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騎兵突出

律香川淡淡道:“也許那時他就已經想到怎麼樣來利用你,只要可以被他利用的人,他一向都非常歡迎的。”

孟星魂微笑道:“很對。”

律香川冷笑道:“奇怪的是有些人被他利用了之後,居然還好像很得意。”

孟星魂道:“我本來就很得意。”

律香川道:“你得意什麼?”

孟星魂道:“因爲我現在總算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你卻還被矇在鼓裡。”

律香川道:“哦?”

孟星魂道:“你知不知他這計劃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律香川沉吟着道:“他要我相信他還躲在這裡,要我動用全力到這裡來對付他,他才能乘機趕到飛鵬堡去會合等在堡那邊的人,因爲他只有將這最後一分力量保存下來,將來纔有反擊的機會。”

孟星魂道:“你認爲真有那麼多人在飛鵬堡外等着?”

律香川道:“絕不會沒有。”

他說得很肯定。

因爲他知道老伯每一次決戰之前,都計劃得十分仔細周密,不到萬無一失時,絕不會出手。

飛鵬堡那邊若沒有人等着從後山接應,老伯就絕不會親自率領十二隊人自正面攻擊。

孟星魂道:“你認爲那些人不管有沒有接到老伯的訊號,都會在初七的正午發動攻擊?”

律香川道:“那隻因爲老伯早已和他們說好了在初七的正午動手!”

這次他說的口氣已沒有剛纔那麼肯定了。

孟星魂道:“你認爲老伯真的早就和他們說定了?難道他就完全沒有考慮到臨時會發生意外?他是不是個如此粗心大意的人?”

律香川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孟星魂淡淡道:“你總該知道,這一戰對他的關係多麼重大,他怎麼會下如此草率的決定?”

律香川的臉色已有些發青,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那麼你認爲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孟星魂道:“他的意思,就是要你到這裡來找我!”

律香川道:“我還不懂。”

孟星魂道:“他算準了我會在半途被你攔截,我一個人孤掌難鳴,自然難免會落在你們手裡。”

律香川道:“還有呢?”

孟星魂道:“他也算準了你們會迫我到這裡來,迫着我下去殺他。”

律香川道:“他認爲我能夠用什麼法子來脅迫你?”

孟星魂目中現出怒意,冷笑道:“用小蝶,用高老大,你這人本就什麼手段都用得出的。”

律香川道:“他是不是也算準了你一下來,我就會將這口井封死?”

孟星魂道:“也許!”

律香川道:“他還算準了什麼?”

孟星魂道:“他還算準了你一定會將這口井重新挖開,一定會自己下來找他,因爲他一定有法子讓你知道他已不在這裡。你既害怕,又懷疑,當然非親自下來看看不可。”

律香川突然冷笑,道:“照你這麼說,他算出來的事倒真不少!”

孟星魂道:“的確不少。”

律香川冷笑道:“你以爲他是什麼?是個活神仙?”

孟星魂淡淡道:“不管他是不是這麼厲害的,我只知道至少有一樣事他沒有算錯。”

律香川道:“什麼事?”

孟星魂盯着他,一字字道:“他算準了只要你一下來,我就不會再讓你活着上去。”

律香川臉色似已忽然變了。

孟星魂道:“別的事你信不信都沒關係,這一點你卻非相信不可!”

律香川也在盯着他,慘白的臉色在暗淡的燈光下看來,就像是戴着個紙糊成的面具,雖然全無表情,卻顯得更詭秘可怕。

孟星魂的臉色當然也不好看。

他已坐了起來,正盤膝坐在牀上,一隻手按着被單,一隻手按着枕頭。

這樣子坐着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無論誰坐在牀上,姿勢都會跟他差不多。

奇怪的是,大敵當前,他怎麼還能這樣子舒舒服服地坐着?

