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栓滑落扣上, 緊閉的室內只留黑暗和呼吸聲,明明該溫暖的暖閣,此刻卻如外邊的陰天一樣, 森冷沉悶, 空氣稀薄的要窒息。
“你要做什麼?”她被他點穴, 暫時動彈不得, 黑暗中他靠近, 攔腰將她抱起,穿過輕紗帳簾直朝裡間的大牀走去。腳步聲慢,一下一下, 像是踩着破碎的心鏡,有着絕望的味道。
她被抱放到牀前, 然後他俯身壓了下來, 在她臉上吻着, 衣帶被扯動,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東方藥住手!”
再次冰封的心是何等的受傷絕望, 可這樣情況下的勉強在一起,只會兩敗俱傷讓事情更糟。
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瞳眸幽深而空洞,輕柔的吻忽轉急驟,狂肆的掠奪着, 不顧她的意願。明知道她會生氣, 可是他必須這麼做, 因爲……因爲……
“東方…!”
他吻堵着她的呼喊, 略爲粗暴的啃咬着。他不想聽, 他不想再聽她任何的拒絕,他只要她留下, 不論什麼手段,他只要她留下!
層層羅衫在他手中化爲碎布,不一樣的顏色暈染了他空洞的眼眸,然而心卻如在刀尖上越來越痛。
“藥兒,不要這樣……”她感受着他的絕望,那疼痛又何止在他心間。
一聲藥兒,讓他眼眸微閃,走遠的理智稍稍被那熟悉的呼喚拉回。他凝視着身下的人,她緊閉着雙目,似不願再看他。
“凝……”他喉嚨一緊,微哽咽的音說着,“我們做夫妻好不好?做了夫妻,你就不會再離開我了……”
她沒有回答他,那輕柔的吻又印了下來,帶着微顫的脣在她臉上親觸着,卻得不到她任何的迴應。他一遍又一遍呼喚着她的名字,她仍不肯回應也不肯睜眼看他。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久久,漆黑中傳來他語不成調的聲音。
好半晌他再沒有任何動靜,支手撐着壓在她上方。突然,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她頰邊,接着一顆又一顆。
她睜開眼,手腳忽然能動,她伸手撩開牀頭的黑布,夜明珠的柔光一下照亮眼前,她望見了這一生她都再難忘卻的景象。
那冰冷的水滴,是少年絕望的淚,從他脆弱的快要碎落的眸光中,一點一點如珍珠滑落。沒有喜怒哀樂的面,如同一尊精緻絕美的白瓷人,眸中唯一的色彩,卻是被她殘忍的剝奪着,化作顆顆淚珠。
他哭了……
從懂事來,東方藥從不曾哭過,這個冰冷的少年在爲她落淚,她卻鐵心如石。
即使這般的絕望,傷到心碎,到最後,他卻仍不捨傷她……
女巫的心,是否真如冰山,永不沉劈不開。
烏雲叢叢,幾聲悶雷,天邊偶爾閃下幾道白色口子。
木門絕情的關了上,隔開兩人的身影。她背靠在門板上,緊緊閉起眼,不再去想那雙充滿絕望和乞求的眼眸。
“凝,求你,不要走,不要丟下藥兒……”一路跟隨而來的身影在門外乞求的敲着門板。
指關節緩緩合攏,手握成拳揣緊,捂在心口。指甲陷入肉中,絲絲血痕浮現,卻比不了那一陣陣撕心的痛。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她……
突然門外的聲音消失,一道暗紫的身影站在她身前。
“你不該這麼心軟”納爾希設下結界,隔開外界一切的聲音,也杜絕外頭有任何人進來擾亂她的決心。
看不過她這座冰山擺出西子捧心那模樣,他煩躁的磨牙,“你快去收收東西準備走吧,死在這,你們就真緣盡於此了!”人類不是常說什麼留着青山的,不怕沒柴燒。他以爲這來自未來新時代的女巫應該更豁達想得更開的,怎麼現在扭捏成這樣。
