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

山下

不得不說,這世間就是有那麼一些人,生來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甚至不僅僅侷限於一個領域。

我承認這樣解釋多少有失偏頗,畢竟從某種角度講,習劍和製陶還是有些許共通之處的,尤其在基本的呼吸調整,力道收放,乃至最關鍵的運指精確和靈活度方面,能在前者領域練到收放自如的人,再去嘗試後者,正可謂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就如同眼前,練兒被我手把手引導了一次後,又獨自反覆試了幾回,似乎就逐漸領悟到了定位的訣竅,慢慢得心應手起來,也越來越投入其中,像一個剛剛體會到玩泥巴樂趣的小孩兒,專注而興致勃勃。

我眼見那指尖輕柔撫過坯體,正確拿捏着微妙的平衡,漸漸拔出形狀,甚至連還沒來得及教給她的指法都能被舉一反三摸索出來時,除了感嘆,不做多想。

最後,兩個時辰內,她做出了三個小杯,看起來雖淳樸簡潔沒有什麼花哨可言,但貴在線條流暢利落,若單從成品看,幾乎可以說瞧不出是出自從未接觸過此道的新手之手,我用割線將之從筒底切下端到院落裡去陰乾,老師傅過來看了兩眼,嘖嘖稱讚,連說可惜是個女娃兒,否則真想收來做徒弟。

我只是笑笑沒有接話,倒是練兒,正一邊系竹笠一邊從屋裡出來,聽了老者這話,就不滿的歪了頭想說點什麼,卻被我搶先一把拉住,我拉了她,躬身對老者笑道趁這小玩意在陰乾的當口,我姊妹二人出門有些小事要辦,一會兒回來再做修坯,麻煩老人家多照看照看。說完,一得到對方首肯,立即就拉着練兒出了鋪子。

練兒被我拉的很是莫名,出門就問:“做什麼?那麼急着出來,我們還有什麼事情麼?”聞言我回頭瞧她,反問道:“若不是我拉你,你剛剛想對那老師傅說什麼?”

“這個啊——”她點點頭,回答:“我纔不願意做他徒弟,就是不明白,所以想問問他,爲什麼說女娃兒就不行?男娃兒又怎樣,他的兩個徒弟根本都不如我。”

果然,我無奈輕笑,搖了搖頭嘆道:“練兒啊,天下之事,但凡男子能做到的,沒有幾件是女子不能做到的,這點而言你沒有錯,不過在山下多數人的眼裡,女子終究是不如男子的,這其中既有先天成因,亦有世俗對女子後加的種種束縛限制,你我有幸得遇師父,大可不必受這附贅懸疣的約束,卻也無法改變山下世道多數人的看法,既然如此,多說無益,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們有事尋那老者,又不是要與他交心結友,那何必管他是怎麼想的,不是麼?”

練兒從小在山中長大,這些道理,此時對她來說可能還有些言之尚早,不過遲早要講,逮到這個機會,我也就順勢對她講了,省的日後多生事端。

她聽了之後,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好似在消化這番話一般,默默的獨自出神,或者心中其實早有了疑惑吧,這幾年她下山的次數雖寥寥可數,但每次下來,那些百姓平時的言行舉止不可能一點沒看在眼裡,不明白她爲什麼不問,可能是回山後又覺得無所謂了。

我只盼她活得恣意的同時,莫要與這世間對立太多,處處難容。

兩個人牽着手漫無目地的走在路上,既然說了是出來辦事,也不好立刻就轉身再去,何況坯子沒陰乾回去亦是閒着,此時日頭漸偏,已屆申時初刻,我與練兒中午都只吃了些小茶點充飢,眼下左右無事,索性拉了她去到主街一家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小酒樓,點了幾個菜慰勞起五臟廟來。

山下的食物我們很少吃,一是下山不多,二來下山了也是來去匆匆不喜過多逗留,此番我特意多點了幾道平時自己燒不來的葷菜,想讓練兒嚐嚐新鮮,但真待到紅紅綠綠的幾盤上來,她好奇的往嘴裡送了幾口,咀嚼着也不見太多表情。

“如何?”實在看不出喜歡與否,我只得開口問道:“還合胃口麼?”

她又嚼了嚼,咕嚕嚥下,嘴裡含糊回答着:“還行……”手上卻伸去端了旁邊的茶水,喝上兩口,才吐了吐舌頭,補了一句:“就是有點鹹。”

是了,因兒時的特殊經歷,她一直吃不來味道太重的東西,而受曾經的健康理念影響,我也覺得這樣挺不錯,對身體好,平時就樂得燒清淡些,時間久了,師徒三人也習慣了,剛剛點菜時,我只記得不要點太辣太重的口味,卻未想到一般的菜色對練兒來說也是鹹了。

不過嘴上說鹹,或者是餓了的關係,她並未停箸,而是就這樣邊吃邊喝的就着茶水下菜,我在一旁看的直皺眉,菜這種東西,原本就是越吃越鹹的,眼見她喝水越發頻繁,顯然是解不了渴,叫飯吧,未免又太撐了,向外面張望了張望,無意中發現街那頭遠遠有一個小販,頓覺眼前一亮,開口囑咐她道等我一會兒,就回頭下了樓。