只有他自己知道,坐着不但比躺着好,也比站着好。

若是站在那裡,就無異將全身都變成律香川暗器的目標,但坐着時卻可以將自己的身子縮小到最低程度。防守的範圍總是愈小愈好的。

何況,到了必要時,這枕頭就是他抵抗暗器的盾牌,這被單就是他攻擊的武器。

內家“束絮成棍”的功夫,他雖然並沒有練過,但一個像他這種終生以冒險爲職業的人,無論任何東西到了他手上,都是武器。

律香川一直在仔細觀察着他,就像是一個馴獸師在觀察着籠中的猛獸。

他的表情冷靜而嚴肅,孟星魂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他都絕沒有錯過。

孟星魂也正以同樣冷靜的態度在觀察着他。

那情況又像是兩匹狼在籠中互相窺伺,互相等着對方將弱點暴露,然後就一下子撲上去,咬斷對方的咽喉。

也不知過了多久,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看來你的確是個很可怕的對手。”

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你不但很懂得隱藏自己的弱點,而且很沉得住氣。”

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只可惜你已犯了致命的錯誤,錯得簡直不可原諒。”

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你對付我這樣的人,本不該採取守勢的,因爲我最可怕的一點是暗器,所以你就該先發制人,封住我的出手。”

孟星魂凝視着他,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的確本該搶先出手的,可是我不能這麼做。”

律香川道:“爲什麼?”

孟星魂道:“因爲我的腿受了傷,動作已遠不及平時靈活,若是搶先出手,一擊不中,情況就可能比現在更危險。”

律香川道:“你沒有一擊就中的把握?”

孟星魂道:“沒有,對付你這樣的敵手,誰也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律香川道:“所以你不敢冒險?”

孟星魂道:“我的確不敢。”

律香川忽又笑了笑,道:“其實你本不必對我說實話的。”

孟星魂道:“你本來也不必提醒我的錯誤,我犯的錯誤愈大,對你豈非愈有利?”

律香川道:“我提醒你的錯誤,只不過想誘你先出手。”

孟星魂道:“你失敗了。”

律香川也慢慢地點點頭,道:“我失敗了。”

直到現在爲止,他們的態度還是很冷靜,極端冷靜,絕不衝動,絕不煩躁。

但極端冷靜也是種可怕的壓力。

幸好這密室中沒有第三個人,否則他也許會被這種奇特的壓力迫得發瘋。

又過了很久,孟星魂忽然也笑了笑,道:“其實我也早就知道你是個很可怕的對手。”

律香川道:“多謝。”

孟星魂道:“你不但也很沉得住氣,而且很懂得壓迫對方,使對方自己將弱點暴露。”

律香川微笑道:“我殺人的經驗,也許並不比你少。”

孟星魂道:“但現在你已知道我的弱點,爲什麼還不出手?”

律香川道:“因爲你就算有弱點,也防守得很好,防守有時比攻擊更難,你防守的能力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好得多。”

孟星魂道:“可是你的暗器……”

律香川道:“我的暗器雖利,但用來對付你,也同樣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孟星魂道:“你用不着有一擊必中的把握,一擊之後,你還可以再擊!”

律香川道:“你又錯了。”

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高手相爭,只有第一擊纔是真正可以致命的一擊,一擊之後,盛氣已衰,自信之心也必將減弱,再擊就更難得手。”

孟星魂道:“所以你在等着我先出手。”

律香川道:“我一向很沉得住氣。”

孟星魂又笑,道:“你不妨再等下去。”

律香川道:“我當然要等下去,等得愈久,對我愈有利。”

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微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那高老大也來了?”

孟星魂道:“不知道。”

律香川道:“她若久久不見我上去,一定也會下來看看的。”

他微笑着,悠然接着道:“她就算不會助我出手,但有她在旁邊,你一定會覺得很不安的,那時我機會就更大了。”

孟星魂的眼角又開始跳動,但脖子卻似已漸漸僵硬。

律香川盯着他的眼睛,緩緩道:“其實高老大一直對你不錯,我也一直對你不錯,只要你願意做我的朋友,我立刻就可以將過去的事全部忘記。”

孟星魂道:“但我卻忘不了。”

律香川道:“你忘不了的是什麼?”

