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功佔據了山東和河南後,明軍向着最後的目標大都前進。大都是元朝的首都,也是蒙古統治的中心,只要佔據了大都,就可以宣告明朝的滅亡。
洪武元年七月二十七日徐達軍攻克通州,直逼大都!
大都作爲元的統治中心,城防十分堅固,而且城中有大量的軍隊和糧食,足以堅守一年以上,而更爲嚴重的是,就在離大都不遠的太原,王保保統率的十萬大軍正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勤王。
徐達和常遇春充分估計了困難,做好了應對多種情況的準備,於八月二日才正式包圍大都。
然而讓他們吃驚的是,這裡並沒有大軍駐守,也沒有元朝的皇帝。原來妥歡帖睦兒早就在七月二十八日的時候聽到了這個消息,攜帶家眷逃跑了。
當徐達縱馬奔入齊化門時,他沒有意識到,中原政權失去四百年的燕雲十六州終於恢復了。盛唐之後,經歷長達四百年的戰亂,中原政權終於真正且完全掌握了這片大地的統治權。
在夫君聽聞妥歡帖睦爾放棄了堅固的大都,選擇了逃走之後,特意爲他取了一個稱號“元順帝”,釋義爲“順應天意”。這一點,夫君還是頗有幽默感的,就連我聽後也忍不住要笑了。
元順帝退出了大都之後,逃到了上都(今開平,內蒙古正藍旗境內),繼續做他的皇帝。這時,元作爲一個全國性政權的時代結束了。
元這個朝代雖然滅亡了,但對於夫君和他的將士們來說,挑戰纔剛剛開始!
在統治全國的元朝滅亡之後,蒙古貴族仍然企圖重新入主中原,不斷組織力量反攻。局勢對於夫君來說相當不利。
此時的王保保率領十餘萬軍隊,佔領山西、甘肅。丞相納哈出更是帶領二十餘萬軍隊駐守遼東。不僅如此,雲南還有十萬元軍,甚至高麗(今朝鮮)也仍然聽從元的統治。
這樣的狀況就好比夫君睡覺的時候,旁邊站着一羣拿着大刀和長棍的人,隨時準備給他一下。
攻克大都之後,元順帝雖然逃到了上都卻也並沒有因此偃旗息鼓,平息下來之後,他痛定思痛,重新整合了軍隊。而此時,元順帝也認識到了王保保的實力,將所有的軍事指揮權都交給了他。
在這種情況下,才登基不久的夫君不得已,只得又召集了湯和、徐達、常遇春一起前往議事殿議事。
還記得夫君每次出戰都會召集他們共同商討國事,然而,自打登基以來,還是頭一次召集他們。雖說人未變,然而此時身份卻都有所不同。
夫君站於上位,一身明黃色的蟠龍袍彰顯他帝王的身份,堅定的眸子時而注視着地圖,時而注視着其他三人並與他們侃侃而談。
湯和依舊是一襲白衣,只是那白衣上也已不再單調,而是繡上了繁複的暗紋,他立於夫君的右側,面上表情凝重。
徐達雖然已經被封爲公爵,卻不改武將的本色,依舊一身赭色勁裝,立於夫君左側。常遇春穿着最爲普通,僅着一件灰色長袍,與夫君相對而立。
衆人看到我進了屋子之後,紛紛向我行禮,說道:“娘娘!”
夫君含笑看着我,說道:“原來是皇后來了!”
我衝着夫君微微一福身,亦行禮道:“陛下萬福!”
夫君擡手,笑道:“都起來!”
“妾身知道陛下正在與各位將軍商討國事,本不該前來打擾,卻念着諸位連日來過多勞累,特意命春兒沏了上好的早春龍井,爲各位提提神。”
一聽到早春的龍井,他們三人的臉上均顯出了期待的神色。我微笑着讓春兒將茶水一一遞給他們,徐達與常遇春接過茶水之後面露喜色,均掀蓋而飲。到了湯和麪前,春兒對着他福了福身子,什麼話都沒有說,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沒有,在他拿了茶杯之後徑直離去。
夫君看着我將茶水一一遞給衆人,淺笑道:“別人都有了,爲何只有朕沒有?朕的皇后何曾如此偏心了?”
