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臣與王子
[第兩百三十一回]
官道。16kbook小說網
如果現在這還能稱得上官道的話,遠虎心中或許會覺得舒服許多。
官道周圍原本富饒的土地,都被戰火毀壞得差不多了,鐵甲衛大軍每行進一處,那裡的老百姓就如見到了洪水猛獸一般逃進深山之中,根本不管來的是哪一方的軍隊。對於他們來說,無論是誰的軍隊到來,都會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徵糧徵人,讓他們的日子重新回到最初的原點。
記得多年前,遠虎受命跟隨鐵甲衛第一次離開京城時,見此情景,抓過一個逃竄的百姓詢問:“爲何要跑?”
百姓很巧妙的回答:“軍隊又不會幫我們種田……”
當時資歷尚淺的遠虎不明白這句話中的意思,放開了那百姓,當那百姓跑遠之後,身邊的同伴才告訴他,百姓的話中意思是擔心軍隊徵糧,爲了不得罪軍人,所以才換成那種說法。
遠虎盯着那名百姓的背影苦笑,心想這世道把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戶都『逼』得說話像個書生,不知道皇帝聽見是應該笑,還是哭。
在遠虎的心中,從那一刻起,大滝皇朝這朵『花』開始慢慢凋謝……
武都城下,接到聖旨讓鐵甲衛發兵北陸關之後,遠虎和霍雷兩人立即拔營,單獨留下輜重營等待京城送糧的糧隊,其餘大軍輕裝趕往北陸關下,與天啓軍會合,伺機對北陸關發動攻勢。聖旨中,不斷地提到“江河失竊”四個字,從上到下重複了數遍,而下方並沒有蓋上所謂的『玉』璽,卻是一個血手印,一個幾歲孩子的血手印。
看那如刀劃過的筆跡,遠虎和霍雷都知道那是天任的筆跡,沒有『玉』璽也實屬正常,因爲那玩意兒早年就落到了盧成夢的手中,只是那血手印讓兩人瞬間覺得熱血上涌,畢竟就連身屬天佑宗的霍雷都沒有,引狼入室之人竟然現在會讓他們發兵去擊退那頭餓狼。
大『門』主到底想做什麼?
鐵甲衛大軍行過升寅山口,整頓休息之時,霍雷走到山崗上的一顆矮樹下,拿出那聖旨,反覆看了數遍,心中奇怪爲何大『門』主壓根兒就沒有提到過自己?難道說,自己背叛師『門』一事,天輔在死前沒有傳出去,大『門』主還『門』g在鼓裡?不,不可能,大『門』主是無所不知的,這樣做或許有他的理由。
一身黑甲,腰挎長刀,身背長劍強弓的遠虎從山崗下慢慢走上,身邊的親衛被他叫停在山崗腳下,自己隻身一人走上來,還未走到,便開口道:“『私』拿聖旨,是掉腦袋的罪名。”
霍雷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身上那身黑『色』的鎧甲道:“我現在身屬鐵甲衛,算是你麾下的一員大將,我若是犯了罪,你這個統帥也脫不了干係。”
遠虎來到矮樹前,道:“什麼時候我們變成栓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霍雷收起聖旨,問道:“北陸關一戰,你準備怎麼打?”
“不知,看看再說。”遠虎說完,見霍雷臉上掛着懷疑的表情,又說,“我沒有去過北陸關,不知地形如何,當然必須看看再說。”
“我們和天啓軍加起來幾十萬人,要攻下北陸雄關應該不成問題,不過攻進去之後,得死多少人?至少是兩軍總人數的五成,剩下五『成』人只能成爲殘兵,沒有任何戰鬥力。”霍雷有些擔憂,不過聖旨上說得很明白,到達北陸關下後五日內就得發起攻擊,十日內拿下北陸關,鐵甲衛是鐵定了要打,但天啓軍呢?
“皓月國大軍的實力,遠在我們兩軍之上,這完全就像是凡人與會法術的魔鬼打仗,任何計謀在這些強大的火器面前,都只是虛無的東西,起不到任何作用。”遠虎坐在矮樹下,看着山崗下黑壓壓的一片鐵甲衛軍士,或許在不久後,這些活生生的人就即將變成北陸關下的死屍。
“計謀說到底就是一個‘騙’字,但不僅僅要騙對方,還要騙到自己人,將軍,記得我在武都城下告訴過你,關於獸夾的故事嗎?”霍雷靠着樹低頭看着遠虎。
遠虎點頭:“記得,但我依然不明白我們是獸夾還是天啓軍是獸夾。”
“我們都是獸夾,只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廖荒和宋先將自己的獸夾扔給了天輔,天輔一死,我們兩軍之間就避免了衝突,可以全力對付在北陸關中的皓月國大軍。”
“我不明白,天輔和你同是天佑宗人,爲何你會將他出賣給宋先?”
