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立在絕雪山莊的屋頂,看着腳下那熱鬧非凡的場景,白茫茫的雪天中,山莊裡掛着的大紅燈籠在她的眼裡顯得是那麼刺眼,少君,當真娶了周城城。
她擡眼看了看天上的那一輪圓月,白色的雪花飄了下來,落進她的眼睛了,冰冷的刺疼,她擡手接住雪花,突然想起那個雪夜裡,她調皮的將冰冷的雙手貼在少君的臉上,那時候的光景,她願用一生去回味。
“莫離,我們該走了”徐成看着她,見她眼睛裡不停的閃爍着什麼東西,想掉又掉不下來的樣子。
她搖搖頭,她怎麼能錯過他的成親之日,大紅色的長袍穿在他的身上,一定很好看,她盯着前方腳下的大廳中,少君正一臉平靜的牽着周城城行禮。莫離突然從懷中掏出竹蕭,輕輕一吹,一陣淒涼的簫聲散開來,徐成一驚,她這麼一吹,必會把少君引過來,但是有那麼一瞬間,他猶豫了,沒有去制止她。
大廳裡的所有人都被莫離的簫聲引了出來,少君則是一怔,他快速的跑出來,擡眼一看,莫離宛如一個仙子一樣,正安靜的坐在屋頂上吹簫,白雪飄落在她的眉間,少君似乎都能看到她的睫毛在微微顫抖着。她的身邊,站着徐成,他早就料到,徐成會跑去告知她,本以爲她心死後便不會再來,他有過那麼一絲絲的動搖,希望她不要出現。
莫離一曲吹罷,她輕輕的從屋頂躍了下來,面帶微笑的朝他走去,“新婚快樂”,她伸出手朝他伸過去,少君只覺得臉頰一陣冰冷,莫離在他面前攤開手,在她的掌心,赫然是未融化完的雪花。
“冷嗎?”她問,和雪地那晚的話語一模一樣。
“冷”他回,乾脆得和雪地那晚一模一樣。
“再冷,也沒我的心冷,我想把它捂熱,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她輕笑着,眼神裡是滿是哀傷。
見他不語,莫離看了看小跑過來的周城城,她身着着一身大紅色的新娘服,小小的身軀便靠在少君的身上。
“這個顏色,真好看,就像鳶尾一樣”她擡手,便扯下週城城的紅蓋頭朝天空拋去,紅蓋頭落下,不偏不倚的就蓋在她頭上,她眼前頓時一片殷紅,莫離見一隻纖白的手伸了過來,無聲的將她的紅蓋頭掀開,那是少君的手。
“哎,不玩了,我走了”她吸了吸鼻子,突然燦爛一笑,將紅蓋頭扯下還給周城城,她的笑,她的故作輕鬆讓在場的所有人看來不過都是一種深深的哀傷罷了。
莫離最後再看少君一眼,突然抓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在他掌心寫着,少君看着她寫的字,莫離,在提醒他小心身邊人。罷了,她想,是時候該離開了,想問的,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這天下之大,她還能去哪裡?或許當初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不要答應那個叫少君的少年,來這裡帶走的,只是一份心傷。最大的錯誤,便是妄想改變他的命運。
她剛剛轉身,還沒邁出幾步,腰間傳來一陣刺痛感,冰冷的長劍穿過她的身子,莫離發出一陣低吟,心中悲痛不已,他當真,要了她的命。
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少君,君主已死,你答應過我的,何時能兌現諾言?”
那是倉魂的聲音,莫離雙手緊抓着長劍,感覺它從自己的身子裡慢慢被抽了出去,在她的身子正要倒下去時,卻落入一個懷抱,莫離擡眼一看,倉魂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而前方,周城城拿着長劍,小手顫抖着,神情驚恐的看着自己。
“我…我要你的眼睛,你把眼睛給我”周城城吞吞吐吐道。
“城城,住口!”耳邊傳來少君呵斥的聲音,莫離這纔想起徐成的話,這絕雪山莊,真的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少君,原來找到了打開乾坤陣的法子,那你何苦還讓她在我身邊做眼線?要殺君主,你大可以自己動手”倉魂冷笑,“如今君主已死,該是實現你我契約的時候了”
他們之間的對話一字一句的傳入莫離的耳朵了,原來少君和倉魂背地裡早已經合謀,而她自己,不過是他們之間的一顆棋子,如今棋子的價值已經用完,爺是時候該扔了吧。下毒事件,原來少君竟是知道的,這讓莫離心中又是一陣刺痛感。以前他對她的好,對她的關心,對她的親吻,不過都是想更好的拉近她。他或許從未,真正喜歡過自己吧。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推開倉魂,便倒在地上。倉魂一驚,正想把她扶起,卻聽到她冷聲道:“別碰我”,他的手遲疑了,怔在原地。莫離此刻多麼希望,周城城的長劍可以不偏不倚的刺進自己的心臟。莫離捂着滴血的傷口,小心的挪到旁邊的大樹下,她小心的靠在那裡,突然朝周城城一笑:“想要我的眼睛?你很想…嗎?”
