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良知

我在一座山、一座山地拜訪佛門時,已經心生不安。那麼多智慧在山頭間閃耀,山路上問道者絡繹不絕,那麼,山腳下呢?山腳下存在着大量儒家書生,他們畢生都在爲國家倫常而傳道、授業。他們偶爾擡頭仰望山林,心情會是如何?

當然會不爽。最典型的是唐代文壇領袖韓愈,他在《論佛骨表》中開頭就說,佛教並非中國產品,是從“夷狄”外邦傳進來的。在傳進來之前,中國的三皇五帝都很長壽,傳進來之後,中國帝王的壽命反而短了。他還說,我這樣攻擊佛,如果佛是靈驗的,那就懲處我吧,我等着。

更多的儒家學者則根據中國的精神主軸上提出質難,認爲中國曆來倡導“忠孝”,但是,佛教講“出世”就失去了忠,講“出家”就失去了孝。還有不少評論者指出,佛教建造了太多的寺廟,靡費過巨,佔地過廣,又形成了大量非生產人口。

這些批評,看似有理,實則無理。韓愈不知道,佛教並不許諾“壽命”,更不許諾帝王的壽命。說到“忠孝”,佛教恰恰是要審察這類“社會責任”之上的人生奧秘。而且,佛教希望廣大信衆,不是成批地“出家”,而是更好地“在家”。

儒家學者中那些善於學習的人漸漸明白,佛教的盛行,正好暴露了儒學的短板。儒學張揚的是社會秩序,佛教探究的是人心本性。社會秩序是統治者的課本,人心本性是一切人的疑問。社會秩序的課本,必定摻雜大量權勢的意願;人心本性的疑問,卻會啓發天下衆生的覺悟。

既然如此,一直佔據着統治地位的儒學能不能改變一下自己的身段,從外部獲得更多教益呢?但是,要儒學獲得教益是一件麻煩事,因爲它歷史長、背景闊、資源多,很難大幅度轉型。如果不是大幅度轉型,它獲得的教益總是有限。

幸好,儒家學者中畢竟還有傑出的明白人,而且不止一個兩個。於是,從唐代開始,尤其是在宋、明兩代,儒學發生了重大轉型,產生了“新儒學”。如果說,舊儒學的重點在於弘揚倫常秩序,那麼,“新儒學”的重點在於探掘人心本性。毫無疑問,這是受到了佛教,特別是禪宗的重大影響。

“新儒學”可分爲“理學”和“心學”。“理學”之“理”,是指“天理”;“心學”之“心”,是指“心性”。

新一代的儒家學者認爲,社會秩序中的種種是非,關乎一種比較抽象的本性,他們直稱爲“性”。而這“性”,又與“天”有關。他們從儒家早期經典《尚書》《左傳》《孟子》中找到種種有關天人之間神秘關係的文句,進而系統地探究人世的起點和歸結。對於這樣的探究,舊儒學興趣不大,着力不多,而新儒學則突飛猛進。

但是,即便如此,“新儒學”與禪宗仍然有極大的差別。不管是“理學”還是“心學”,都顯得嚴肅、沉重、吃力,而禪宗卻是那麼輕盈、波俏、乾脆。更大的差別在於,“理學”和“心學”總想識別天下的是非善惡,着力於分割;而禪宗則無意分割,無心識別。

對此,我們應該更多地體諒這些處於艱苦轉型中的儒家學者。他們始終秉持着一系列社會責任和人間理想,這是他們安身立命之本。因此,無論他們想得多麼高深玄虛,也不可能脫空而去。他們反而會回過頭來質詢禪師們:你們的那些機鋒和頓悟,妙則妙矣,但普天下到底有多少人能夠真正領會?如果永遠只能侷限於極少數智者,那麼,佛理所主張的引渡衆生又怎麼能完成?

