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後花園的亭子中,林椿和處子還有妙姬、妙臨風四人在賞花賞景,舉杯喝酒。妙臨風滿面春風,舉着杯子對林椿道:“後生可畏啊,這一次真是林公子的功勞啊!”
林椿與他舉杯,一飲而盡,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小民只是有些想法。主要還是城主信任我。”
“林公子過謙了。”妙臨風爲自己斟滿了一杯酒,說道:“這下林公子就不會再推辭我的獎賞了吧。”
“那小民就卻之不恭了。”林椿笑着接受了,破案之後心情大好,有種飄飄欲飛之感。轉過頭看向妙姬,想象之中她應該也是滿臉歡笑。
可是,他失望了!妙姬眼中平靜如一汪死水,沒有爲他流露出甚至一點點的喜悅。
挫敗感是這樣得來的吧?林椿陡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背景,與她多麼遙遠,自己已經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爲什麼卻還想她會爲自己的事感到開心呢?
“呵。”林椿苦笑一聲,僅剩的那點驕傲也被掃去。
妙臨風拿起酒壺親自爲林椿滿了一杯酒,笑道:“林公子,我觀你對破案很有天賦,剛好我手下提刑官的位置空了,不知你是否有意助我啊?”
“啊?”林椿猛然擡頭,不知道妙臨風的意思。他是想要提拔自己,還是想……別的?他重新又看向了妙姬。
內心深處開始焦躁悸動,強烈的渴望衝擊着他的大腦,並且這種渴望在他大腦中化成一個瘋狂的念頭。
城主是有意提拔我嗎?他是想要讓自己好好發展,提升自己的地位嗎?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不想把婚約……作廢嗎?
這個念頭的滋生就好象寄生蟲一般侵蝕着林椿的大腦,緊緊的佔據他的思想,讓他近乎難以自制。他的臉色潮紅,雙手顫抖,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這樣一番景象。
在灑滿鮮花的紅地毯上,兩人身着紅裝,在衆人的歡呼聲,在樂隊的演奏聲,在高僧的祈福聲中拜完天地。這時候,萬人空巷,舉世見證,所有人都很開心,所有人都很快樂,沒有一個人會悲傷,會哭泣……
可是他不知怎地,突然畫面一轉,卻看見處子在遠處偷偷的抹下眼角,晶瑩的淚水把手帕給溼透,天空也隨她的落淚蒙上了一層陰影,下起了傷心花雨……
“大哥哥!”
林椿全身一抖,轉頭見處子一臉奇怪的看着他,並且問道:“大哥哥怎麼了?”
莫名的酸意突然涌上心頭,林椿感覺心頭揪緊,異常難受。
“林公子考慮好了嗎?最好還是來幫我吧。”妙臨風開口道。
林椿看着處子,心頭上本來堅硬的信念突然破開了一道口子,這讓他很猶豫,可是最初的渴望又是那麼強烈,似乎來自靈魂的吶喊。
掙扎了很久,林椿才唯唯諾諾的說道:“我……我決定……”
“想好再說嘛!”妙臨風目光閃爍,彷彿能看穿林椿的一切。他自斟自飲,盯着杯中酒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看處子小姐樣貌美麗,林公子一表人才,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若沒有身份地位,恐怕林公子就守不住處子小姐了。”
“轟!”晴朗的天空外居然響起乾雷,驚嚇衆人之餘,也驚嚇住了某個青年。
林椿那顆鮮活的心臟驀然停止,好似被天上的乾雷打在心間,打焦了那顆剛掀起生機的心臟。
林椿思緒被蠶食了……
妙臨風的話語很婉轉,但卻很堅決。那就是即使你當上了這官,你的身份地位也配不上我城主的女兒。
委婉的話語卻字字如鋒利的屠刀,割在他的身上、骨頭、心中,體無完膚。
他暗自苦笑一聲:“是了,都是自己胡思亂想,人家只不過是想幫一下自己……”苦笑只是給自己的,痛麼?不痛了,早已麻木。
心臟的死氣沉沉讓他窒息,只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越來越困難,越來越微弱……
“大哥哥!”