“少君哥哥想,用你的眼睛就能打開乾坤盤,我就可以做王后,我…”周城城緊張的看着莫離,話還沒說完,就被周世喝住了。莫離轉頭看了看少君,原來,那個少年想當王,則鏡國的王,他的野心,真的很大。那倉魂呢?他想當什麼?他是爲了什麼和少君的定的契約?
莫離苦笑,眼前的這些人,一瞬間都讓她感覺變了。她看了少君,又看了看倉魂,那兩個男子,竟沒有一個人敢看她的眼睛。
“你…”莫離剛纔開口問少君,周城城的長劍剎那間又刺進她的身子,莫離嘔出一口鮮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這個纔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你要是沒了眼睛,活着也沒意思了”周城城從她的身子裡抽出寶劍,見莫離染紅的衣服,那本是一身紅裝,被鮮血染紅得更加詭異。
在場的客人頓時嚇到了,紛紛逃竄,莫離看人影不斷晃動着,大家,都逃命去了。
“你真的…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眼睛?”莫離喘息着,看着那個少年。問完突然發覺是那麼多餘的一句話,他若是不想,大可以制止周城城,但是他沒有。
“莫離,別怪我”少君看向她,眼睛裡沒了當日的決絕。
她想,她知道了情愛的真正味道,其實一點都不甜,它是苦的,比世上任何苦的東西都還要苦上千萬倍,她想,若是還能選擇,她一定不會再去嘗。
周城城一聽這話,就像是聽到了默許一樣,她小心湊到莫離跟前,伸出手就想挖她的雙眼,莫離用力擡手將她的手打下,周城城怔住,見她艱難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的朝少君走去,她走過的每一步,腳下便是一道血路。
“你說喜歡我,我信了”
“你說你帶我走,我信了”
“你說你會去若水殿接我,我信了”
“你說你想要我的命,我不信了…”
她聲聲如訴,臉上沒有一滴淚,她的淚,在就在剛纔流盡了。身子又是一陣疼痛,口中嘔出更多鮮血,周城城的長劍又一次穿透她的身子,在場衆人不經爲之一震,莫離小小的身子艱難的前行着,她終於走到少君面前,沾滿溫熱鮮血的小手擡起就朝他的臉頰摸去,還是輕輕一問:“冷嗎?”
少君的身子微微顫抖着,突然眼前劍光一閃,周城城的劍又想刺了下來,眼前出現一個黑色身影,生生替莫離擋了一劍,她呆呆的回頭一看,徐成半跪在地,捂着傷口,她再也剋制不住,突然發起狠來,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朝周城城一掌打去,周城城的身子被打飛起來,周世一驚,連忙飛身上前接住自己女兒,周城城咳出一口鮮血,暈倒在周世懷中。
莫離哭了,爲徐成而哭,這個男子,竟可以因爲那句話爲她犧牲那麼多。
“或許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阿落的影子吧。”
莫離轉身看了看少君,他那雙眼睛還是那麼好看。
“你知道我…爲什麼不信你了嗎?因爲…我喜歡你啊,最最…喜歡的你…”她說着,便吻上他的嘴角,蜻蜓點水般的一個親吻。
少君擡起手,莫離只覺得雙眼一陣劇烈的刺痛感,在她的雙眸裡,猩紅一片,她緊緊抓着少君的衣袖,突然感覺眼睛空蕩蕩的,好疼啊。
徐成看着少君手中的眼珠子,他一把抱起莫離,強忍着身上的傷,腳尖一點,便消失在衆人面前,倉魂早已經震驚不已,那個丫頭,彷彿變了。見徐成帶着莫離離開,少君從懷中掏出乾坤陣,再看看手上的那對眼珠,那是他答應了娶周城城才換來的法子,周世說,莫離的眼睛便是鑰匙,當他知道的那一刻,突然明白過來,爲何她的身子能和自己體內的鎖魂珠有感應,爲何她能在天山之湖下感應到乾坤陣,一切,就好像是註定了一樣。
少君將那對眼珠子置於乾坤盤上方,再以自己的血爲引子,頓時乾坤盤不安分的晃動起來,四周頓時風雲變幻,地動山搖,他看着手中的乾坤盤,突然大笑起來。倉魂看着他,少君的血,竟是打開乾坤盤的引子,難道他是則鏡國的王族?!!
