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名獄卒“篤篤”地腳走聲擊碎了黎明中寂寥的對質,深嘆了口氣,端過身旁侍者剛剛換來的茶水,皺起眉頭輕咂一口,卻聽得那獄卒稟報:“啓稟殿下,妃殿下說有要事,正在牢外求見!”
“砰”一聲清脆的聲響,打翻了正要放回托盤中的茶杯。
“她來做什麼?這兒可不是她應該來的地方!”蹙緊了眉頭,起身了下身上的錦袍。深知即便不讓她進來,她也不會輕易放棄,試問這世上又有誰能夠阻止得了她?
果然不出所料,剛一轉身,便見她已負着雙手,踱步跟在了那侍者身後。
“哎呀呀!殿下說過誰也不見,甚至連這皇上的手諭也不接了。還說過要殺無赦,不知這法令對我這異類管不管用啊!?”紫陌調侃着,狡獪得有些視寵而嬌,來到身旁,將手中的聖諭貼在了他的胸口。
“你呀!”他長嘆一聲,接過信函,臉上終於浮起一絲溫和。撕開手諭,打開了信函,目光隨着字跡徐徐移動。
“嘻嘻!君有戲言了!”她笑了笑,目光環視着四周,笑容卻漸漸僵在了臉上。望着已被打得體無完膚的僰人鬼王兄弟倆,她那好奇的心思,瞬間凝成了冰塊。驀然垂,柳眉緊收,咬着嘴脣,雙手不由自主地玩弄着他腰間的玉佩。
“呵呵,你皇讓咱們中秋的時候回去,說要爲我那倆兄弟舉行冠禮。到時候咱們一家可就團圓了……”看罷信函滿臉笑意,將信收入懷中,從她手中“奪”回了玉佩,卻見她滿面凝霜,明顯不悅。
急忙住口,將玉佩解下放在了她的手中,彎起嘴角,寵溺地問道:“怎麼不高興了,是在想念牟兒嗎?”
她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將玉佩還給了他。目光卻停留在了阿旺的阿昌的身上,小聲地問道:“你爲何要將他們打成這樣啊?你不是說過:攻心爲上?若在收服僰人,就要先讓他們臣服於你嗎?”
眉頭一鎖,臉色驟變,緊握着手中玉佩,咬着牙關,久久不言。
紫陌輕輕嘆息,取過玉佩爲他繫上,口中喃喃,看似自語,卻是說與他聽:“《孫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全國爲上,破國次之;全軍爲上,破軍次之;全旅爲上,破旅次之……”
“夠了,我明白!”他忽然喝道,雙手猛然緊緊地鉗住了她的雙肩,“道理誰都懂,可你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嗎?”
紫陌驚駭地搖了搖頭,似乎很久沒有見過他如此生氣了。將掌心貼在了胸口,催動着靈力,試圖讓他安靜下來。而他則顯得異常憤慨,不由分說的拖着她來到了案几前,指着桌上那隻黑色的漆盒,憤憤道:“你可知這裡頭裝的是什麼?”卻不等她回答,又接着憤言道:“這裡頭裝的可是毒蠱啊!他們兄弟二人狼狽爲奸,試圖想要用毒蠱來控制你的心智,讓你成爲他們的傀儡!發生了這種事情,試問我還能夠忍耐嗎?說什麼攻心爲上,全是騙人的東西,若是失去了你,我血洗了他們的山寨!”
此言方一出口,紫陌爲之大震,驚恐地瞪圓了雙眼,目瞪口呆地凝視着殿下,“不——不會吧!他們曾經不是你的——你的好朋友嗎?”
怒意未消,咬牙切齒,從脣齒間硬擠出幾字:“親兄弟都不得不防,更別說是‘好朋友’了!”
一言勾起了回憶,紫陌啞然無語。依稀記得那年中秋,那對雙生兄弟窗下的交談,讓人不得不對此而驚悸。原本應怡冰的要求,在教育小王孫的時候,順便予他們授課,可誰會料想會有那樣的結果。
紫陌垂不言,若有所思地徘徊於思緒間,莞爾而笑,伸手輕撫着她不老的容顏,“你先回去歇息吧,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默默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撇向了那對僰人兄弟,心中暗自哀嘆。指尖揚起一道柔光,帶着春雨般的滋潤溫暖地拂過兄弟二人滿身的傷,昂走到阿旺的跟前,不解地問道:“鬼王閣下,你我素不相識,近來無怨。雖然之前我的確誤傷了令弟,但我也爲他治癒了傷口,並以龍血爲其解毒。想來我也不欠他什麼,你們又何以處處與南詔爲敵呢?”
