，反而是你大智慧了？”
歐陽明日一拱手：“那就多謝姑娘成全。”
“不過我也想見識一下你的小聰明。”芳菲把乳白色小瓶重新放回腰間，說：“料你也逃不出我的碧落，本姑娘就暫且看你能不能走出這條路。”
“定不會讓姑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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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明日將藤條綁在腰間，固定好，擡頭問：“要不要一起？”
芳菲搖搖頭，得意的說：“你信不信我跳下去都能活着跳上來？”
“我信，”歐陽明日回過頭，說：“那我先行一步，姑娘可願在此敬候佳音？”
話未說完，人已經跳下懸崖，藤蔓急劇地往下滑，在月光下如同疾行的蛇一樣。
“喂！你！”芳菲大叫道：“我還沒答應呢！我不願意！”然後也縱身跳了下去。
崖壁是幾乎垂直的的，芳菲雙腳一點，輕輕落在一棵小灌木的枝上，看着旁邊的歐陽明日。
他左手繞着藤蔓，緊緊握着，粗壯的藤蔓緊緊地勒在腰間，更顯得消瘦。而他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看着面前的一塊崖壁，眉頭輕皺。
在暗淡的月光下，懸崖盡是黑黝黝的，可細看之下，面前的這塊，竟然有些瑩瑩的光點。
這些光點很雜亂，竟然看不出任何章法，好像是被人不小心撒上去一樣。不是八卦陣，不是五行陣，可是就是讓人無法捉摸，找不出任何破解的方法來。
“呆子，難道你多看了兩眼，石頭就會自己蹦開，給你開一條路不成？”芳菲靠着崖壁，一臉得意地笑。
歐陽明日轉頭一看芳菲，她靠着崖壁站着，竟像踏在平地上一般。腳下雖有灌木，細看卻是懸空的，沒有沾着分毫，衣袂飄揚，好像——
踏着風一般！
踏着風一般？
芳菲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說：“你，你又看着我做什麼？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歐陽明日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卻很快朗聲一笑：“多謝芳菲姑娘了。”
轉頭出手而動，拂上崖壁，不久，只聽沉悶的一聲巨響，崖壁開始猛烈顫抖，歐陽明日緊緊抓住樹藤，貼着崖壁，穩住重心。可是崖壁卻越抖越烈，好像山墜地崩。
藤蔓在岩石的摩擦下，於某一處，越變越細，最後終於支撐不住——
歐陽明日失去依傍，直直地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