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一下子變得安靜無比,哈門似乎在咀嚼着我話語帶來的衝擊力,良久,他才詭異的一笑:“漢米,我沒有聽錯?”
“你沒有聽錯。當然這只是我的一種願望而已,但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會這樣去做。那些腐朽的貴族蛀蟲的確應該被摧毀掃盡垃圾堆,但是我無法容忍自己眼看着帝國文明的精髓在我面前毀滅,真的,我是一個喜愛美好事物的人,
我慷慨激昂準備發揮一番,但是卻被不懂湊趣的哈門制止了:“夠了,漢米,我理解,對美好事物擁有的戀眷情感這是每一個仁慈者都無法割捨的,但是你真的只是懷有這樣單純而又聖潔的想法麼?”
我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他也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陣對視之後,我們倆都突然大笑了起來:“哈門,人無私慾似乎是不可能做大的事情,我心懷對美好事物的眷戀,如果它的所有者無法盡到保護的義務,我並不介意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嗯,這算是越俎代庖麼?按照你的說法,這一切如果都變成一種義務,那還算得上是越俎代庖麼?”哈門沉聲反問道。
“當然,如果能夠達到那一種境界更好,所以我會向着那種境界努力。”我毫不客氣的迴應道。
“好,我沒看錯人,也許有一天你真的可以做到那一步。”哈門緩緩點頭,“希望你不要忘記了你自己的承諾。”
“哈門。如果真地到了那一天,你想你會放任那些外來的強盜破壞損毀你自己的財產麼?”我悠悠的道:“這一點請放心,你會看到地,那現在我們是不是有更多的共同語言了呢?能告訴我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瞄準我的麼?”
哈門笑了起來。“比你算計我略略早一些罷了,畢竟我在情報信息方面佔據着絕對優勢。當我得知一幫傭兵竟然能夠登上帝國的通緝榜甚至比日朗逃犯更顯眼時,我就對你產生興趣了。尤其是在你們能夠擺脫帝國軍方和內政部追緝逃入落日行省時,我的這種興趣就更濃烈了,找個機會和你們牽上線不是什麼難事。畢竟你們太需要情報支持了,弗蘭肯不過是其中一條線罷了。就算他不找上我,我也可以用其他方法讓你們送上門來。”
“於是你就幫蠻族打我們地主意?”我淡淡一笑。
“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想必你也清楚落日城的陷落就源於他們收買地僱傭軍發揮了關鍵作用,幾年前佈下的看似閒着的棋子一朝發力就足以改變整個戰局,這樣以微不足道的代價換來巨大收益的方式,誰又介意多重複幾次呢?”哈門不以爲忤,理直氣壯的回答道。
“拜耳人也希望我能效仿落日城陷落的故事?”我點點頭,這種方式的確一本萬利,當然得提前就布着。
“他們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我現在突然改變了主意。讓你自由的去發展也許能夠起到更好地效果。”哈門鄭重其事地道。
“哦?你這麼肯定?不怕風箏飛得太遠斷線而無法控制?”我不動聲色的道。
“你不是風箏。我並不認爲拜耳人在你身上下的禁制就能約束你,但是隻要你有毀滅這個世界架構的慾望,那就足夠了,而我看到你的內心恰恰存在這種慾望,而且是一種執着得近乎頑固的慾望,這符合他們的想法,也符合你地利益。帝國一旦崩潰。不是哪一個人可以獨自吞得下地。”
我心中一凜,盯住哈門眼睛問道:“你的意思是像我這樣地棋子蠻族佈下不止一處?”
“你說呢?漢米。像你這樣聰明的人難道就意識不到麼?”哈門沒有正面回答,將目光投向遠處,“除了德森人和拜耳人,還有塞爾柱人呢?或許還有獸人呢?你以爲聰明人只有你我不成?德森人和拜耳人想得到的難道塞爾柱人就想不到?”
我琢磨了半晌之後才嘆了一口氣道:“哈門,雖然我對帝國沒有半點好感,但是我卻對你的態度卻很感訝異,如果你是蠻族,我無話可說,但是如果你是帝國人的話,你在蠻族與帝國之間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你覺得我扮演了一個不太光彩的角色?”哈門眼睛裡跳躍着詭異的光芒,“難道說我必須要一腔熱血的爲帝國效命才符合你心目中的角色定位?不,不,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採風者本來就是以出賣情報爲生,無所謂立場,正義公理更與我們沾不上邊,我們的行爲只需要符合職業道德就足夠了,我們不能將我們的個人感情帶入工作中去。”
“就這麼簡單?”我搖搖頭,很坦然的道:“哈門,你欺騙不了我,你對帝國的特殊感情並不只是工作對象那麼簡單,我能夠感受到你對帝國的刻骨仇恨,你無時無刻不在渴望着帝國的毀滅併爲此付出努力,我的判斷沒有錯吧?”
