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

可是現在不管是我還是老師傅,其實對於這件事情都不怎麼上心的,不過只是和平三言兩語就結束了談話而已。

現在我們都將要面對的是,世人所謂今天這個殘酷至極的東西,當然也是昨天無數人期待着,那所謂充滿希望的明天,不管是我還是平,或者是老師傅與這網絡公司裡的所有員工,此時都坐在自己的電腦面前,也都是一言不發。

曾經這裡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歡聲笑語,還有各種各樣的自由,但是現在一個個的都死氣沉沉的,不管是練號區域的員工們因爲賬號的大幅度掉價,還是打金幣區域的員工們,也因爲金幣的大幅度掉價,反正一個個的都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都在打着枯燥乏味的遊戲,卻詛咒着今天與不確定未來的殘酷一般。

而我自己因爲失而復得V3手機的喜悅,這也都只是持續了不到幾十分鐘而已,此刻我看着枯燥乏味的遊戲畫面,看着角色身上那曾經令無數同事們羨慕的紫色裝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目前到底在做些什麼了。

當胖胖的老闆娘無神的巡視着公司,又苦澀笑着告訴大家說,馬上就要開拓新遊戲市場之時,我突然之間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是一場巨大的騙局,在這場巨大的騙局之中,將目前這裡所有人聚集起來的,根本不是老闆娘招聘廣告裡的那句所謂,喜愛網絡遊戲者,而真正將我們聚集起來的主要因素是金錢,是這個遊戲可否給我們創造更多的金錢利益,如果不能,那麼所謂喜愛遊戲者的這句騙人之語,就瞬間破碎了。

理解了這個,我瞬間邪魅的一笑,這是我自己特有的笑容,別人他學不來,但我笑過之後,或者說,即便我徹底理解了這場騙局那又能怎麼樣呢?

現在我依舊要操作着令自己反感至極的遊戲角色,根本沒有任何力量去駁回這一切,我又想到了父親過世之時,幾乎所有親戚們,爲了該給父親的葬禮出多少錢而大吵大鬧,又回憶起了在崑山勁勝公司時的宿舍裡,自己毆打的那位胖子,胖子說人這一生就只是爲了金錢,我想駁回他的觀點,所以我毆打了他,但最後的結果卻是,我根本無法駁回,我輸得一塌糊塗。

接着就是自己無法立刻離開勁勝公司的原因,那是缺少金錢,到了蘇州被田振當猴子一樣玩耍,也是因爲金錢,甚至此時此刻我自己認爲,所有的煩惱都是因爲金錢,如果我此時擁有足夠的金錢,那麼我可以立刻就離開大樹網絡,甚至立刻去這個世界的任何一處,買到自己喜歡的家,根本不用在意母親和奶奶到底在吵些什麼玩意,然後再用金錢得到雨兒?

對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符合,這個世界的實際情況,絕對不會有任何人覺得我這個思路,會有任何的破綻,這是絕對完美無瑕的思路模式。

我此刻爲自己的思路而震驚,我變了,變得有些令自己討厭了,所以我又是邪魅的一笑。

在老闆娘不來我這裡巡視的時候,我依然會抽菸,而且還會用自己的MP3聽歌,甚至還在電腦上用QQ和別人聊天。

最近阿瑟似乎很忙,我知道她是因爲學業?其實我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阿瑟所說的一些話的,畢竟阿瑟這位女孩子給我的感覺是,好像一直都在說謊一樣,就像我自己,但我自己的謊言與阿瑟她的謊言不同之處在於,我自己的謊言可沒有那麼容易被別人識破。

至此阿瑟最近是很少和我聊天,我想着難道是之前那個一千九百多塊錢的筆記本電腦,讓她的學業生活窘迫至極?

但我沒有去求證這件事情,或許我更多的認爲,自己沒有足夠的金錢去追求與得到阿瑟?就此要放棄嗎?

可是放棄之後又是什麼樣的情況呢?其實縱觀我自己過去的人生,自己真的是一無所有,直到目前爲止,自己就只是自己,獨此一人罷了。

或許我也不該胡思亂想?因爲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只要自己一開始胡思亂想,那麼有些情緒就會變得越來越可怕,比如想離開網絡公司的事情,就現在,我真的立刻就想離開這裡,是因爲我剛發過工資?身上有接近兩千塊錢?如果現在不走的話,估計就沒有機會了?

