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四十九)

什麼是失?什麼是得?那是悶在胸口裡的東西或增或減的時候,你所能感受得到的溫度。

我穿上拖鞋拉開陽臺的門走了出去。這是我一個人度過的第三十個夜晚,天氣預報說明天太陽將會升起,現在,我想看到星星。

星星很多,並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明亮,我彷彿看到一層透明的薄紗正倚着霧氣遮住了天際,星星就在那裡邊,我們望進去,它們出不來,互相對望着,以爲是默契。

韓易文的失蹤在預料當中也在意料之外,我是矛盾的,或總是爲自己心存了份期待。韓易文沒來,生活仍在繼續,只是身處的這個牢籠,一如既往地堅固。每天倚着陽臺發呆,這似乎成爲了我生活的全部。越來越多的迷茫恍惚,越來越多的困惑不解最後都轉化成一股鬱氣糾結在胸口,怨意漸生的同時,我忘記了積累的效應。我未曾發覺,有一種感情正在自己的心裡暗暗滋長。

中午,那個高大的男子照常將飯菜送了過來,門被關上的那一剎那,我想如果我殺了這個人的話應該就可以出得去了吧。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仍舊喜歡趴在陽臺的護欄上望着遠處,因爲所處的位置很高,遠處的景象也變得遙遠起來,遙遠得令我產生自己是站在鏡子裡面看着鏡子外面的它們的錯覺。今天的風有些大,我將頭髮稍稍往後攏了攏,視線不經意的瞟向下面時,我身體猛的一抖,下意識的就要往房間內衝去。我看到了,韓易文正從那輛車裡走下來。想見他,不想見他,我發現自己好象被掰成了好多半,然後他們在互相打着架,直到開門聲響起,我回頭望,那個人已經走了進來,他站在門口看着我,嘴巴動了動,然後欲言又止。

要說什麼呢?我又想聽到些什麼呢?於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望着,望進彼此的眼睛裡。我看不到他的眼睛裡的東西是什麼,也不知道韓易文從我的眼睛裡看到了什麼,只知道他衝過來抱住我,他在我耳邊說:“對不起。”

那天我們都很瘋狂,韓易文訝異於我的瘋狂,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這股瘋狂到底源於何處。劇烈搖擺的身體和喘息聲不斷的迴響着,似乎這平時空蕩蕩的屋子一下子就被填滿了。

然而這股熱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半夜的時候我們被一陣電話鈴聲驚醒,韓易文拿起旁邊震動的手機看了假裝睡着的我一眼,然後接通了電話。裡面傳來的嬰兒的啼哭聲非常大,韓易文皺了皺眉,然後開了陽臺門走了出去。睜開閉着的眼睛,我沒有發覺自己的嘴角掛上了冰冷的笑意。

韓易文還是走了,我躺在牀上,感覺到有些什麼東西似乎正在開始發生什麼變化。

又到了那個男人來給我送飯的時間,看着把飯菜小心翼翼的往桌上擺的男人,我調動了這些天來訓練的全部成果,露出了自以爲溫柔的笑意。我看着那個男人說道:“我想吃一些零食,能麻煩你嗎?”男人猛的一驚,他驚訝的看着我,畢竟這是我對着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可以的。”他說。英俊的臉龐漲得紅紅的,他沒有看我,“您要什麼?”

“芒果,謝謝。”

“……”

他看着我,沒有做聲,沉默的眸子染上難意。也是,這樣的季節怎麼會有芒果吃呢,除非……如果換作其他的,我想樓下的水果店就很可能有的賣。可是我直覺他會去。

“請您,等等。”終於,他開口說道。

“恩。”我點頭。

兩個小時後,男人終於趕回來了,可是他面對的卻是一個濃煙滾滾的房間還有一旁即將昏迷的我。當身體被抱起時,我感覺到男人的雙手在顫抖。男人將我放進車裡,這時消防車已經趕來,但我知道韓易文不會趕來,因爲男人才正拿着手機想按下去。

“如果你接通了這個電話,我會告訴他,這火是因你的失職而起的。”我虛弱卻堅定的說道。

“本來就是我的失職。”男人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答。

“你就不怕嗎?”

“這次是我的責任。”

“……求求你……不要告訴他。”我哀求的看着男人,嘴脣不住的發顫。

“……”

男人沒有回答,他看着我,眼底閃過一絲異色。

“我給你錢,請你帶我離開。”上次離開時日詩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筆錢給我,雖然我猜那筆錢其實就是韓易文的。一大筆呢,只是眼前只要這個男人願意先帶我離開這,就算以後餓肚子睡大街我也無所謂。但是男人卻雙手一抖,什麼話也沒說。

“他可能快來了呢。”

“我帶你走吧。”終於,男人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下,接着開動了引擎。終於可以離開了,好累。我閉上眼睛:韓易文,對不起,到底我還是愛自己多一點。

“那火,是你故意的吧。”到達另一個城市的時候,男人忽然說道。

“呵呵。”我又會笑了。

“果然。”

“他會找到這嗎?”我問。

“不知道。”男人靠在一旁,半邊臉掩在陰影裡,光與影的結合,看起來像是他疲憊的表情被從中間切開了。

男人身上的煙味很好聞,和莫凜身上的很像。不知怎地,有點想莫凜了,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他過得可還好。

男人又帶着我離開了,雖然我從來沒有過問過,但我知道這一段時間幾乎都在花着他的錢,男人似乎每天都在打工,我有點擔心,雖然知道這裡已經離韓易文所在的地方很遠很遠了。

男人將車子停好,這一次男人帶我來到的是一個小鎮,及目處,到處都洋溢着一股童話般的氛圍,很安心的感覺。

“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這一次我也可以出去工作了。”

有一天男人從打工的修車廠回來時,我對他說。

“恩。”男人還是話很少。他默默的吃着飯,他從來不問我爲什麼每天都做相同的飯菜,我也不去問他爲什麼真的帶我離開了。我們都明白,有的東西還是不要去問的好。

小鎮的人很熱情,我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在一所幼兒園當老師。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男人的時候,他愣了半天,最後冒出來一句:“那裡不都收女的嗎?”

我一拳打過去:“誰說的?”

男人的臉輕輕別開,“想去就去吧。”他說。

晚上的時候男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穩,我老聽到他翻身的聲音。

“還沒睡嗎?”把臉轉向他睡的那鋪,我問。

“恩。”

“睡不着嗎?”我問。

“你……”

“恩?”

“……”

“你到底想問什麼?”男人的欲言又止讓我有些不解。

“沒什麼,睡吧。”

“想說什麼就說吧,這樣扭扭捏捏的讓人不舒服。”

“你……喜歡女人……的嗎?”終於,男人像是憋足了氣一般的問了出來。

“咦?”我一愣,隨即苦笑,說的也是呢,他要是不知道我和韓易文的關係那才叫做奇怪不是嗎?只是不知道爲何他會突然問這個,驚訝的望着那個黑暗裡似乎在看着我的男人,“不知道。”最後,我回答。

“沒事了,睡吧。”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