“冷少君!”倉魂冷聲道,見少君回頭看他一眼,神情變幻莫測。
“我果然沒猜錯,你是王族的人,只有王族血脈才能作爲乾坤盤的引子,沒想到啊”倉魂盯着他。
“倉魂,你知道的太多了”少君突然朝他一笑,語氣裡滿是輕蔑。
“既已經如此,我們只見的契約也算到頭了,從此你做的你王,我做我的江湖霸主”倉魂一字一句道。
少君看着風起雲涌的天空,突然朝倉魂笑道:“我既要做王,也要做江湖霸主”
倉魂看着他,此時乾坤盤已經開始幻化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少君突然將乾坤盤朝倉魂扔過去,倉魂被牢牢禁錮住,“想殺我?有那麼容易嗎?”
“不,死太便宜你,我會把你丟進永生的地獄裡”,少君的笑是如此的邪惡,他很清楚,倉魂,他現在還沒有能力殺死他,只能禁錮他!倉魂的身體慢慢消失,他依舊平靜道:“你關不了我多久,等着吧,我倉魂還會有回來的一天!”說着,他的身體似乎要分離出什麼東西一樣,瞬間化作白色煙霧,消失了,少君看着乾坤盤下早已經空無一人,他冷笑着,看着莫離的雙眼徹底融進乾坤盤中,想起那個有些清澈燦爛笑容的女子,興許是死了吧,只是爲何自己的心竟生疼起來。
“君兒,做大事者豈能拘泥於情愛,那是毒藥啊”耳邊傳來母親的聲音,歷正言辭,是啊,情愛就是毒藥,世上無人可解。
徐成帶着莫離,拼命的朝鳳凰谷趕去,神醫谷生或許可以救她,只是自己的身子中了一劍,他抱着她倒在鳳凰谷谷外的花叢中,便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他不停的朝鳳凰谷大喊着“破”,可是沒有鑰匙,又怎麼進得去呢?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只求老天賜予一個奇蹟,奇蹟沒有,倒是下起雨來了。
莫離緊閉着雙眼,身上的鮮血隨着雨水將周圍一切都染紅了,徐成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幾乎探不到,他急忙脫下自己的長衫蓋在她身上,見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等他再探她的鼻息時,便探不到了。
她死了。
徐成一時間呆住,他的努力沒有得到一絲回報,她還是死了。
罷了罷了,他輕輕的擡起手,在他的掌心,一株火紅色的鳶尾漸漸成型,他小心的將鳶尾插在她的發間,鳶尾,代表着她與少君之間說不清的情愫,現在卻成了她的陪葬品。徐成癱倒在地,任雨水打在自己臉上,他累得昏睡了過去。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莫離覺得自己躺在一個特別舒服的地方,耳邊似乎有人在輕聲叫着自己的名字,一遍遍重複着,莫離,莫離…
是誰?在叫她,莫離微微擡起手,觸碰到的便是冰涼的雨水,“啊…下雨了…”,自己,還活着?有時候,命太硬着實不是件好事,老天待她太苛刻,要讓她在活在黑暗裡痛苦一生。
莫離…莫離…,那個熟悉的聲音還在繼續着,她想要看清楚那人,只是周圍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自己的眼睛,好疼,啊,對了,自己的眼睛,早就被挖走了啊…
伴隨着沙沙的雨聲,那聲音雖然熟悉,莫離卻不能夠聽出來人是誰,她的手怔怔的朝空中伸直,突然希望那人往過來拉她一把。
“你,難過嗎?傷心嗎?”那聲音溫柔得似乎要她化成水。
“難過又何用?傷心有何用?我想死,但是老天讓我活着,我只想…忘記一切啊…”她有種流淚的衝動,卻發現自己沒了眼淚,雨水打額間,流進早已空洞的眼眶裡,很疼。
“那麼,跟我來吧”莫離只覺得自己的手突然被某種異樣的東西包圍住,她一驚,這個感覺…,這是…
次日,鳳凰谷外,萬花叢中,只剩下漫山遍野的花兒齊放,雨水早已經將昨夜的血腥洗淨,有那麼一處地方,那裡的花兒開的特別豔麗,火紅色的大片鳶尾在驕陽下盛開着,隨風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