哈門死死盯住我,半晌沒有出聲,最後才幽幽道:“漢米,真是遺憾,你我在終極目標上似乎有些分歧,不過至少在目前,我們的想法還是一致的,最起碼讓這個耄耋老矣的帝國早一點壽終正寢的目標上我們想法不衝突,對不對?等事成之後,我們再分道揚鑣甚至兵戈相見也不遲啊。”
我展顏微笑了起來,“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哈門眼睛一亮,整個身體似乎都要漂浮起來,乾瘦的身材似乎也充滿了生機與活力,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響指,“正確,我們就按照我們各自的想法去努力吧。”
哈門離開之後,我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他的到來的確給我帶來了很多新鮮的東西。
哈德良看來把我當作了擋箭牌和替罪羊推了出去,雖然不至於讓我完蛋,但是我在鷹羆衛的前景很渺茫了,好在根本就沒有想要在鷹羆衛一條路走到黑的想法。
鷹羆衛也不值得我一直爲它奮鬥下去,在帝國這座大廈即將崩塌時,呆在這座大廈中的人要麼就是別有用心,要麼就是冥頑不靈的愚忠者,我缺乏成爲後者的感情基礎,而想要成爲前者我現在的身份卻又還差得太遠,所以避而窺知,等到合適時機時插足應該是最理想之舉。
蠻族甚至塞爾柱人都在這個老朽而又龐大的帝國中佈下了很多像我這樣的棋子,這些棋子可能分佈於各處,也許根本就沒有機會發揮作用,甚至有可能反目成仇,但是這麼多棋子只需要一部分發揮作用,就足以讓他們的推倒帝國這座大廈的進度加快不少。
帝國的敵人們知道他們一下子推不倒帝國,也一口吞不下帝國,那麼儘可能的爲帝國製造一些麻煩和混亂讓帝國變得更虛弱就很有必要了,而現在看來他們的腳步已經越來越快,而像我這樣的棋子可能也逐漸會開始冒出來了。
我可以肯定阿拉貢的叛亂和帝國外部的敵人有關,哈門語焉含糊的迴避讓我更確定這一點,只是究竟是塞爾柱人的支持還是蠻族充當了後盾,我還無法確定,但是這已經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了。
我相信隨着時間推移恐怕越來越多的叛亂會在帝國各個行省發生,當帝國軍隊疲於奔命的時候,也許就是帝國的敵人們發動致命一擊的時候了。
當然帝國並非一戳就破的紙老虎,千年積澱下來的威勢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挑戰的,無論是曼奇尼還是阿基米德這樣老謀深算的老帥,還有那諸如斐多菲、費爾南德斯這些叱吒風雲的猛將,都不會輕易被擊倒,但是他們改變不了大勢,逆流而行只能讓他們充當悲情英雄,而無法讓他們佔據在潮流的巔峰。
我甩了甩頭,現在不是爲帝國擔心的時候,我需要擔心的是我自己的前程。
睿智者都知道在這個即將到來的亂世裡握有強大的力量纔是最重要的,但是我的起點實在太低了,從一個低賤的牧者爬到眼下這個鷹羆衛指揮使位置我只用了短短的一年多時間,這在帝國軍方歷史中已經近乎於破天荒的奇蹟了,但是這還遠遠不夠,如果我還想參與到更宏大更精彩更美妙的遊戲中去,我就不得不再爲自己增添足夠的砝碼,否則我根本就無法入局。
蠻族兩大強者已經入局,塞爾柱人即將入局,還有誰會入局?也許帝國內部還有無數別有用心者在翹首企盼這個世界變得更混亂,昔日割據林立的幻夢是很多人的追求,誰願意甘居人下仰人鼻息?誰不願意意氣風發的指點江山?
權欲無疑是這一切的催化劑,同時也是魔力無窮的誘惑,那我該幹什麼?
該幹什麼,就還得幹什麼,我不能在這裡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