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最終還是在雨夜中的上海起飛,前往那個陌生的墨爾本。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停車場,坐在車裡凝視着菸灰缸裡的那隻菸頭怔怔出神。陳白露剛纔說過的話,一直縈繞在我的耳旁,經久不散。我沉默着。發呆着,難受着,痛苦着。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我想,在陳白露眼中,我一定是個爛透的男人。不但五次三番的出軌背叛她,更甚的是在她孕期,在她的眼皮底下做那些噁心她的事情。我明知道她最痛恨的就是男人出軌,可我還是惹火燒身,親手將我們兩個的愛,葬送到無盡的深淵中。
她孕育着我們兩個之間愛的結晶,可我卻整天在外面勾勾搭搭,騙她加班天天陪着人事娘們廝混。我一拳打在方向盤上,懊惱的盯着倒車鏡中自己那蒼白的臉頰。擡起手想打自己一巴掌,卻沒有那個勇氣。我拿出手機,翻看着我和白露的所有通信記錄。那一條條,一段段,讓我無比想念她,想抱着她,不乞求她原諒我,只希望她能狠狠的打我兩巴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帶着滿腹怨恨,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躺在車裡。我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悔恨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我已經犯錯,我要努力來彌補這個錯誤,努力追回離去的白露。我對自己說,我要去澳洲。我要去墨爾本,我不要一個人在上海悔恨,也不要留白露一個人在墨爾本孤獨。我拿出手機,給公司的行政部打個電話,讓他們儘快給我訂張機票,到墨爾本的機票。公司行政的員工答應下來,十分鐘後給我回電話說最快的一班航班。是在三天後。我說不行,有沒有近一點的。公司的員工猶豫一下,說有一班途徑香港中轉,如果我現在飛香港的話,或許還來得及。她幫我訂上海到香港的機票,我拿自己的護照登機就可以。我一怔,當即就答應下來,讓她那邊幫我下票。
而我則推開車門,飛速的跑回機場。等我來到櫃檯前面,公司的員工已經幫我買好票。我取票,過安檢二十分鐘後登機,前往香港。坐在飛機上時,我心中還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什麼,當飛機起飛後,我緊張的心神漸漸穩定下來,我告訴自己,不管這一路上面臨什麼艱難險阻,都是對我婚內出軌的懲罰。
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到香港機場。我走轉機通道去辦值機手續,剛將登機牌取出來時,工作人員告訴我,我乘坐的飛機二十分鐘後就要起飛,讓我儘快趕到登機口,現在旅客已經在準備登機。聽完她的話,我拿起登機牌就飛奔。幸好香港機場的指示牌做的不錯,我沒走什麼彎路,等我跑到登機口的時候,幾個工作人員正在鎖登機口,見到我過來,他們將已經鎖上的登機口打開,讓我進去。我長吁口氣,大口的喘息着,走上飛機。然而,當我循着座位牌號,找到屬於自己的座位時,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坐在我座位旁邊的陳白露。圍爪畝扛。
此時的她,眼睛紅腫,情緒低迷,臉上全都是淚痕,既痛苦又可憐。我駐足在原地,盯着座位上的她,眼睛再次溼潤。或許是上天感應到我的心聲,讓我沒有在上海登上這班飛機,卻在香港登上這趟代表着我們兩個感情的航班,並且讓我坐在她的身邊。白露彷彿有心靈感應般,傻愣愣的轉頭朝我看過來。當她看到我出現在她的身後時,眼睛裡的淚水再度洶涌而出,情緒忍不住的崩潰。我當即衝上去,一把將她攬在懷中,抱着她自己卻也痛哭流涕。這次,她沒有推開我。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問我是怎麼樣趕上這趟飛機的。我沒有告訴她,也沒有傾訴心腔中對她的歉意。我現在只想感謝這趟航班從香港中轉,也想感謝那班沒有晚點的飛機,更要感謝香港機場前臺幫我辦手續的那個女人。我拖着白露柔軟的手,放在自己嘴上吻一下對她說:“我再也不會放過你。”
這次,她沒有將我趕下飛機。
飛機,再次起飛!前往那個並不再陌生的,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墨爾本。
可是,我們兩個卻再也沒有交談過一句。她哭過之後,就戴上眼罩歪倒在座椅上睡着,我心中卻在仔細考慮這件事該怎麼辦。儘管我費盡周折,但最終還是陪着白露趕往墨爾本。她已經知道我和人事娘們之間的事情,也明白我這次出軌是徹頭徹尾的。那麼,她還能接受我嗎?即便她能接受我,那她心中肯定也會有芥蒂。如果因爲這樣,她整天鬱鬱寡歡,或者我們兩個之間感情恢復不到以前那樣,我該怎麼挽回她?
