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戰醫院臨時設立在原來的道署之內,這是張孝淮的命令。指揮部要辦公,哪都可以。傷員要最好的條件養傷,這是國防軍的紀律之一。其實道署的房子未必是最好的,但勝在地方夠大,房間夠多,做醫院是最合適的。
車到醫院,前排的林雲動作敏捷的下車,打開後門。日本陸士畢業的林雲,在蕪湖進修了一段時間後,成績優異,主動要求下部隊。方劍雄扛不住老孃的絮叨,直接給林雲放在身邊暫時當副官,等南北戰事結束,再放下部隊去。
三個月的蕪湖陸大短期班讀完,林雲的氣質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從當初的留日歸國後的自傲,變成了一個沉穩謙和的軍人。原因很簡單,林雲不是笨蛋,不然也考不上官費的留日生。在陸大的短期班,三個月的時間學到的東西,比他在日本兩年學的都多。尤其是軍事理論戰術理論方面,在陸大學到了很多新的東西。到了陸大才知道,學校裡分了很多班,算是做到了真正的因材施教。像林雲這樣有軍事基礎的,留日生或保定畢業生,三個月的時間集中學的是新的軍事理論和戰術。在這裡才發現,日本士官學校其實學不到多少東西。日本人對待中國學生,是不會把看家本事教出來的。
林雲最吃驚的還是戰術教材的作者居然是方劍雄,聯繫到陸大的前身教導隊,這個問題就不難解釋了。更別說。這些教材上註明了“內部閱讀,嚴格保密”的字樣。
如果說以前林雲還挺不服氣,學習結束後,對方劍雄這個老表的態度完全扭轉,變成了一種敬仰。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練出一支軍隊。並且打敗了強大的北洋。
野戰醫院的門口,居然沒有人出來迎接。這個讓先到一步的林淮川有點頭皮發麻,趕緊抓住門口衛兵怒喝:“怎麼搞的?不知道大帥要來麼?醫院的人都死哪去了?”
年輕的衛兵被問的面紅耳赤。辯解道:“報告長官!我不知道!”
這個時候林淮川的參謀長才從裡面出來,滿頭汗的解釋道:“師長,這裡的鐘院長是個愣子。我跟他說要迎接大帥,他說那麼多傷員等着救治,沒時間迎接,讓大帥自己進來。”
正說着呢,方劍雄已經走了過來,林淮川只好回來如實彙報,原本以爲方劍雄會不高興,不料方劍雄卻笑道:“這個鍾壽芝,太不給面子了。回頭讓人扣蕪湖醫科大的經費。”
“方大帥,我就知道你要耍賴皮!所以出來了。”鍾壽芝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年輕的鐘醫生大步流星的出來,臉上帶着一臉得意的微笑,一副我早就防備你的表情。
方劍雄悻悻的哼了哼道:“你這個傢伙太不夠意思了,你自己說,哪一次去武漢是專門去看我的?每一次都是伸手要錢的。你說,我哪一次沒滿足你的經費要求?你這傢伙,這麼大老遠的來看你,也不出來迎接一下。肯定是跟那些美國佬學壞了。”
“嗨,方!君子是不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你不是君子。”又一個聲音從裡面傳來。身着白大褂的勞倫斯博士也出來了。這個美國佬,在中國辦學很賣力氣,要錢也很積極。不過他倒是能耐的很,這幾年下來,醫專變成了醫科大,學生從三千多人變成了九千多。當然,方劍雄的投入也是一年比一年增加,從最初的一次捐款十萬,到現在每個月十萬。
勞倫斯一邊說一邊哼哼,方劍雄聽了哈哈大笑,上前擁抱這個美國老頭道:“尊敬的勞倫斯博士,感謝你爲中國人民做的一切。”
勞倫斯這才高興起來,不過卻又道:“方,蕪湖醫科大的教師人數嚴重不足,我打算從美國高薪聘請一些老師,需要一筆經費。”
方劍雄伸手扶着額頭,仰面嘆息道:“好吧,我後悔來徐州了。”
鍾壽芝在一邊,一點都不給大帥的面子道:“先把錢給了,自己回去慢慢後悔。”
靠!老子忍!方大帥再怎麼牛叉,在這些人面前從來都牛不起來。蕪湖醫專去年升格爲醫科大,現在有九千學生(其中一半都是各省送來的進修生),就指望這些人幫着帶出一批合格的醫務人員呢。
“這次打算要多少?”方劍雄也知道捏着鼻子認了,勞倫斯一點都不客氣,伸出一個巴掌道:“五十萬,至少五十萬。這一次需要聘請的人多達八十多人。”