我掩嘴輕輕地笑了笑,說道:“陛下莫急,妾身爲陛下準備了另外一杯茶!”正說着,先前離開的春兒手中又端着一杯茶走了進來,並在我身邊停了下來。我接過春兒手中的杯子,親自遞給夫君,“陛下請用!”
夫君狐疑而笑,接過杯子,掀開蓋子,聞了聞,大喜,驚道:“是碧螺春!”說罷,連忙飲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朕的皇后果然不一般呀!心思是越來越細膩了!就知道朕最喜這碧螺春。喝了這一口,忽然間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只要陛下喜歡就好!”說罷,我衝着夫君福了福身,說道:“妾身就不叨擾了,告退!”
夫君微笑頷首,表示同意。其他人再次衝我行禮,說道:“恭送娘娘!”
夏日裡的天氣格外的熱,纔出了議事殿就感到暑氣迎面撲來,驕陽炙烤着大地,腳踩在地面上,都會感覺到大地的熾熱。春兒適時的爲我撐起了明黃色的傘,用以隔絕陽光。才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喊道:“煩請娘娘留步!”
我回轉身子,卻見是湯和。自打他成親之後我們也鮮有來往,他那會兒才與夫君商討政事,怎的一轉身就已經追了出來,莫不是他有什麼急事想要和我說?心中疑惑,便停下了腳步。
他走上前來對我躬身行禮,說道:“娘娘萬福!”
我擡了擡手,微笑道:“湯大人不必客氣,這樣急着找本宮所爲何事?”
湯和斜睨了一眼春兒,春兒便福了福身子,說道:“娘娘,這裡太熱了,不若找個角亭,一邊休息一邊談事!”
我略一思索,說道:“也好!”
湯和一路隨我同行,春兒只是默不支聲,一直到進了角亭之後,春兒收起了傘,對我行禮道:“娘娘,若是沒有需要春兒侍候的,春兒先行告退,會安排其他丫頭替我侍候娘娘!”
我知道她必然是不想見到湯和,便也不勉強,終究怕面子上過不去,忙替她打圓場,說道:“春兒你感到不舒服就先去休息!這麼一大堆丫頭了,也不差你這一個!”
春兒對我福了福身,說道:“春兒告退!”
望着春兒離去的背影我略有所思,她終究是放不下,因爲放不下才不想見到,愛得太深自然也就傷的太深。
“娘娘!”一聲呼喚,將我從思緒中拉回。
我慌忙應了一聲,淺笑一下,掩飾自己的尷尬。此刻我坐在圓凳之上,湯和則侍立一旁。看他神色如同往常一般,便問道:“敢問湯夫人可好?”
湯和淡淡一笑,面上看不出有異,說道:“拙荊在家中帶孩子,一切都很好!多謝娘娘關心!”
想湯和都有了孩子,我心中不免哀嘆,緣分這東西終究是強求不得。然而我面上卻要歡笑,繼續說道:“湯大人真是好福氣,想必湯夫人一定很賢惠,孩子也一定很可愛。如若哪天得空了,一定要讓湯夫人進宮來,本宮很想見見她!”
湯和淡淡一笑,說道:“多謝娘娘擡愛,拙荊一個婦道人家沒有見過世面,進了宮怕是會讓娘娘笑話!”
“怎會!我也是小戶人家出身,不會爲難湯夫人,湯大人就不要推辭了!”
“那好!我會回去告訴拙荊的!”
“也記得把孩子帶來,還能和樉兒一起玩耍!”
“是!下臣遵命!”