還有,人事娘們給我打那個電話時,肯定在那邊哭個不停,她該怎麼跟父母解釋,我又該怎麼面對她?這些事情彷彿懸在我頭上的利劍般,讓我不得不去思考。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總是想挽回她們兩個,總是想誰也不肯放棄。可是愛情裡面,真的可以這樣嗎?不可能!愛情是純粹的,只有純粹的愛情,才能夠天長地久。然而,夾在她們兩個之間,我對她們兩個任何一個人的感情,都稱不上純粹。
我喜歡白露,喜歡她的一切,這輩子也離不開這個女人。可我又怎能對不起人事娘們呢?沒有她,或許我和白露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沒有她,公司也不可能一次次化險爲夷。可是,我到底愛誰呢?我轉頭看着沉睡的白露,撫摸着她白淨的柔荑,心思不由再次回到曾經那個在北京的十字路口。我着鮮衣怒馬,追回陳白露時的場景。我又不禁想起,陪着人事娘們在外灘看煙花的那個晚上。
她們兩個,就好像是張愛玲筆下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一樣。不管我選擇誰,結局都是傷到另一個的心。我懊惱的撓撓頭髮,伸手到兜裡,卻不由碰到那張紅姐交給我的名片,心思又不禁想到李天慧。她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在做些什麼事情?紅姐那天晚上到底要跟我說什麼?還有,曾經離開我的笑笑,我的洪璽華。
她,又在什麼地方?
“那是什麼東西?”旁邊突然傳來陳白露的聲音。
我轉頭一看,才發現她睡醒了。見我盯着手中的名片怔怔發呆,眼神有些疑惑。
“沒……”我剛想說沒什麼,轉念卻又想,因爲我出軌的事情,她現在肯定對我疑神疑鬼,我如果再搪塞她,恐怕她心裡肯定會多想,索性我就將遇到紅姐和李天慧的事情說出來。我說完後,白露哦一聲,沒有再吭聲。我問她餓嗎?剛纔空姐來送飯,我沒要。
白露搖搖頭,我又問她要喝東西嗎?她點點頭,我去問空姐要杯熱牛奶。空姐給我倒牛奶的時候,我手裡捏着那張名片,不禁責罵自己想什麼呢。可轉念仔細想想,卻又感覺自己太多情,且濫情。不管是跟誰在一起,我都想盡力做到最好。可不管與誰的關係,我都處理的一塌糊塗。這種越努力,越差勁的感覺,讓我在面對所有女人的時候,總是舉手無措,不知該怎麼辦。
我將牛奶給白露端回去的時候,白露正在吃自己帶在身上的白水煮蛋。她仔細的剝着雞蛋皮,然後咬口雞蛋,喝口牛奶。等她將這些吃完之後,就又躺在座椅上,側過頭看着舷窗外的夜色,並不理我。
機艙內傳來諸多乘客微弱的呼吸聲,只有我們兩個,沉默着,清醒着。
我叫她一聲:“白露。”
她沒有扭頭,也沒有答應。
我聲音中帶着笑意對她說:“白露,咱們這次到澳洲,一定要將那棟房子買下來。”
她仍然不說話。
我默默將頭低下去,心裡面很慌亂。卻不料她這時將頭轉回來,眼神溫柔的看着我。我趕緊將頭擡起來,看她的眼神中出現一絲希望。然而,她卻又將眼罩戴上去,閉着眼睛躺在那裡,不再理我。我想伸手抱她,讓她躺在我懷中,她不配合也不拒絕,我看她這樣,心裡面緊張,更不敢動她,只能坐在旁邊,低沉着頭。
飛機降臨在墨爾本機場,我隨着她從機場出來的時候,這邊的天色矇矇亮。
在機場裡,她轉身看着我,我站在她面前,儘管她臉上的表情很溫柔,但是我仍然感覺到手心冒汗,心裡很緊張。她猶豫一下,開口對我說:“你回去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躊躇片刻後說:“我留在這裡陪着你,你做什麼事情我都不反對也不發表意見,我只想陪陪你。”
“你回去!”這次她只說三個字,語氣很堅定。
“白露。”我叫她的名字,目光中帶着絕望。
她表情平靜的對我說:“你回上海。”
我退而求其次說:“那你最起碼讓我陪着你到市中心,找地方住下。”
她搖頭說:“不用,我朋友來接我。”
我絕望的說:“那讓我看到她把你接走,可以嗎?”