孟星魂道:“忘不了你那些朋友的下場!”

律香川嘆了口氣,道:“所以你還是決心要殺我?”

孟星魂道:“不是要殺你,是要你死。”

律香川道:“那又有什麼不同?”

孟星魂道:“我沒有把握殺你,但卻有把握要殺死你!”

律香川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孟星魂道:“我的意思,就算你殺我的機會比較多,我還是可以要你陪着我死,無論我是死是活,反正你都已死定了。”

他說話的態度還是很冷靜,每個字都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來的,而且確信自己說出了之後,就一定能做到。

律香川目中也露出一絲不安之色,勉強笑道:“但你還是不敢先出手!”

孟星魂道:“不錯。”

律香川道:“我並不想殺你,你既不敢出手,我就可以走。”

孟星魂道:“你可以走。”

律香川道:“你若想攔阻我,就勢必要先出手,只要你一擊不中,我就可以立刻置你於死地,那時你就絕沒有法子再要我陪你死了!”

孟星魂淡淡道:“不錯,你走吧,我絕不攔你,但你也莫忘了,這裡只有一條退路。”

他的態度更冷靜,慢慢地接着道:“你退的時候,我絕不攔你,但只要你一躍入水池中,我就會立刻跟着跳下去,在水池裡,你更連一分機會都沒有。”

律香川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水裡的功夫不如你?”

孟星魂道:“我不知道,所以你不妨試試。”

律香川看着他,瞳孔突然收縮,鼻尖似也已沁出汗珠。

孟星魂脖子上緊張的肌肉鬆弛,微笑道:“我固然不敢冒險,但你卻更不敢,因爲你的命現在比我值錢得多。”

律香川半垂下頭,目中露出一絲狡黠惡毒的笑意,道:“你認爲我的命比你值錢,所以比你怕死,但我卻知道有個人的看法和你不同。”

孟星魂道:“誰?”

律香川道:“小蝶,孫小蝶。”

他仰面而笑,接着道:“在她眼中看來,你的命一定比誰都值錢得多,你忍心拋下她死麼?”

小蝶!這名字就像是一根釘子,忽然被重重地敲入孟星魂心裡。

他的心一陣抽痛,痛得連眼淚都幾乎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天上地下,絕沒有任何事比這名字更能打動他。

絕沒有。

所以就在這時,律香川已出手!

任何人都知道律香川最可怕的武功就是暗器。

可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用暗器。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鋪在牀上的墊被,用力向外一拉。

坐在被上的孟星魂立刻就仰面倒下。

律香川已閃電般出手,抓住了他的足踝,用力向外一擰!

連他自己都未想到一個人踝骨碎裂的聲音聽來竟是如此刺耳。

但就在這時,孟星魂手裡的被單也揮出,矇住了他的頭。

接着,孟星魂的身子也已彈起,用頭頂額角猛撞他的鼻樑。

他也仰面跌倒,冷汗隨着眼淚同時流下。

孟星魂咬緊牙關,從牀上跳下,壓在他身上,揮拳痛擊他脅下的肋骨。

這些拳頭無論哪一擊都足以令人立刻暈厥。

但這兩人卻彷彿天生就有種野獸般忍受痛苦的本能。

兩人的骨頭雖已都被對方打斷了很多根,但還是互相糾纏着,不停地毆打——誰也想不到剛纔那麼冷靜的兩個人,忽然間全都變成了野獸——這是不是因爲他們心裡隱藏的仇恨在這一剎那間突然全都發作?

律香川忽然一拳擊在孟星魂小腹上。

孟星魂踉蹌後退,全身都已隨着胃部收縮,整個人都縮在牀角。

律香川鼻孔裡流着血,喘息着,還想撲過去,卻已幾乎精疲力竭。

孟星魂也已不再有餘力反擊,卻還在掙扎着,嘶聲道:“我說過,我死,你也得陪我死!”

律香川咬着牙,獰笑道:“你爲什麼如此恨我?難道只因爲小蝶的兒子是我的?你可以把小蝶搶走,但卻搶不走我的兒子。”

孟星魂已憤怒得全身發抖。

“你若想要別人死,自己就得保持冷靜,否則你也得死!”

