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彼岸之秋

得知簡寧要去北京尋找秋,露露有一點無奈,畢竟這樣一個故事,不能作爲新聞題材,不能爲簡寧的工作有任何助益,還有必要竭盡全力去做嗎?露露雖然不是很贊同簡寧的做法,但是她也知道簡寧是一根筋,硬去阻止他,也只會鬧個不歡而散,所以露露只是用打趣簡寧髮型的嘲笑迴應簡寧用一頭炸毛換來的消息。簡寧不是不知道露露的想法,這就是兩個人心照不宣的默契,愛和尊重保持着彼此之間生活的平衡。

情侶之間的親密無間固然是愛和生活的基礎,而相對的私密空間不僅僅是愛情的保鮮劑,也是幸福生活的催化劑,畢竟,天天粘在一起的兩個人真正要做到相看兩不厭還是需要很多相處的方式方法。

雖然露露將愛情、生活、工作佈置的井井有條,而且享受其中,可是對於簡寧嚮往的無拘無束的愛情,露露在心裡是並不看好的,究竟愛情是要在生活這塊土地上紮根生長,離開生活的愛情終究也就是一場海市蜃樓而已。

所以,對於簡寧的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露露總是報以微笑,露露愛的就是簡寧身上這股子單純天真,在適當的範圍內讓簡寧肆意發揮他的純真,而露露要做的就是在關鍵核心部位掌舵。比如,掙錢、買房子、結婚,這些賴以生存的核心,露露是一點也不含糊的,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其餘的就給簡寧一個自由發揮的空間吧!

而簡寧呢,在尋星追淚之前,確實是有些厭煩露露過於現實的生活,但是在一圈追逐之後,特別是一路上一個只跟他談風花雪月的小碗出現後,簡寧才發現空洞的愛情只會讓人更空虛,植根於生活的愛情乏味之中總是透着回甘,所以簡寧開始將淚與露露做了一個完全分離的對比。

淚在天際,露露在身邊,淚在感情的頂端,露露在日子的每一天,愛情有的時候是需要一點奮不顧身的衝動和不切實際的幻覺,可是大多時候的愛情還是要經歷歲月的磨鍊和內心的沉澱,如果愛的前調是花香,那麼愛的尾調就是一壺老酒,越品越有味道。

簡寧通過一場旅行重新定義的愛情,也重新看待自己和露露的感情,總歸是從漂浮的空中穩穩落在自己的位置上,而珊呢?這滿本的愛與等,耗盡一生的情與傷,最終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帶着找尋的期待和探究的心理,簡寧又一次翻開了那本紅皮日記本,看着別人的心酸,體味別人的愛情,如果自己真的是秋,又該如何去面對這樣一個癡人和這份癡情!

雖然簡寧不是秋,但這滿本熾熱的愛情,簡寧看的卻是熱淚盈眶。一個充滿浪漫愛情的農村姑娘,一個血氣方剛一臉書卷氣的年輕男孩子,在這深山裡,在這溪水邊,在這小村裡,演繹着愛情的美輪美奐。

而之後還是這個充滿幻想和忠貞的農村姑娘窮盡一生守護着愛情的結晶和等待的愛人,這一生是愛的一生,也是心路成長的一生,更是心痠痛苦的一生。簡寧想到了痛苦,珊的一生用痛苦來形容不爲過,可是這一本日記中,訴說的那些生命的艱難,珊沒有一句抱怨,卻充斥着無盡的深情愛戀,那些無望的等待消耗的是這個姑娘的青春,增添的卻是愛的纏綿悱惻。

既使在病榻上的珊,簡寧依然看到的是等待的希望和對愛人的渴望。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愛情,比起與淚的相對,與小碗的相處,這種執拗的愛像是一位歷經滄桑的老人一樣,也許不是像,應該就是珊,就是珊一輩子幻化的愛的符號。

這樣的愛,簡寧不止是感動了,也不止是崇敬了,應該是,也許簡寧的淚就是那一本厚厚的思戀中的秋吧!露露在從熟睡的簡寧懷中抽出這本紅色日記本時,看到簡寧嘴角的微笑和眼角的淚水,露露笑了,簡寧永遠都是這樣的可愛。隨手翻了幾頁日記,露露將它放在簡寧的牀頭櫃上,關上了燈,雙手摟着簡寧溫暖的後背靜靜地入睡。

在北京的找尋出奇的順利,秋是北京人,返城後第二年就考上了北京美術學院。在北京美術學院的檔案裡,簡寧看到了“林立秋”的名字,並在優秀校友錄裡看到了秋的照片。

一張鐫刻着詩情畫意剛中帶柔的國字臉,棱角分明的下顎,天庭飽滿的額頭,深邃的眼窩,一副黑色的鏡框,看着這張自己車旅周折而找到的面龐,簡寧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凝視着這張臉,簡寧努力找尋着過去的過去,拼命回憶着日記本里的情節,也許就在那個字裡行間秋的形象不止是印刻在珊的腦海裡,也烙在簡寧的心上,這個人在哪裡,他還記得珊嗎,他爲什麼這麼多年沒有回去找珊和孩子們?

一連串的問號在簡寧心中不停地錘擊着他的心,這是他一直找尋的答案,可是就在眼前的真相大白,簡寧卻想退縮了。如果真的是那個最不想看到的答案呢?這樣的結局珊能承受的了嗎?

“你找的人是他嗎?”學校檔案室的人看着在林立秋面前停頓了的簡寧,猜測應該是找到人了。

“恩,是的!”簡寧猶豫着,並沒有急切地問自己心中想知道的問題。檔案人員倒是挺主動,幫助簡寧找到林立秋的簡介,“你看,這是我們建校50年校慶時的校友錄,人物簡介、聯繫方式都有,你看一看!”