“不是我出賣他,是他選擇了這條路,遲早會丟掉『性』命,他以爲是自己選擇了宋先,卻未想過也許是宋先選擇了他,同樣的招數,我曾經用在反字軍中,再用一次,不再新鮮了,天輔低估了宋先和廖荒,高估了自己,也沒有看清楚大『門』主的用意何在,真是一個愚蠢的傢伙。”
“大『門』主的用意?”
“我只是隱約覺得當初我們九『門』主都沒有完全理解大『門』主的真正用意,也許是因爲這樣,才使得東陸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霍雷說完,遠虎擡頭看着他,不明白他這一連串話中到底隱藏了什麼意思?大『門』主的用意又是什麼?他看透了什麼?
人總是會帶着疑問上路,這樣纔會有動力促使自己去做那些曾經覺得遙不可及的事情。
“遠將軍,喜歡去市井茶館中聽人說書嗎?”霍雷坐下來,和遠虎並排坐在一起。
“喜歡,我小時候非常喜歡去茶館中聽人說書,但家父卻不允許,說那些市井之徒編造的全是擾民的謊言,非要讓我們讀什麼聖賢書,我和遠豹兩人雖然喜歡聽,但表面上卻裝作嗤之以鼻,唯獨小弟遠寧絲毫不掩飾,所以根本不受父親的寵愛。”遠虎此時想起了遠寧,不自覺地看向了蜀南的方向,不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如今在蜀南軍中做什麼。
霍雷把起面前一根野草,叼在嘴裡:“你們三兄弟,遠寧是最直率的一個,這是比較好聽的說法,說得不好,就是不知道用腦,不過往往這種人會走得更遠……你和死去的遠豹,還有市井中的說書人,以及遠寧,你們四者之間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別,只是你自己沒有察覺而已。”
遠虎當然知道自己與弟弟遠寧有差別,但聽霍雷這樣一說,反倒覺得站在霍雷這樣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看,必定會有他獨特的見解,便問:“是什麼?”
“你沒發覺嗎?無論是說書人嘴裡的故事,還是市井街頭那些小販手中的野史演藝之書,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霍雷道,將嘴裡叼着的野草取下來。
“?”遠虎彷彿明白了。
“對呀,,無論是說書人的故事,還是野史演藝,都是寄託了百姓內心的,沒有直接表現出來,而是轉化成爲了另外一種方式告訴大家,將這個給傳播下去,你和遠豹曾經有嗎?我覺得沒有,你們只是按照你們的父親遠子乾安排的道路走下去,遠寧卻不同,他心懷,選擇了自己的一條路,原本當年他可以留在禁軍,但卻沒有,反倒是選擇了武都城,當了兵馬衛,這就是你們之間的區別。”霍雷伸了一個懶腰,“軍人也應該有,這個並不是戰無不勝,而是能夠儘快地結束戰爭,誰會期待下一刻自己的人頭落地?”
遠虎沒說話,心中默唸着兩個字,看向遠方。曾幾何時,他也過遠家能夠重新聚在一起,如小時候那樣,吃個團圓飯,大家一起談笑風生……
江中與納昆『交』界處,鷹堡外。
殤人商業協會的大隊突然出現在鷹堡外,讓焚皇和阿克蘇都很是吃驚,大隊運來了先前協議中他們所購買的東西,兵器、馬匹,還有火器。
領頭的行商是一個老頭兒,從身高來看根本不是殤人,而是江中人。將貨物運送到鷹堡外之後,他獨自一人搖搖晃晃走到鷹堡的大『門』下,將殤人商業協會的貨物清單遞給了那名納昆武士,讓武士『交』給阿克蘇,自己則轉身從那條小道上走了回去,靠在馬車旁邊與商隊的其他人說說笑笑,彷彿這只是一趟平常的旅行。
“一百匹鬼馬、一百柄碑冥刀、五十『門』石炮、一千發炮彈……”
天焚殿內,阿克蘇聽『侍』者唸完清單上所寫的貨物明細,舉得非常不可思議,原本在簽下這筆生意的協議時,他就沒有過這些東西會如期運到納昆來,就算是殤人商業協會僅僅是爲了保持自己商業協會的信譽,但他們走哪條路而來的?
商地要到納昆,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途徑江中,二是途徑北陸,這兩條路,江中有佳通關,被天啓軍封鎖,行商無法如從前一樣出入,就算有錢也不行。而北陸淪陷,被皓月國大軍所佔領,就算殤人商業協會與皓月國大軍有干係,他們難道允許商業協會向敵人運送兵器?這太荒謬了。
阿克蘇拿過『侍』者手中的清單,上下看了好幾次,的確是和上次約定的一樣,不過自己派出跟蹤斯古魯的那些個探子,離去了數月,沒有一個人返回也就罷了,關鍵是他們連半封書信都沒有發回,難道說全部遇害?
走到天焚殿邊緣的阿克蘇,盯着鷹堡外那列成一行的商隊,目光又放到遠處的建州城方向,心中納悶,這些大隊人馬是如何平安從佳通關經過的?
他們有翅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