儒家學者們的這種質詢,自認爲是義正詞嚴。

這是一大羣中國仕子的精神自守。我們只能直面,卻難於指責。其實,我們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不錯,是這樣。但對我個人來說,卻又有點特殊。出於對魏晉名士的長久緬懷,對藝術美學的徹心投入,我對於接受儒學之外的思想,比別的中國學人少了一點障礙。特別是禪宗,簡直與我迷醉畢生的藝術天性難分彼此。我經由藝術,可以順暢地通達它;而經由它,又可以快速地進入藝術的最深層面。由此明白,我的天性,更接近於禪。

在這種情況下,由我來向理學和心學表達尊敬,應該比較客觀。

看到了佛教的一系列嚴密體系,這些儒家學者決定要從新的思維高度,爲儒學提供一種宏觀的精神依據。

這就是前面所說的“天理”和“心性”,後來又進一步探挖到“良知”。

此前,正宗的儒學講了那麼多應該遵行的美德,那麼多必須奉守的規矩,卻沒有闡述根本理由。對此,儒家學者歷來不太在意,常常把根本理由粗粗地歸之於遵循先王遺範,念及國計民生。此外,就只說應該如何如何,而不說爲什麼。這種學術狀態,以前尚可,但在佛教的對比下就顯出了單薄。

“天理”和“良知”這兩個概念找得很好,人們即使一時不瞭解其中深義,卻也能從詞面感覺上知道它們指的是什麼。只要是中國人,遇到看不下去的人間禍孽,就會大聲喝問“天理何在”“良知何在”?

這種世俗喝問,其實也就是把事情頂到了最終底線。在最終底線的劃定上,恰恰與這兩個概念的哲學意義相當。

“天理”和“良知”,理學和心學都說,但一般認爲,理學重在“天理”,而心學則重在“良知”。

理學在哲學史上被稱爲“程朱理學”,其中“程”是指程顥、程頤兩兄弟,朱,則是指集大成者朱熹。朱熹認爲,“宇宙之間,一理而已”。正是理,決定了天下萬物的由來和規範。他把由來說成是“所以然”,把規範說成是“所當然”。

朱熹

朱熹正是在這個當口上,觸及了所有的思想家都很難迴避,又都很難深論的善惡問題。孟子說“性本善”,荀子說“性本惡”,但都沒有深入論證。朱熹認爲,孟子的問題在於“不備”,荀子的問題在於“不明”。他自己則不執着於一端,而要從根源上理清脈絡。

朱熹認爲,“理”是至善的,但是,當“理”行世時要化作“氣”,這氣就有清、濁、陰、陽之分了。清而生善,濁而生惡,於是人類也就有了善惡。

朱熹說,由於天理是至善的,因此人的先天本性也是至善的。朱熹把人的這種先天本性說成是“天命”;與此相對,他又把後天養成的特性說成是“氣質”。“天命”和“氣質”常常矛盾和錯位,所以一個人應該省思自己的“天命”,並以此來改善自己的“氣質”。其中一個關鍵,就是放棄“人慾”,服從天理。而且,要知而後行。

由個人推及社會,朱熹主張用天理來安置各種人際關係。他認爲很多血緣關係本是“天理”、“天命”的呈現,如父子關係、兄弟關係、族親關係。由此延伸下去,他又提及了君臣關係。把君臣關係提高到天理,這正是朱熹最被後世詬病的癥結所在。

朱熹本想用“天理”來表述一種穩定有序、相反相成、百脈呼應的社會理想,但把君權專制合理化了,也就把強取豪奪的制度結構看成是一種天然現象。難怪,在朱熹去世之後,他的學說漸漸受到統治集團的重視,甚至變成了“國家哲學”。

撇開這一部分,朱熹試圖用天理的概念來探求宇宙和人世的終極道理,還是讓我深爲敬仰。他對於現實社會結構進行合理化解釋的“理論陷落”,是歷來儒家學者的通病,也從一個側面證明了佛教的超逸性思維的重要性。

社會需要參與,卻不能讓自己的精神高度也降格以求。因此,那些山巔雲端間的精思慧語,實在必不可少。

再來看看心學的“良知”。

這就要打擾我家鄉的明代哲學家王陽明瞭,他是心學的真正創立者。

王陽明

王陽明比朱熹晚了三百多年,當然仔細研究過天理學說。終於有一天他猛然醒悟,天理全在心間。他的表述非常明快:“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外無義,心外無善。”

其實,朱熹也說過,“心即理”的意思,那是指“以吾心求物理”,使理入心。這比較好懂,讓人驚訝的倒是王陽明,在他看來,心就是一切,心外的世界沒有什麼意義。只有心,才能讓世界一點點明朗起來。因此,這世界只屬於心。

很多年前,我曾在一篇寫故鄉的文章中引用過他的幾句話,在這裡不妨再引一次,因爲這幾句話牽涉到心學的根本。這是他與朋友一起遊南鎮,朋友覺得巖中花樹與自心無關,於是有了對話——

問: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與我心亦何相關?