校友錄是十年前做成的,那時美術學院建校50週年,人物照片都換成了彩色的。簡寧推了推眼鏡,仔細看了看簡介上的照片,是一位穿着講究、身材勻稱、略帶滄桑的老人,拉近老人的臉,簡寧又仔細看了看,比前面那張檔案裡的照片老了很多,但確實是一個人。照片的背景很顯然是美術學院標誌性建築,而且是十年前新修的,想到這裡,簡寧的思緒停頓了。

如果,這張照片是十年前照的,那麼說明秋是在北京的,可是,這個想法讓簡寧害怕了起來,也許這個老人一直在北京,卻沒有再回去,這樣,簡寧想到了,也許這個故事不再是清新錯位愛情,而是一場凌冽刺骨的愛情悲劇。

簡寧不忍再看秋的簡介,檔案管理人員卻自顧自說了起來,“你看下面的簡介,這個人畢業後就去法國留學了,那時候改革剛開放,流行出國熱。”果然,簡寧看到了秋的簡歷從80年代中期開始就都是在法國的經歷了,而且秋的一些重要畫作也是在法國完成的。

“那他什麼時候回國的?”簡寧一邊翻看一邊問着。

“恩,這個人有一些出名的畫作,基本上都在國外的畫廊,國內基本上沒有,應該是出國後沒有再回過國!”

“可是這個校慶照片上他是在學校照的啊!”簡寧好奇地問着。

“呵,你是說這個照片啊!校慶時回來的一部分校友,也有一部分因爲各種原因沒回來的,尤其是在國外的,他們也想要和母校合影,於是我們就發揮特長給他們都做了一張和母校標誌建築的合影。這張就是,你仔細看看,跟真實照的還是有一點點差別的!”

簡寧湊近了又仔細看了看,雖然確實難以辨認,但是經人這麼一說,簡寧也覺得確實有不一樣的地方。“那麼說,這個人就一直沒有回過國?”

“應該是吧,不過他回國,沒有回我們學校來看,也有可能啊!”簡寧心裡稍微安穩了一點點,用手機拍下了秋的簡介。

秋的電話是有的,一個越洋電話,簡寧想還是回去想想怎麼說再給秋打電話吧。告別了美術學院,簡寧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會是什麼樣的結果,越到這時,越接近真相,害怕的情緒霸佔了簡寧好久以來探索的興奮感。

給秋打去的越洋電話在一片嘟嘟聲中被掛斷了,校友錄上的電話並沒有讓簡寧聯繫到秋。

時間太久了,校友錄上的電話不知道是不是十年前就打不通,還是這十年間又發生了什麼意外,失聯了這個海外畫家。爲了能聯繫到秋,簡寧第二天又返回了美術學院,繼續再學校裡找認識秋的人。可是,很可惜,秋離開國內太久了,已經沒人能聯繫上他。

在這個畫畫人才濟濟的地方,秋並沒有珊日記裡寫的那樣出色,也就是衆多畫家中的一員。而且離開國內這麼久,他的畫作也在國內找不到,所以美術學院就是有知道秋的老師也依然不能聯繫上他。

帶着探索到的消息,簡寧返回了家,愁緒油然而生。雖然知道了秋的去向,可是依然不能聯繫到秋,時間已經過去快十天了,珊還能撐多久,難道還要讓她在失望中度過最後的時光嗎?想到這些,想到那滿本的愛,簡寧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再找一週,如果還沒有消息,就返回鳳凰村,假扮秋,陪着珊走完最後的人生。

回家後的第二天,簡寧想到檔案館的大姐還要給自己看一本知青留下的書,於是簡寧又一次來到了檔案館。於大姐從家裡找來的書叫做《安娜·卡列寧娜》,簡寧翻着這本泛黃、發黴的書,想到那個時代,這些外國的書,陪着多少知青走過最艱難的時光,留下多少美好的懷念。

簡寧翻看着那個歲月留下來的痕跡,也許秋曾經拿過這本書,看過這本書,抑或這就是秋的書吧!簡寧想着,翻着,被書最後一頁上的一句話吸引了過去。在書的最後一頁,右下角有一行黑藍鋼筆工整寫下的一行字:贈與王建國同學。落款處似乎是有字的,卻被腐蝕掉了一塊,只剩下幾個認不出字的筆畫。雖然沒有找到跟秋有關的任何信息,但是這個王建國應該也是知青之一,要能找到他打探一下消息也好。雖然書的信息量不是很大,簡寧還是跟於大姐借了這本書,拿給珊看,說不定別有收穫。

簡寧又要去鳳凰村,而且恐怕要待上一段時間。露露嘴上說的支持,心裡也不是很樂意。秋的尋找已經無功而返,再不返回單位開工,下個月就只有基本工資了,房貸要還,油費要自己出,吃喝花銷都是一筆開銷,露露想到這麼多花錢的地方,又仔細端詳了這個被自己愛到骨頭裡的佛系男生,想要談一談現實的問題,卻被簡寧捧着紅皮日記認真翻看的樣子喜歡到了,好吧,讓他再任性一段時間吧!

畢竟,露露從大學時就深愛上了這個男孩子,一直到現在依然願意將他捧在手心裡。“休息幾天,準備點吃喝的東西,再去吧,去的時間久了,必備東西還是要帶好的!”

露露雙手摟着簡寧的脖子,平靜地說着瑣碎而溫暖的話,簡寧立刻收到了露露內心深深的愛和關心,用雙脣在露露環繞着自己的雙臂上左右親吻了起來。露露不是一個伴侶,其實露露早就是簡寧的一部分了,這樣一個事實簡寧在後知後覺中體會的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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