很少有人比孟星魂更明白這道理,但這時他自己卻已完全忘記。

律香川爲什麼也忘了呢?

難道在他心底深處,也是愛着小蝶?還是到他失去小蝶後,才發現自己是愛着她的?

所以他心裡的仇恨也和孟星魂同樣深。

兩人咬着牙,瞪着對方,野獸般喘息着,只要自己的力氣恢復了一分,就要向對方撲過去。

但就在這時候,他們忽然同時聽到一聲嘆息。

已有人無聲無息地從池水中鑽了出來,就像是魚一般輕,魚一般滑,甚至連水花都沒有被他激起。

無論誰一生中,都很難見到一個水性如此精妙的人。

一個陌生人。

一個很胖的陌生人。他浮在水上時,身子裡好像已吹滿了氣。

他正搖着頭嘆着氣道:“兩個一輩子都在練武的人,打起架來居然像兩頭野獸一樣,你們自己難道就一點也不覺得慚愧?”

律香川忽然也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實在很慚愧,慚愧極了。”

他雖然在嘆息着,但眼睛裡卻又發出了光。

孟星魂忽然發現他一定是認得這個人,非但認得,而且熟得很。

他的幫手終於來了。

孟星魂的心沉了下去,無論誰都看得出,這人也許並不是很可靠的朋友,但卻一定是個很可怕的敵人。

這人的眼睛也正在盯着孟星魂。

他的眼睛很小,但卻在閃閃發着光,就像是針尖一樣。

他的臉很圓,就連在嘆息的時候,臉上都帶着笑容,只不過笑得很奇特,讓你覺得他就算殺人的時候,也一定是在微笑着的!

他輕飄飄地浮在水上,全身彷彿連一點重量都沒有!

孟星魂也從未見過水上功夫如此精妙的人,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這人笑笑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

孟星魂道:“你認得我?”

這人微笑道:“你姓孟叫星魂,聽說是近十年來江湖中最冷酷,也最懂得殺人的刺客,但今天你卻讓我失望得很。”

他又搖着頭,嘆息着喃喃道:“一個成了名的刺客,就算要跟人拼命,至少也得保持一點點成名刺客的氣度,怎麼能像野狗般亂咬人?”

孟星魂凝視着他,過了很久,忽然道:“你認得我,我也認得你!”

這人道:“真的?”

孟星魂冷冷道:“你姓易,叫潛龍,聽說是近三十年來在江湖中水性最精妙、武功最博的人。”

這人大笑,道:“你果然認得我。”

孟星魂笑道:“但你卻早已令我失望得很。”

易潛龍道:“爲什麼?”

孟星魂道:“因爲你本是老伯最好的朋友,但卻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出賣了他。”

易潛龍瞪眼道:“誰說我出賣了他,我只不過不想再見他而已!”

孟星魂道:“爲什麼不想再見他?”

易潛龍道:“因爲我知道只要一見着他,他就會要我去替他拼命。”

孟星魂道:“所以你就溜了?”

易潛龍道:“這種時候不溜,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溜?”

他理直氣壯地說出來,好像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孟星魂冷笑道:“好,夠義氣,夠朋友!”

易潛龍道:“我不能太夠朋友,老伯看得起我,就因爲我是個老江湖,老江湖的意思就是不能太過講義氣,臉皮也不能太薄。”

孟星魂冷冷道:“你的確是個標準的老江湖。”

易潛龍忽然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你有點看不起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個兒子?多少個老婆?”

他不等孟星魂回答,就接着道:“我有十七個老婆,三十八個兒子,女兒還不算,你說,我還能不能夠爲別人去拼命?我若死了,誰替我養那些孤兒寡婦?”

孟星魂居然在聽着。

他本來絕不會和這種人說話的,對付這種人,用拳頭遠比用舌頭正確得多,但是他現在太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來作判斷,需要時間來恢復體力。

只有談話才能給他時間,所以這次談話雖然令他憤怒又噁心,他卻還是隻有聽下去,說下去。幸好易潛龍也像是很喜歡說話的人。

孟星魂道:“你既已溜了,爲什麼又回來?”