答: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唯物主義一定會斷言,在人們沒有來看時花已存在。但是,在王陽明看來,心中沒有的朋友就不是朋友,心中沒有的怨恨就不是怨恨,心中沒有的感激就不是感激,心中沒有的拖累就不是拖累。

按照一般的想法,被你心中抹去的朋友,雖然友情沒了,但那個朋友還活着啊。王陽明說,心中沒了,就沒了。

王陽明當然知道飯店的菜牌上有很多可點的菜,但對他來說,“不上心”的菜,就不會出現在桌面,不出現在桌面的菜就不算今天的菜。

乍一看,這種說法把自己的世界縮小了。其實正好相反,憑着心學,人們心中可以排除一切“不上心”的物像,卻可以裝得進山河大地、****,還可以把春花秋月、童真慈顏融爲一體,炫麗旋轉。

因此,心學,可以讓我們憑着自己的心意關閉一扇扇後窗,卻又打開了一扇扇敞亮的前門。今後,自己的全部空間就是心的空間。天地因此而復甦,心性因此而拓展。

王陽明在建立心學之後,對朱熹提出了批評。他認爲朱熹的精神氣魄很大,但主要忙着考察、格物,而沒有花很多功夫在自己身上,“切己自修”。如果能“切己自修”,就會在自己的心靈中有更深的投入,發現格物不如修己。

王陽明說,天地萬物不是出現在人的眼前,而是與人本爲一體。天地萬物“法竅之最精處”,“是人心一點靈明”。他請大家想一想,如果一個人去世了,那他的天地萬物又在何處?

王陽明對朱熹的批評,讓我聯想到歐洲學者榮格的一個論斷。榮格認爲很多哲學家都在研究各種概念,終於有一天,哲學家研究起自己來了。他認爲,這個轉折是從尼采開始的。王陽明相信朱熹心胸的廣度和深度,因此很想建議朱熹把自己作爲研究對象,然後由自己的心,通達天地萬物。

研究心學,必然要觸及一個核心課題:心的本體是什麼?王陽明回答,心的本體是“良知”。

“良知”,這個概念孟子也提過,是指一種不必經過考慮和學習的道德本能。王陽明順着孟子的意思延伸,卻不把“良知”看作一時一地的偶爾爆發,而是看作整個心的本體。這說明,這位哲學家對世間人性,具有充分的信心和高度的期許。

在王陽明看來,每一個人的心底深處,必然潛藏着人之爲人的倫理元素,這是無染的人性、純粹的天理。一個人不必向外東張西望,只要把自己當老師,細細探挖心底的寶藏,就會讓自己面貌一新,甚至成爲聖人。

王陽明說:“聖人氣象何由認得?自己良知原與聖人一般。若體認得自己良知明白,即聖人氣象不在聖人而在我矣!”

既然每個人都有成聖的基因,爲什麼多數人不能成聖呢?因爲良知的本體被污染了。用王陽明的話來說,“不能不昏蔽於物欲,故須學以去其蔽”。

因物慾,良知昏蔽了,連原本用不着考慮便能霎時爆發的人道行爲、倫理責任也昏蔽了,連憑着瞬間直覺就能作出的是非判斷也昏蔽了。

按照王陽明的意思,從此不要說誰“沒有良知”,只說“良知昏蔽”。因此,新的責任就來了:“去其蔽”。

由於物慾,良知遇到了善惡的問題。因此,“去其蔽”,主要是去其惡,然後才能談得上去對付其他毛病。

對於這個問題,王陽明看得很嚴重。他一方面確認每個人心底都有良知的寶藏,另一方面又確認這些寶藏時時刻刻都處於盜賊的覬覦之下,稍有不慎就會被盜竊一空。而這種盜賊正是由物慾所滋養,躲在人心之中。因此,心的本體是良知,而良知邊上是盜賊。要想驅除盜賊,非常艱難,因爲人們很難識別他們各種各樣的面目。所以,王陽明說了一句很著名的話:“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這句話出自一個長期在山中剿匪、平叛的將軍之口,更有說服力和感染力。歷史證明,他破“山中賊”很成功,但作爲一個心學大師,他更在乎破“心中賊”。破“心中賊”,就是以善去惡。

對於由良知帶出來的善惡問題,王陽明考察得比朱熹完整。在暮年他曾經留下過著名的“四句教”:

無善無噁心之體,

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

爲善去惡是格物。

在王陽明的思想體系中,這“四句教”非常重要,被他自稱爲“宗旨”。他堅持了心體本源的純淨無染,指出善惡之分產生於物慾和意念。在這中間,良知可以本能地判別善惡,因此接下來的就是行動了,那就是“格物”。

在王陽明這裡,“格物”的概念與理學家們有很大的不同,變成了一個非常主動的行爲。那就是不光是觀察,而且要“擺正”各種事物了。“格物”在這裡的意思,是“正物”。“正物”,首先是擺正善惡,不要在心裡造成善惡顛倒,或善惡不知。因此,又可以看成“正心”。

良知需要被保衛。保衛有靜、動兩途。靜途保衛,是自我反省,靜坐調息,讓良知本體有一個安靜、安全的存養地。動途保衛,是實事磨鍊,即在行動中顯現良知,體認良知。

這種行動,就牽涉到王陽明的另一重要思想“知行合一”了。

“知行合一”說法,人們常作通俗理解。例如,規勸人們不要滿口空話、不諳實務,也不要只知蠻幹、昧於認知。這樣的理解當然也不錯,但王陽明還是別有深意。

他在實際生活中也會勉強首肯“先知後行”、“知行並進”的做法,但在哲學中卻不予認同。他認爲,這類做法還是把知、行分開了。他認爲,知、行不可分開,知就是行,行就是知。知而不行爲未知,行而不知爲無行。

對於這個問題,他用了著名的“好好色”、“惡惡臭”的比喻。按這個比喻,一個人看到了美麗的花朵就本能靠近,聞到了腥臭的氣味就立即掩鼻,中間不存在一個判斷、分辨、推理的過程。“看到”、“聞到”就是“知”;“本能靠近”、“立即掩鼻”就是“行”。在這裡,知、行完全彌合,沒有一絲縫隙。

由此,王陽明進一步斷言,沒有“行”,也就沒有“良知”。以“行”來完成“良知”,就叫“致良知”。“致”是一個動詞,有抵達之義。以“行”抵達,“良知”就出場了;無“行”抵達,“良知”就不存在。

至此我們就可以明白,“知”和“行”,並不是“你先走,我跟上”的一對夫妻,也不是“肩並肩,手拉手”的情侶,而本身就是同一個人。

王陽明本人,是哲學家和實幹家合於一體的最佳範例。因此由他來講“知行合一”,極爲雄辯。長久以來,中國很多儒生都囿於知而乏於行,或矜於知而虛於行。更多的官員更是長於表態,張羅場面,而不知道做成一件事情的起點和關鍵在哪裡。他們雖然有很多道德言論,卻如同空氣泡沫,一無可信。這一特點,連不少大儒高官也不能例外。現在,王陽明並不只是勸說他們投入實踐,而是向他們宣佈,如果不投入,他們的“知”也不存在。這實在有點痛快,因爲他們之中誰也不能嘀咕,說王陽明對“知”缺少發言權。

“知行合一”的理論,也反映了王陽明對於佛教、禪宗的不滿。修身養性固然很好,但世間既然有大善大惡,那就必須行動起來,讓心底的良知立即變爲一系列行動。

總的說來,我對王陽明評價極高。他讚揚朱熹“精神氣魄很大”,其實他自己的精神氣魄會更大一些。他把宇宙天地置之心間,於是心靈也就成了觀察萬物、陶冶天下的神聖處所。他認定人們心間潛藏着人之爲人的良知,只要激發出來就能成爲聖人,因此成聖之途也在心間。但是成聖之途雖在心間卻又極爲坎坷,因爲同樣在心間盜賊成羣。唯一的方法是秉持良知立即行動,爲善去惡,使心間的宇宙潔淨明澈,天理昭昭。

——這樣一箇中國哲學家,怎能不讓人肅然起敬?

王陽明的理論也存在一些缺憾。我認爲最大的一點是他雖然明確地觸碰到了善惡問題,卻還是沒有把這個問題完全理清。例如,他一再說“性之本體無善無惡”,卻又多次地表明“性至善”、“心體至善”。他幾乎把那“四句教”當做了重要遺囑,可見他到晚年仍然對善惡的問題苦思不輟。“四句教”用中國語文的簡約和整齊的方式作了總結,但對於這四句話之間的幾度轉折,還缺少足夠的過渡理由。另外,他是一個極其繁忙的將軍、官員和學者,沒有太多心意去關注普世民衆心間的善惡消長實情。