沒有嘗過愛情滋味的魔,又怎麼知道人間的愛就是這般九曲迴腸。
他將她推回房中,阻止她再去想門外的人。
急急的雨下起,雷聲轟鳴,雨勢漸大,不一會就瀑雨連天。雨聲掩埋了少年的喊聲,他突然停下敲門,回頭跑向院中才扶植起的桃苗。
他脫下外衣,神色着急的將它掩蓋在那些弱小的桃苗上,不想它被大雨摧毀。可他就兩隻手,遮到這,就略了那。他起身跑出去,不多久抱着些小樹枝回來,將樹枝撐在衣服下面,搭起布蓬給桃瞄擋雨。
它們不能有事,桃苗不可以死去。他和她還有約定,有桃苗在,她不會走的。對,還有桃花的約定,她不會丟下他的。
任風吹雨打,他像只被遺棄的小動物,蹲在桃苗旁縮成一團,呢喃着,“桃花…桃花,有了桃花,她就不會走了……”只是,這巨雷急雨聲傳不入木屋內,他的等待也傳不到她的心。
呼嘯的狂風伴着雨而來,昨夜電閃雷鳴交加中。天像是許久沒有哭過,娃娃拉開臉哭泣,傾盆大雨一夜未停。直到清晨,雨聲才小。天空灰暗不見陽光,地面溼漉泥濘,雨點打在一灘灘積留而成水窪上。
門吱的一聲,緩緩開啓,門後的人還沒走出,步子已硬生生頓在原地,擡眸目光慼慼,遙遙向那籬笆前縮在桃苗旁的少年望去。
見有人出來,少年猛然站起身,腿腳的麻痹和血液的不循環讓他眼前有些暈眩,然他仍固執站着,堅定的視線望着那一夜未移開的方向。
大雨磅礴,他卻等了一夜,不曾離開。
她打着傘,步履爲艱的走到他面前。他定定的望着自己,從驚到喜,如墨滴水中,綻開來,又漸漸沉沉到平定。
粘溼的發貼在額邊,他的衣角還滴着水,渾身溼透,他開口說,“你來了……”聲音稍嫌暗啞。
他的面色比昨晚見到還到的還要慘白,嘴角卻緩緩彎起,笑得純真而純粹,只因爲見着了她。眼前的事物一分爲二,晃動着,黑色的漆緩緩刷了下來,什麼都模糊不清,他努力的睜着眼,卻最後還是陷入那一片黑暗中。隱約中,他還聽見她急急的喚着自己。
油傘掉落在泥濘中,濺起點點泥沫子。
“藥兒!藥兒!”她扶住他倒下的身軀,神色一片焦急,她還是無法那樣心狠。
“小女巫,你真狠不下心。”納爾希撇撇嘴,說完就眼不見爲淨的走了。
木屋裡留有劉管事爲東方藥備用的衣服,她將他全身溼透的衣服換了下來,再撫他上牀,蓋緊被子。
他眼眸緊閉,睫毛微顫着,像是掙扎着,卻睜不開眼來。夕陽的緋色暈染着他的雙頰滾燙,如同他身上的溫度一樣。一夜暴雨淋溼,即使鐵人都淋出病來。
熱毛巾擰乾了水,在他額頭上擦拭着,被他反手握住。她越掙扎,他眉頭緊縮的越厲害,口中還呢喃着,“別走……不要走,不要丟下藥兒……”
“藥兒別鬧,你發燒了。”她將毛巾抽了出來,那隻手由他握着,用另一隻手拿毛巾繼續爲他擦去額上的冷汗。
她生病時,是他照顧着她,這一次,輪到她來照顧他。
他像是陷入噩夢,眉蹙得更緊,不斷喃喃,“不,別走!是藥兒不好……藥兒不惹你生氣了,你別走……”他的手握得越緊。
她眼眸微動,撫摸着他的頭,“藥兒,我沒有生氣,我……”
“凝,嗚……”他忽然嗚咽着,眼角有淚珠擠出,他側着身躺着,手腳縮抱起,那是沒有安全感的人才有的睡姿。
她靜靜坐在一旁,由他抱着自己的腰側而眠,指腹撫觸至他的眉間,像是想要將他擰緊的眉心攤平。她不捨的輕嘆道,“藥兒,我又怎麼捨得丟下你。”他緊蹙的眉稍稍舒展開來。
“只是我…現在不得不走。如果我們緣未盡,終有一天會再相逢,你願意等我,到那一天嗎?”語罷,她俯下身輕吻上他的額心,想將那最後一點褶皺摸平。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