阿旺聽着她的細語輕言,緩慢地擡起頭來,只見一道晨光正從她身後的天窗射入,映照着她清雅的身影,剎那間彷彿看到了她身上隱隱閃耀着佛光。果然是龍族的公主,才能擁有如此的高貴。
“呵呵,你這小龍竟能甘心做他南詔的鷹犬,爲何又不能爲我所驅呢?”此言出口,連阿旺自己都感覺吃驚,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如此駁斥她的問詢,但一想到她在南詔懷中撒嬌的模樣,卻讓他異常的反感。
“鷹犬?”紫陌頓感意外,苦楚地轉身望了一眼身後的殿下,不禁大笑起來:“你認爲我是他的‘鷹犬’?”
“混賬!”憤然而起,從身旁的獄卒手中搶過了皮鞭,高高揮起便要打下去,紫陌卻狂笑不已,一邊阻止着他,一邊抹着眼角笑出來的淚花。
“難道不是嗎?”阿旺只道她在惺惺作態,憤恨地罵道:“你這妖龍與他們之間的齷齪交易,難道你認爲所有人都那麼笨嗎?”
“哥!不要再說了!”身旁,阿昌焦急萬分,見那南詔迦異已被氣滿臉青紫,生怕他會盛怒之下取了二人的性命。
阿旺卻並不以爲然,直至皮鞭再次落在身上,口中依然污言穢語,不斷的謾罵夾雜着許多紫陌無法理解的古代僰。
“哇!”紫陌驚異得忘記了一切,驀然回,眼中浮現出誇張地光華,“喂喂喂!你慢點兒說好不?這語言在我們那個時代早就已經失傳了!”
“……”阿旺頓時啞然無語,同時愣住的卻還不只是他一人。愁眉不展,略有幾分尷尬,放下了皮鞭,輕輕推了推她,“你剛纔不是答應過我先回去歇息的嗎?那還不快走?”
“嗯!我是答應過你,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嘛!”她似乎還蠻有理由地回答着他,“況且現在都已經是清晨了呢!”
他徹底對她無語了,扔下了手中的皮鞭,霸道着拖着她向着牢外走去。然而她眼中的閃過一絲狡黠,指尖輕輕一揚,一道寒光頃間擊向了案几上的漆盒,登時在那盒外裹上了一層潔白的霜雪,隨即便聽得“喀喀”地聲響,那盒緩緩裂成了兩半。其中一隻赤紅的小蟲,已然僵硬地癱在了桌上,想必已是凍僵,再也無法逞其兇悍了。
“哈哈!原來這就是蠱呀!”紫陌驚叫着,彷彿發現了世界上的新物種,“就這麼個小東西也想控制我?”隨着她狂傲的笑聲,一陣晨風拂過,那蠱蟲連同盒突然碎成了粉末,衆人大驚失色,整個牢房之中靜得可聞落針。
“呃……意外!”她卻笑嘻嘻地掙扎了殿下的雙手,聳着肩頭,揚着眉毛,“這下能放過他們了吧!”
“你……”頓時明白了她的心意,一股暖流在心中悄無聲息地蔓延着,熱淚在眼眶之中悄悄地打轉。猛然將她扛在了肩上,大步流星地向着牢外走去。
當日午後,阿旺與阿昌終得到了特赦。
兄弟二人難以置信地走在了迴歸山寨的上,阿昌不時的回頭張望,阿旺卻沉默不語。直至此時,他還是不敢相信,南詔迦異對她的寵溺。想到他對她的言聽計從,讓他心中不禁一陣陣地顫抖。
此妖女爲何輕易地放過自己?難道真如她所言的只是攻心爲上?他不敢相信她的目的如此簡單。俗話都說紅顏禍水,妖惑君心。她不僅有着傲人的天姿,更擺明了是妖孽,如她這樣的身份,難道還會真正輔國不成?
他始終相信,她委身於南詔必定另有打算,不可能像她表面那般清純高潔。
“哥,你在想什麼呢?”阿昌看出了阿旺的深思,想起昨夜的事情還在有些心有餘悸,一心只想早些迴歸山寨,從此臣服於南詔,再也不想與其作對了。
“沒什麼,隨便想想罷了。”阿旺搪塞着,努力牽動着嘴角,以使臉上表情看起來不是那麼僵硬。右手握緊着馬繮,左手不由自主地捂着曾經佈滿鞭傷的胸口。龍血果然厲害,這才一兩個時辰的光景,身上的傷口竟然全都癒合了。
難以置信的他,心中對於能夠擁有神龍的渴望更加的強烈,無比羨慕南詔迦異能夠有此奇福。她不僅年輕貌美,且還靈術高強,倘若真能將其收服,莫說是這小小山寨的鬼王,就算想要一統滇東,建立僰人王朝都將指日可待。南詔已是個好的例,但如何收服於她,卻又不免讓他困惑不已。
“哥,你不會還想要去收服那小龍吧?她可是南詔的妃呀!況且靈術又高,咱們是得罪不起的!”再次被俘,阿昌已徹底臣服了,想起曾經的遭遇,心中不免滿是畏忌。
“呵呵!當然不是了,南詔如今如日中天,我等原本就不該與其作對。還是快回山寨的好,免得又是節外生枝!”話雖如此說着,阿旺卻在心中暗自盤算起了更大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