方劍雄招招手,尹銳志上前來,遞過一張支票本,方劍雄當面刷刷的簽字之後,把支票遞給勞倫斯道:“遲早要被你們勒索的破產。”勞倫斯滿意的接過支票,放進上衣口袋後,這才笑道:“方,我知道你一定會支持的。走吧,進去看看,我們不會浪費你花在醫科大的每一分錢的。鍾,你告訴方,這一次我們來了多少人,帶了多少設備。”
鍾壽芝上前做嚮導,一邊走一邊說:“方大帥,這一次醫科大一共抽調了有經驗的醫生六十人,實習醫生一百多人,醫護人員四百人多。組成了一個龐大的醫療隊,光是車輛就來五十五輛。不過話又說回來,戰爭太殘酷了,我們來了這麼多人,打仗那幾天每個醫生都忙的屁股不沾椅子。手術一臺接一臺的做,勞倫斯博士最辛苦了,他一個人有一天就做了八臺手術。晚上躺下飯都沒吃就睡着了。”
“這一次的傷員一共有多少?”方劍雄臉色沉重,邊走便問。鍾壽芝也露出沉痛的表情道:“輕傷員比較多,前後有三千多人。重傷員前後收治了八百多,很多人沒救下來,這些天每天都有幾個士兵因傷勢較重不治。昨天開始情況好轉了,一個死亡的士兵都沒有。新藥磺胺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術後感染率只有百分之四十。”
“這麼多?”方劍雄吃了一驚,自言自語道:“可惜了,沒有青黴素。”
“您說啥?是新藥麼?”鍾壽芝追問一句,方劍雄搖頭道:“我只是聽德國朋友說的正在研究的一種新藥,具體的也不清楚。這個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是絕對機密。”
方劍雄的出現消息迅速傳開,傷兵們很快全都知道了。一些輕傷員出來圍觀,很快下一個院子裡都擠滿了能動的傷員。林淮川當心方劍雄的安全,要上前去攔阻,方劍雄及時按住他,並微微搖頭。
林淮川默默的退下,方劍雄面帶嚴肅,獨自上前,啪的一個敬禮:“兄弟們,方某人給大家敬禮了,感謝你們爲這個國家做的一切犧牲。”
對於很多士兵而言,大帥其實是一個傳說,誰都沒見過大帥長啥樣子。能夠親眼看一眼活的方大帥,大概就是這些普通士兵們一輩子都值得榮耀的談資,吹噓的本錢。很多年以後,當這些老兵們面對孫子們,或許還會來一句:“當年老在在徐州負傷住院,大帥來看老子……。”
面對着大帥的敬禮,年輕的士兵們霎時間全都安靜了下來,很多人憋的面紅耳赤的,過了好一陣後,一些機靈的驚慌失措的回禮。結結巴巴的喊:“敬禮,大帥好。”
場面開始變得有點雜亂,最後很弔詭的形成了一個局面,一個老兵拄着柺杖站出來,朝着所有在場傷兵喊:“全體都有了,列隊立正!”
一嗓子後,士兵們立刻動了起來,變成了訓練有素的士兵。整齊的兩個方隊在院子裡站好後,老兵衝着方大帥敬禮道:“大帥,小的是在南京從辮子軍出來投的國防軍。以前在辮子軍,傷了沒人管,只能自己硬扛着,或者靠老鄉和戰友幫着照顧一二。那會打仗死倒不怕,就怕傷了不能動,躺在牀上等死的滋味可不好受。如今到了國防軍,傷了有醫生給治,還有漂亮的護士妹子照顧。兄弟們心裡都清楚,要不是大帥,這裡能活下來的最多一成。就衝這個,今後小的這條命就是大帥的。敬禮!願爲大帥效死!”
老兵帶頭,兩三百傷兵跟着一起舉手敬禮,高呼:“願爲大帥效死!”
方劍雄聽着這話,看着這個場面,收起了笑容,上前來把老兵舉起的手拿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位老兄弟,我要糾正你一個錯誤。在國防軍打仗,不是爲了某個人,而是爲了每一箇中國人。自打清朝咸豐年間起,中國人就一直受欺負。其中最苦的就是跟你們一樣的普通人。我在國外呆過,洋人看中國人都不帶正眼的,爲什麼?”
方劍雄加重了語氣問,不待有人回答,便大聲自答道:“因爲我們國家太弱了,太落後了。所以,人家要上門來欺負你們。要想不給人欺負,要想強國,首先要強兵。只有在戰場上打出中國人威風來,才能挺直了腰桿子做人。眼下我們打的內戰,目的是爲了打出一個新的中國來,僅僅是推翻了滿清建立了民國還遠遠不夠。我們還要把國家治理好,要讓人人都有飯吃,有衣服穿,小孩子有學上。爲了實現這個目標,就必須有軍隊爲這個目標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