忽然一聲甜美嬌笑把他拉回了現實,可是他面色依舊如土,心裡頭只有些許安慰。他緩緩呼出口氣,模糊着雙眼,顫抖着身軀。
“我感謝……城主的厚愛,但家中父母已是年邁,恐怕我不能接受,還請……城主見晾!”林椿有些口吃的說完這些話,轉身便往回走,不想再做停留。
“哎,大哥哥!”處子擔心的站起身子,飛快地追向林椿。
妙臨風沒有留他,微笑着繼續喝酒。而妙姬,難得地擡起頭,目光復雜的看着林椿。
快入夏了,天氣也開始跟着炎熱,太陽把它的溫暖溫和地散發出去,驅散了身體的寒冷,卻融不化心中的堅冰。
林椿迷茫的身影旁跟着處子,他們倆走在街上,再次引起了關注,不少人都向他們打起了招呼。
“哎呀!林公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林公子,我早就認爲你有不世之才,可以……”
“確實,林公子不僅是醫學世家,在斷案上更是厲害萬分,比起包公都不承多讓。”
這些人的面孔,醜惡嗎?沒落時倒打一耙,風光時討好巴結,有意思嗎?或者說是這個年代、這個社會導致的?處子沒有深想,她一味地不去想這些,只知道離他們遠些罷了。
林椿也沒有心思去想,更沒有時間去迴應他們。他只是傻傻的走着,走着。那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往心中的牽掛走去。處子也跟着林椿這般走着,沒有去改變他的方向。
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城外,可他還沒有停下。最終,他停在了一座山丘之上,那裡承載着他與妙姬之間許許多多的往事,他閉上眼睛,沉浸過去。
處子只是靜靜的站在他的身邊,沒有言語去打擾他,因爲她自己此時也是心亂如麻。
眼前這名男子,身上帶着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個秘密會爲他引來一片麻煩,可是他卻不知曉。從他能活到至今來看,妙姬是下了很大苦功,只是她的苦功到底是爲了什麼?是想吃掉他?還是她也陷入了這世間最神秘的兩個字……愛情?
這個字眼有很大的魔力,起碼他深陷其中,難以自拔。處子忽然想到了自己,難道自己也陷入這場永不會停止的旋渦當中了嗎?難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內心堅毅而又脆弱的青年了嗎?
處子心中一片驚慌卻又欣喜,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在她五百年的修煉生涯中,第一次出現迷茫。是得到更多的壽命?可是壽命再長有什麼意義?或許她該改變方式?嘗試一下困擾世人無數的……愛情?
兩人默默佇立,各被煩惱。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它從未被別人抓住過,雖然總能聽到有人直言要抓住它,把握它,可是卻實在可笑……
太陽已經開始落山,它遵守了契約,不能獨自霸佔天空。夕陽染紅了晚霞,同時也染紅了整片天空,猶如被仙女用橘紅的綵帶爲它蒙上面紗,羞羞不敢見人。
山下的道路上,一匹不知從何而來的瘦弱小馬躥了上去,迷茫的不知道該前該後,原來它也是一樣落寞。
林椿睜開了眼睛,只見遠處紅光滿天,霞雲朵朵,近處山林翡翠,小草青青。明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象,卻可以完美無暇的契合,並且給人無與倫比的美感,也難怪許多詩人、詞人對着黃昏作出許多感慨。
同樣的情景,同樣的時間,可是當年的身邊人卻不見了。
林椿眼中少了許多憂傷,有些東西釋然了,便就消失了。他躺下了身子,讓青草的柔軟帶給他舒適,嘆了聲氣:“唉,原來我只喜歡詩,因爲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句詩給我很大觸動,這在爲我的家族而感嘆。
如今,我發現詞也是很有魅力,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這是在爲我而感嘆。”
處子驚喜的在林椿旁邊躺下,嘻嘻笑道:“你是在自喻自己是斷腸人咯?”
林椿轉過頭看向處子,只是她白皙的臉上也被映成了紅色,撲閃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心情又好了一些。林椿呼出口氣,搖了搖頭,“我這不是自喻,我這是自嘲。”
處子笑嘻嘻一臉不信之樣,道:“就算是自嘲,你的腸子也沒斷!如果斷了,我就……我就把它接上。”
林椿被處子一感染,也呵呵的笑起來:“你知道嗎?這裡是我和妙姬天天來看夕陽的地方,她很喜歡夕陽,如果哪天不陪她看,她一定會生我的氣,吵鬧着要和我沒完。可是,現在不用了,我感覺放鬆了很多,好象卸下了某種責任,這樣挺好的。”
處子確實從林椿的心情中感受到了一絲……解脫,這是某種意義上的……解脫。
她把自己的身子挨進了林椿,頭枕在他的肩膀,輕聲道:“我不喜歡日落,我感覺日落太過悲傷。我喜歡看日出,因爲它代表了嶄新的一天,嶄新的一頁。”
“恩。”林椿應了一聲。
夕陽已經快掉下山去,如果此時向西處看,可見那山的邊際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環,金黃中帶着血紅。
“我們回去吧!”林椿起了身子,首先向後走去。“現在天色晚了,再不回去,父母可能會亂想……呃,擔心的。”
“好!我們回去!”處子甜甜一笑,挽着林椿的胳膊一蹦一跳的往回走去,兩人的身影被即將落幕的夕陽漸漸拉長……
在兩人走後,一道俏麗的身影從地下鑽了出來,卻是妙姬。
她站在山丘上凝望着遠去的兩人,久久不發一語。但可見到的是,她的眼神依舊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