“方纔湯大人還在與陛下討論戰事,爲何本宮才離開湯大人就追了出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湯和神色斂了斂,低聲說道:“臣是想要向娘娘討回一樣東西!”
我微微一怔,問道:“什麼東西?”
他淡淡的說道:“就是娘娘隨身攜帶的那把匕首。”
隨身攜帶的匕首?我心中猛然一震,那匕首是春兒給我的,湯和如何知道?而且,他還說是在討回,這又要如何解釋?
“湯大人,這……”我囁嚅着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還未等我說完,湯和接着我的話說道:“娘娘,那匕首原本就是我的,如今臣只是想要回自己的東西!”
一把匕首本就不是什麼貴重之物,只是這個中緣由卻讓我疑惑,想當初春兒纔將匕首交與我的時候我就有一種感覺,這事情怕不會那樣簡單。一向深居簡出的春兒竟然會有這種削鐵如泥的防身之物,卻是很值得商榷。如今湯和又說這是他的東西,越發讓我迷惑,如同那鏡花水月,着實讓我犯了糊塗。
想到這裡,我淡然一笑,說道:“湯大人不必心急,這等東西如今不方便隨身攜帶,不過我稍後會差人送到湯大人的府上。”
湯和一凝眉,說道:“也好!既然如此,臣便先行告退。”
我微笑頷首,說道:“好!”
我同小侍女一起回到了寢宮,春兒正在與樉兒玩耍,樉兒如今也快週歲,到了學走路的年紀,一見到我,嘴裡口齒不清的喊着:“母后。”蹣跚着步子就向我靠來,我疾步走到他面前,將他摟在懷中,衝着他的粉頰輕輕啄了一口,笑道:“樉兒真乖!”
春兒見我回來,也開懷笑道:“娘娘,如今二皇子與太子殿下當初一樣,都是個可人兒呢!”
想到元兒學步的時候我卻不在他身邊,心中不免覺得愧對與他,便說道:“春兒,太子多虧了你,不然他哪裡還能坐上儲君的位置!”
春兒淡淡一笑,說道:“娘娘又來了,感謝的話就不必要再說了,這一切都是春兒心甘情願的,如今太子殿下也稱呼我爲春姨,能被殿下這樣叫,我感覺到很榮幸。”
“春兒,拋開元兒的事不說,我想和你談談湯和的事情!”
一提到湯和,春兒的臉色鉅變,她沉聲道:“娘娘,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春兒也已經心如止水,一切都不必再說了!”
我知她其實還是無法放開心結,只是湯和所說的匕首讓我頗爲疑惑,不得不問。是以,我依舊開口問道:“春兒,有些話我想和你單獨談談。”於是便回頭對着其他的宮女說道:“你們先將二皇子帶下去玩耍,待會兒有需要的時候本宮會叫你們回來侍候的!”
“是!娘娘!”爲首的春蘭走過來將樉兒抱在懷中,與其他宮女一起退了下去。
“娘娘,您有什麼話想對春兒說?”
我與春兒早已如同親姐妹,有些話也不必隱瞞,便直接向她說道:“春兒,今日湯和找我,是向我討要一把匕首!”
一聽到這話,春兒才恢復的臉色忽然之間又變了,她似乎是驚恐的問道:“娘娘,他可與您說了些什麼?”
原本我還不疑有他,然而這會兒看到春兒如此表情,我便知道事情真的不簡單,“春兒,湯和什麼都沒有對我說,只說那把匕首是他的,想要向我要回。”
春兒眉頭緊蹙,雙手緊緊抓着胸前的衣襟,似乎是痛苦萬分,過後,她留下了淚,哽咽道:“娘娘,對不起,是春兒對不起你呀!”
我心中更加疑惑,“你要說什麼對不起呢?你是不是和湯和之間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這一問,春兒的淚水更加洶涌,“娘娘,您就別問了,把匕首還給他,那本就是他的東西。”
“春兒,一把匕首,還給他當然無所謂,只是我這心中的疑惑你總得爲我解答一下才好呀!”