這也就是說,王陽明的理論儘管時時透出囊括天下的意願,實際上還是集中在不大的圈域。“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這些命題,聽起來雖不艱深,卻很難讓民衆領會其中真正的意涵。至於成爲“聖人”的目標,更是與中國不親。一般民衆更願意接受“看穿”、“放下”、“離苦”、“解脫”等等佛學話語。

結果也很自然。我在王陽明去世四百二十年後出生在他的家鄉,當地已經沒有人知道他的大名了。維持鄉間文明餘脈的,主要是寺廟的鐘聲和路上的袈裟。

王陽明之後,中國還有一些思想家值得關注,例如明、清之際的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他們都是身處山崩地裂危局中的堂堂男子漢,行動響亮,器宇軒昂。在反思明代敗亡、歷朝更迭的教訓中,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怒斥君主獨裁,主張廣開言路,成爲民主理念的動人曙光。

在哲學上,他們都非常看重“氣”的概念,傳揚“一氣充周”、“氣象萬物”的“氣本體論”。他們之間對“氣”的闡釋並不一致,但顯然都是目睹了社會氣數衰微、仕子氣質蕩然的般般實情,共同產生了痛切感受。他們呼喚以“創世元氣”來灌注社會人心,讓我們想到孟子、朱熹和張載,而且,還時時想到道家。

在修身養心上,我特別留意他們把天地元氣和人生氣質互相溝通的宏大循環。他們本人,確實是充滿君子氣質、英雄氣質、批判氣質、創造氣質的文化代表。

在山河破碎、兵火連連的亂世中,只要天地元氣未散,一切還有希望,而吐納天地元氣的,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的身心,就是天地元氣的凝聚體。他們用“氣”,把“理”、“心”等等概念統攝起來了。在我看來,這是在一片廢墟和焦土中構建了悲壯的人格氣場。直到今天,仍然煥發着一種豪邁的詩意。

他們之後兩百年,中國還出現了一個在修身養心實踐上的奇特典型那就是曾國藩。

曾國藩

曾國藩是一個地道的儒家學者,立足於程朱理學。在後來治軍理政的大格局中,他一方面信奉中庸經世、仁義感召,另一方面又不避嚴刑峻法、霹靂手段。晚年功成名就,則信奉道家,清靜無爲。總之,他幾乎完整地把中國哲學的每一個門派都熔鑄在自己身上,而他傲人的功績、朝野的讚譽、全民的仰望,則印證了傳統文化有可能達到的人格高度。

須知,這一切都發生在中華文明奄奄一息的十九世紀。曾國藩憑一人之力,爲中華文明翻了案。

對中國歷史最具宏觀眼光的梁啓超,曾以罕見的激情讚頌曾國藩,也就是他筆下的“曾文正公”:

吾以爲使曾文正公今日而猶壯年,則中國必由其手而獲救矣!

梁啓超說,誰想澄清天下,應該天天閱讀《曾文正集》。

在曾國藩的著作中,人們可以充分領略梁啓超頌揚他的“天性之極純厚也”、“修行之極謹嚴也”雙重自我塑造過程。

我所看重的,也是這個過程。

從年輕時代開始,曾國藩對儒學的崇敬,並不僅僅表現在研習、考據、講述、著作上,而是全然化作了日日夜夜的修行步履,而且這種步履都是細步,一步也不會疏忽。我們如果有時間讀讀他的日記和書信,一定會非常驚訝。原來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可以按照禮義原則來規範,來修正,來設定。由此,儒學從教條變成了行爲,儒者從學人變成了完人。

曾國藩以實際行動證明,梁啓超所說的他的雙重自我塑造過程之間有因果關係,即純厚“天性”可以由謹嚴“修行”取得。這也爲程朱理學提供了明晰的標本,即他們所說“純粹至善”,可以通過“養心寡慾”、“誠意正心”的修行方式找回來,並弘揚成一個人格範型。

曾國藩從小心翼翼地修身養心,發展到縱橫萬里地清理大地,終於實現了孔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理想。這種人生理想,孔子本人並沒有達到。

由此可知,中國文化有關人生修行的種種倡導,並不具有明確的斷代性。人生修行,是一個跨越時間和空間的互滲過程,而且也不在門派上排他。你看那麼端正的“醇儒”曾國藩,也在法家、道家間遊刃有餘。

在曾國藩之後,重新完整地體理這種人格風範的,有張之洞和張謇。他們都不保守,而是以中華文明繼承者的身份,實實在在地把中國向現代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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