這一次,她點頭,再次沉默,似是同意。
然後,我們沿着出站通道走到出站口,在那裡我看到一個年齡和陳白露差不多的女人站在出站口旁邊,手裡舉着寫着陳白露名字的接機牌。看到陳白露從裡面出來,隔着老遠這女人就努力的揮舞自己的手。待到近前,這女人更是一把將白露抱在懷中,十分興奮。兩人交談片刻後,白露轉身看看我,沒有說話但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讓我回去,我無奈的、絕望的點點頭。然後,白露隨着女人到停車場取車,我站在偌大的機場,心情沉痛。我原以爲,我能趕上這班飛機,一定能挽回白露。可我怎麼也想不到,我隨着她一起到達墨爾本,她仍然這麼冷漠的讓我回去。
我沮喪的撓撓頭髮,卻收到白露給我發的短信,上面是她給我買的回去的航班機票。我給她回短信,跟她說我不想回去,我想在這裡陪着她。
她卻對我說,你回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還想說些什麼,她卻接着回短信,說你能不能不那麼幼稚,像個男人一樣成熟點。
我顫抖着雙手,盯着手機上面的短信,不知道該怎麼辦?曾幾何時,我像個男人一樣將她擁在懷中,現在她卻這麼說。我想象不出,如果我不從香港趕上那班飛機,她是否會在飛機上哭到墨爾本?可是現在,她卻執意讓我回去,不讓我陪着她在這裡,還說我幼稚不成熟。
白露,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我躲在機場的吸菸區,大口大口的吸着不多的兩支菸,心中一團亂麻。直到機場通知白露給我買的那班飛機即將起飛,我才帶着絕望與悔恨,到機場電話亭給白露打個電話。電話接通後,白露和我都沒有說話,一直等到一分多鐘後,白露才在電話裡說,你回去吧,將事情處理好,我自然會回去。
說完,她將電話掛斷。
我怔神的站在那裡,仔細回味着她剛纔說過的每一個字。
我,將事情處理好?她,自然會回去?
我腦海中猛地一怔,豁然明白過來。
似乎,白露是在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我現在回去,回到國內將我和人事娘們之間的關係處理好,她就原諒我跟我回去。可是,怎麼纔算處理好?我心中不由有些慌亂。就在這時,機場通知我乘坐的航班已經到達。帶着這種惶惶不安,我過安檢登機回去。白露給我的,似乎是最後一次機會,給我最後一次和人事娘們斷絕的機會。如果我這次回去,將我和人事娘們之間的關係處理乾淨,白露會回來的。這也是爲什麼,她一直堅持讓我回上海。
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的,她現在希望因我而終。
我沉出口氣,心中的惶惶不安愈發強烈。
我這次回去,恐怕真的需要在白露和人事娘們間,做下那個沉重的抉擇。
白露與紅玲,只能也必須選擇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