小販是販吃的,賣得是紅豔豔亮晶晶的糖葫蘆,一串串飽滿厚實的山棗裹了晶瑩的糖衣插在那裡,看着就覺得酸甜生津,問了問,價錢亦很公道,我掏出銅板付了賬,從那插滿碩果的草把上取了兩串下來,正待回去,卻無意中撞了人。

鄉集趕場一般都趕早場,過了晌午人流就會少上許多,可能因爲如此,自己也反倒沒有早晨穿梭人羣時的那般小心注意,此時不留神撞到,心裡未免懊惱,低着頭,口中輕聲道了歉,就要轉身離去。

卻在轉身之時,胳膊一緊,被一股大力止了身形。

手臂上的觸感令人生厭,我不動聲色的回頭,眼前站的是一名壯實男子,雖然壯實,打扮卻粗俗不堪,腰間插了把短刀,眼中帶邪,很似曾經見過的那些靠蠻力和蠻橫欺鄰霸裡的地痞混混之流,當下心頭瞭然,明白了那一撞並非自己不小心,而根本是對方有意爲之。

這種橋段太常見,常見的我都沒心思想多說點什麼,只是淡然道:“放開。”

混混其實也有高低,若遇上懂得察言觀色有點眼力勁兒的,自然知道根據對方反應來區別對待,可惜,眼前這位沒什麼眼水,聽到了之後非但沒鬆手,反而涎着臉咧嘴一笑,手上箍得更緊了些:“今兒有福啊,難得見到一個小美人兒,還有些小性子,哪兒來的呀?一人在外也太不謹慎了,爺最是憐香惜玉,陪你一程行不?”

平時見慣了練兒和師父,只覺得自己容貌很是尋常,如今這被一句流裡流氣的小美人叫得倒是有些好氣又好笑起來,不過心裡到底不耐煩,暗暗將剛買的兩串東西交與左手一併拿住,騰出了右手來運了力,我正色最後一次警告他道:“你最好立即放手,否則……”

話沒說完就停住了,因爲越過面前男人,目光偶然掃到了街那頭,至酒樓上一躍而下,飄然落地的淡色身影。

“練兒,你做什麼?”蹙眉下意識的喚了一聲,倒不是因爲她這一躍,只是之前在酒樓,因過了飯點沒什麼人的緣故,所以等菜色上齊後我們倆圖方便,都是摘了斗笠用膳的,若非這個原因,也不會匆匆買個東西就遇到這樣一齣戲,眼下我見她躍出樓來,同樣是不遮不掩,揚着頭大大方方就過來了,心中自然有點不快。

這心思流轉和練兒的縱身一躍,都只是一瞬間事情,待到那地痞反應過來回頭時,練兒已經走近了許多,我眼見着這傢伙就那樣站定着傻了眼,眼神盯着對面直勾勾的瞬也不瞬,心頭只覺得越發不快。

練兒也不管這邊的神色各異,只在咫尺之遙的地方站住了腳步,好奇般開口問道:“你們在幹嘛?”說着,狀似無意的瞥了瞥那箍了我胳膊的手,接着目光上移,看着地痞道:“你這樣子,是想對她做什麼嗎?”

這麼說時,她脣邊甚至勾出了一絲淺笑,和着此刻聲音表情,加之本身年幼,彷彿真似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在發問,也唯有熟悉如我,才隱約從那一瞥中窺出了蘊含其中的不對勁,就索性不再動,且看她想做些什麼。

那地痞還不知死活,只是被這聲音驚醒,才彷彿回過神來似的,咧嘴嘿嘿一笑,鬆開了我的胳膊,卻朝練兒那方靠了過去,滿臉的喜不自禁:“我不對她做什麼,不做什麼,有你這樣標緻的人兒站在這裡,其他貨色算什麼呢?哈哈,你說是與不是?”

此言一出,練兒笑得越發輕柔,眉頭微挑,道:“哦?聽你的意思,我是比她美嘍?能美多少呢?”

“那是那是,那個……螢火之光,豈能與日月爭輝不是?”大約是覺得很容易能得手,男人涎笑着賣弄口舌,更靠過去些,就伸出了手:“咱們不要談這個了,莫如……”

他也沒有來得及說完這話,因爲眼前,本還巧笑倩兮的女孩突然消失了,緊接着,連天地都霎時徹底顛倒了過來!

他不清楚這一瞬發生了什麼,但我很清楚,就在那手要觸到練兒的時候,練兒反扣住了他脈門,而後一個騰身,借勢一別一拉,只是簡單的擒拿之式,卻硬生生將這麼個體重幾倍於自己的大漢旋了一圈,重重摔倒在地上。

這一旋一摔,那隻被扣住的手該是脫臼了,只聽得男人的哀嚎聲殺豬似響亮,練兒卻還反折着那隻脫臼的手,將他桎梏在地別得死死,絲毫不爲所動。

“你算什麼東西?”她站在那裡冷笑着,神色逼戾,目光中盡是凜然和兇狠,居高臨下看了地上的人,不屑的彷彿此刻腳下不過踩了一隻招惹自己的螻蟻:“我們倆人的容貌,幾時輪得到你這種東西來品頭論足?”

掙扎了好久發現自己寫不來地痞混混,眼前全是,妞,給大爺笑一個……>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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