易潛龍道:“第一,我知道老伯已沒法子叫別人爲他拼命了;第二,我需要錢。”

孟星魂道:“你需要錢?”

易潛龍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們家吃飯的人太多,賺錢的人卻太少,無論誰想養活我那一大家子的人都不是件容易事!”

孟星魂道:“你想找誰要錢?”

易潛龍道:“找個願意給我錢的人,無論誰給我錢,只要是錢,我就要。”

他看着孟星魂,眨了眨眼,又笑道:“你有沒有錢?”

孟星魂道:“沒有。”

易潛龍道:“那麼我就只好找別人了!”

孟星魂道:“我雖然沒有錢,但卻可以想法子替你找到錢。”

潛龍道:“什麼法子?”

孟星魂道:“律香川很有錢,你只要殺了他,他的錢豈非全都是你的?”

易潛龍撫掌大笑,道:“不錯,聽起來這倒是個好主意。”

律香川一直在旁邊微笑着,聽着,此刻忽然道:“這主意只有一點不好。”

易潛龍道:“哪點不好?”

律香川道:“我雖然很有錢,但卻沒有人知道我的錢藏在哪裡!”

易潛龍道:“我可以找。”

律香川道:“我可以保證你絕對找不到。”

他笑了笑,接着道:“但你只要殺了孟星魂,我就把我的錢分一半給你!”

易潛龍道:“只有一半?”

律香川道:“一半總比沒有好。”

易潛龍又大笑,說道:“不錯,就算一文也比沒有好。”

他轉向孟星魂,臉上還在笑,又道:“看來我只有殺了你了。”

孟星魂慢慢地點了點頭,道:“看來你的確只有殺了我了。”

易潛龍道:“我有了錢之後,一定會替你買口好棺材的。”

孟星魂道:“謝謝你。”

易潛龍道:“你還有什麼遺言沒有?”

孟星魂道:“只有一句。”

易潛龍道:“你快說,我喜歡別人的遺言,一個人臨死前說的話,通常都有點道理。”

孟星魂道:“還沒有拿回來放在自己口袋裡的錢,就不能算是錢。”

易潛龍撫掌道:“有道理,果然有道理。”

孟星魂道:“有些人問他要錢的時候,他通常卻只會在背後給你一刀的!”

易潛龍道:“我雖然已有很多年沒捱過刀了,倒還記得那種滋味並不太好受。”

孟星魂道:“很不好受,尤其是你,像你這麼胖的人,捱了刀之後,一定會流很多血。”

易潛龍忽然用力搖頭,道:“不行,我怕流血,小律,我看我們這交易還是談不成。”

律香川在旁邊聽着,一直不動聲色,此刻才微笑着道:“我肋骨已斷了三四根,鼻樑好像也斷了,你殺了他後,還怕我不付錢?”

易潛龍說道:“是呀!我怕什麼?可是爲了安全起見,我看我們不如還是一起上去,等你付了錢之後,我再殺他!”

律香川道:“這樣子也行。”

孟星魂道:“不行!”

易潛龍道:“爲什麼不行?”

孟星魂道:“上去之後,就是他的天下了。”

易潛龍看着他,淡淡道:“你好像還沒有弄清楚一件事。”

孟星魂道:“什麼事?”

易潛龍道:“現在我是老大,我說行就行,根本就沒有你說話的餘地了。”

孟星魂道:“現在你是老大,到了上面,你就不是了。”

易潛龍道:“只要有錢拿,我就算做孫子也沒關係。”

孟星魂道:“好,我也有錢,我給你!”