春兒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緊緊抓着我的袖子,懇求道:“娘娘,這件事情說出來對誰都不好,念在春兒養大了太子的份上,求您原諒我這件事情就不要追究了好不好?”
我心中一震,急切問道:“這件事情可是與太子有關?”
春兒含淚搖搖頭,我又問:“和樉兒有關?”春兒再次搖搖頭。我心中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復又想到:“難道是和皇上有關?”
春兒沉默着點點頭,復又搖搖頭,說道:“娘娘,您真的不要再問了,春兒知道錯了!”
看春兒的反應我也大致猜了一些,只是不能完全確定。想到這件事情與兩個孩子無關,我便鬆了口氣,將她扶起,“罷了,你不想說我也不強求了,只要無傷大雅,一切都好說!”
春兒見我原諒了她,擦乾了眼淚,說道:“娘娘,湯大人他是個好人!”
我笑道:“這個我知道,我也並沒有說過他是壞人呀!”
“娘娘,您可曾想過,除了皇上之外,會有那麼一個人一直默默守候在您身邊?”
“除了皇上嗎?”我眯起眸子,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你是想說誰?”
“春兒並沒有特指誰,只是那麼一說而已。像娘娘這般善良、寬厚而又足智多謀的女子,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
聽了她的話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呀!我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談什麼別人喜不喜歡的事情。再說了,今生有皇上就已經足夠了,其他人,都不重要!”
說完這些,再擡頭看向春兒的時候,發現她眼中已經灼灼生光,她淺笑一聲,說道:“娘娘和皇上的感情真是沒的說!春兒好生羨慕!”
“傻丫頭,我說讓你找個人嫁了,你偏不,這會子又來羨慕我了!”
春兒也淡然一笑,說道:“娘娘,春兒做錯了事情,是老天在懲罰我!我也絕了那個念頭,這一輩子就只侍候在娘娘身邊!”
春兒的話讓我感動,是做錯了什麼事讓她需要用一輩子來償還?我想或許那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更多的,還是我們之間的情誼。
我將匕首找出來之後差人還給了湯和,不消幾日,宮人來報,說湯和遞了帖子,說他的夫人胡氏與孩子一起進宮拜見我。自打他們成親那****見過這胡氏之外,再未曾見過,如今他們有了孩子,我也是該見一見了。
我特意命人將角亭收拾乾淨,擺上了佳餚,款待即將進宮的胡氏母子。爲了怕春兒見到胡氏母子心中會難過,是以這次沒有讓她隨身侍候,讓春蘭帶着樉兒一同參加宴席。
臨近晌午,宮人來報,說胡氏母子已經守候在外面。我忙讓人將他們領進來。我站在角亭當中望着不遠處姍姍而來的兩個人,淺綠色的宮裝,配上得體的髮飾,雖沒有傾國的容貌,卻也不失落落大方,這是胡氏。再看她身旁的一個小孩子,年紀約莫三四歲的光景,想必就是她的孩子。
兩人走近之後,胡氏對着我福了福身,開口道:“胡氏拜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接着,一旁的孩子,身穿着月牙白色的對襟小襖,也對着我行禮,稚嫩的童音傳來:“湯鼎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淺淺一笑,擡了擡手,說道:“夫人無須多禮,平身!”接着我看向湯鼎,說道:“這孩子當真可愛,就連穿衣服的風格都與他的父親神似!”
胡氏也淺淺一笑,回道:“娘娘謬讚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和皇家子弟相比!”
湯鼎此時也說道:“謝娘娘誇獎!”聽他一說,我的注意力就已經放在了他的身上,但看他人雖小,容貌卻完好無損的繼承了他的父親,乃是上乘。再看他雖說第一次見到我,卻沒有任何慌亂,行爲舉止皆落落大方,不禁心中歎服。這胡氏容貌、身家雖然平凡,然則教出的孩子卻這樣出挑,真乃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