他身子突然躍起,好像要撲過去跟易潛龍拼命,但躍到半空,突然一擰腰,已轉向律香川。

他要找的是律香川,不是易潛龍,也不是別人。

他就算死,也得要律香川陪着他死。

只可惜律香川早已防到他這一招,他還沒有撲過去,律香川已滾入水池裡。

水很冷。冷水能令人清醒。

律香川一頭扎入水裡,既不想要孟星魂的命,也不想跟易潛龍囉嗦,只想趕快離開這鬼地方。

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腳。

可是他已在水裡摸到了那道暗門,用力往前一衝,擡起頭,已可看見井口的星光。

好可愛的星光。

他總算已離開了那鬼地方,而且以後也不會再來了。

風吹在身上,肋骨斷了的地方痛得要命。

可是律香川不在乎。

現在無論什麼事他都已不在乎。

現在他又已是老大。

在上面等着他的高老大,已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女人果然沒有一個靠得住的!”

律香川咬了咬牙,厲聲道:“來人!”

他說的話現在還是命令。

黑暗中立刻有人快步奔了過來,正是對他很忠實的那個小頭目於宏。

“愈對你忠實的人,你愈不能對他客氣,因爲你若想要他永遠對你忠實,就只有要他怕你!”

這不是老伯的原則,是律香川的。現在他已漸漸發現,他的原則不但比老伯有道理,也更有效。

所以他立刻沉下了臉,道:“暗卡上的兄弟們呢?”

於宏伏在地上,看起來不但很驚慌,而且很恐懼,顫聲道:“兄弟們全都還在卡上防守着,沒有人敢擅離職守。”

律香川冷笑一聲道:“你們防守得很好,非常的好……”

他忽然一巴掌摑在於宏臉上,厲聲道:“我問你,既沒有人敢擅離職守,易潛龍是怎樣進來的?”

於宏手掩着臉,吃吃道:“沒有人進來,屬下們只看到那位高……高夫人走了。”

律香川怒道:“誰叫你們放她走的?”

於宏哭喪着臉,道:“她是幫主的朋友,她要走,誰也不敢攔着。”

律香川冷笑。

但他也知道現在已不是立威的時候,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做。

他忽然揚手,道:“弓箭手何在?過來封住這口井,若有人想上來,殺無赦!”

他的話就是命令,他的命令甚至已比老伯更有效。但這次他的命令好像不靈了。

沒有弓箭手,沒有人,連一個人都沒有來。律香川臉色變了。就在這時,他聽到易潛龍的笑聲!

易潛龍不知在何時已出來了,正笑嘻嘻地坐在井上,悠然道:“律幫主的弓箭手呢?爲什麼還不過來?”

他說的話忽然變成了命令。

忽然間,十七八條人影一起從黑暗中飛了過來,“撲通撲通”,一起落在地上。

直直地落在地上,又直又硬。弓箭手雖然還是弓箭手,但卻已全都變成了死人。

律香川突又全身冰冷,從腳底冷起,一直冷到鼻尖。

易潛龍看着他,笑道:“律幫主,你的弓箭手已來了,你想要他們幹什麼?”

律香川似已麻木。

易潛龍道:“律幫主是不是還想將快刀手和鉤鐮手也一起傳來?”

律香川終於勉強笑了笑,道:“不必了。”

忽然間,他的笑又變得很親切,很誠懇,微笑着道:“其實,我早就該知道,易大叔既然來了,我就算再加八十道暗卡,在易大叔眼中也是一批廢物。”

易潛龍眨眨眼,大笑道:“我幾時又變成你的大叔了?”

律香川道:“易大叔一直都是我尊敬的人,從來也沒有變過。”

易潛龍道:“老伯呢?我記得你以前最尊敬的人好像是他。”

律香川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的確一直都很尊敬他,可是他……”

易潛龍道:“他怎麼樣?”

律香川嘆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句話易大叔總該聽過的。”

易潛龍道:“我聽過。”

律香川道:“在他眼中,我們只不過都是他的走狗,等到我們沒有利用價值時,就只有死路一條,我舅父陸漫天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易潛龍道:“他殺了陸漫天?”

律香川黯然道:“我舅父有時脾氣雖然古怪些,有時雖然喜歡和易大叔鬧鬧脾氣,其實他心裡一直還是將易大叔當作他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易潛龍道:“哦?”

律香川道:“所以他臨終之前,還叫我轉告易大叔一句話。”

易潛龍道:“什麼話?”

律香川悽然道:“他說他自己是韓信,要易大叔學學張良,因爲老伯和劉邦一樣,只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共富貴,到了富貴時,就總要懷疑他的老朋友要來搶他的寶座,只可惜我舅父明白得太遲了,否則又怎麼會慘死在他手上?”

易潛龍道:“原來你殺老伯,只不過是爲了要替你舅父報仇?”

律香川點點頭,道:“其實易大叔當然已很瞭解老伯,否則也不會悄然引退了。”

易潛龍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看起來最老實、最可愛?”

律香川搖搖頭,他的確不明白易潛龍的意思。

易潛龍笑道:“就是你說謊的時候,你說謊時的樣子看起來實在老實極了。”

律香川道:“易大叔明察秋毫,在易大叔面前,我怎敢說謊?”

易潛龍道:“你說的是實話?”

律香川道:“半句不假。”

易潛龍道:“但有個人的說法卻跟你不同。”

律香川眨眼道:“易大叔千萬不要聽姓孟的話,他只不過是個見不得天日的刺客,而且是個被婊子養大的,他說的話從來也沒有人相信。”

易潛龍淡淡道:“他說的話我當然不信,無論誰說的話都不信——也許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律香川道:“誰?”

突然間,他身後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道:“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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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步步殺機第二十四章 井底情仇第二十三章 義薄雲天第二十章 暗夜之會第十四章 圖窮匕見第十二章 春水儷影第六章 水邊麗人第六章 水邊麗人第二十九章 屢見殺機第二十章 暗夜之會第十七章 孤注一擲第三十二章 同歸於盡第三章 以牙還牙第二十一章 借刀殺人第二十六章 遠走高飛第九章 生死一發第十三章 殺手怖歌第十七章 孤注一擲第六章 水邊麗人第六章 水邊麗人第二十六章 遠走高飛第一章 殺手行動第三十一章 絕境絕路第三十章 邪神門徒第三十章 邪神門徒第三十三章 騎兵突出第一章 殺手行動第二章 梟雄之搏第三十章 邪神門徒第十九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三章 義薄雲天第二十八章 血脈相連第二十章 暗夜之會第十六章 陰霾逼人第十三章 殺手怖歌第二十四章 井底情仇第三十一章 絕境絕路第十四章 圖窮匕見第二十四章 井底情仇第二十一章 借刀殺人第三十一章 絕境絕路第四章 十二飛鵬第十八章決戰前夕第十八章決戰前夕第二十六章 遠走高飛第十七章 孤注一擲第十章 誰是叛徒第十七章 孤注一擲第二章 梟雄之搏第二十三章 義薄雲天第三十章 邪神門徒第十一章 雷霆一擊第十八章決戰前夕第七章 步步殺機第二十五章 最後一注第二十三章 義薄雲天第十八章決戰前夕第六章 水邊麗人第十二章 春水儷影第五章 危機四伏第三十一章 絕境絕路第二十五章 最後一注第四章 十二飛鵬第七章 步步殺機第十二章 春水儷影第三章 以牙還牙第二十八章 血脈相連第十八章決戰前夕第四章 十二飛鵬第三十章 邪神門徒第二十二章 蛛絲馬跡第五章 危機四伏第十九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九章 屢見殺機第六章 水邊麗人第四章 十二飛鵬第八章 攤牌時刻第十二章 春水儷影第三十二章 同歸於盡第十四章 圖窮匕見第五章 危機四伏第二章 梟雄之搏第十五章 以身相代第七章 步步殺機第十九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四章 井底情仇第十六章 陰霾逼人第二十章 暗夜之會第十章 誰是叛徒第十一章 雷霆一擊第三十一章 絕境絕路第七章 步步殺機第十一章 雷霆一擊第二十三章 義薄雲天第二十九章 屢見殺機第十九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一章 借刀殺人第二十一章 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