所以我左右衡量着事情的嚴重程度,可是我完全找不出自己要離開這裡的主要因素,因爲明顯我去外面重新找工作,工資肯定還不如這裡,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可是我爲什麼就是一心想要離開這裡呢?

我完全不明白,儘管我目前已經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了,但還是下意識中站起來,然後走到公司門口,機械性的點燃一支香菸,剛抽沒兩口呢,突然奎哥就出來了。

我給奎哥發了香菸,奎哥點燃之後就笑笑,然後告訴我說:“我辭職了,去廣州,現在就走。”

“哦。”我只是如此回答着,因爲我不知道除了哦以外,自己還需要回答些什麼才符合此時的氣氛。

接着奎哥對我說了很多很多話,基本都是安慰我,讓我好好上班之類的,就像曾經乃至到現在,還會一直安慰我的電腦老師劉玉鳳一樣。

至此我內心深處一陣酸澀,我想告訴奎哥說,我一定會好好上班嗎?不對,因爲我知道自己今天也會走,我有這種預感,我也知道自己一旦有了某種預感,那麼事情就很快會發生在這個現實世界裡。

奎哥安慰與叮囑了我好大一會兒,我只是嗯嗯的點着頭,懦弱的自己被莫名的恐懼感瀰漫了全身,所以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做到,最後奎哥蕭瑟至極的身影,就要從我的視線裡離開,我預感此生我們或許不會再有相見的時刻了,這也許就是世人所謂的永別,在這個快要入秋的時刻。

我的情緒也跟隨着這天氣的變冷而變得蕭瑟,咧嘴苦澀一笑,衝着奎哥那即將從自己眼中,永久要消失的背影小聲開口:“一路順風。”

接着我又點燃了一支香菸,就此眼睜睜的看着奎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之中,此刻懦弱無能的自己,真的什麼也做不了,連一句挽留都沒有勇氣說出口,所以一下子,自己思緒萬千,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油然而生,是苦澀?是悲涼?是不捨?還是深不見底的恨意?

突然自己的手機響了,獨特的鈴聲打斷了我的情緒,我以爲是雨兒,瞬間千絲萬縷的期待,千絲萬縷的渴望,趕緊打開手機翻蓋,卻失望至極的看到是路哥的短信,其實最近我有給姑姑打過一次電話,是想知道奶奶最近如何,但也正是那次的電話,姑姑要走了我的QQ號,至此行哥與路哥,都知道了我的QQ和電話號碼。

儘管如此,但那又能怎麼樣呢?對於我自己而論,這個世界的一切的一切,還是沒有絲毫的改變,自己內心的世界不但破碎不堪,還空蕩到令人絕望。

路哥短信裡沒有任何他自己輸入的文字,只是給我點了一首歌曲,如果我想要聽的話,還要付兩塊錢,但我還是點了。

初秋的天,冰冷的夜,回憶慢慢襲來……想爲你披件外衣,天涼要愛惜自己……就讓秋風帶走我的思念,帶走我的淚……

哦?路哥給我點的歌曲是最近這段時間裡,最爲流行的秋天不回來啊,我聽着聽着,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甚至鼻子與兩腮已經開始酸澀,路哥是想着讓我回家嗎?

家?可我似乎沒有家呢,從來從來就沒有過呢,如果有,難道我喜歡一個人在外面絕望的漂泊嗎?難道這世界上會有哪個傻子不喜歡甜蜜的家嗎?

所以我關掉手機正在繼續的歌曲,然後又無神的抽了一支香菸,只是這次抽菸,卻一直想哭罷了。

抽完香菸以後,我就去了老闆娘的辦公室,天知道我自己這會到底怎麼了,我站在辦公室裡,麻木的看着老闆娘坐在皮質的黑色靠背椅子上,手邊還是那個似乎一直都是靜音的計算器。

但這次我學乖了,我沒有那麼自大與自以爲是了,我知道我只要說出來,老闆娘一定會讓我走的,這種事情其實是禮泉的國華電子廠,廠長祁小平教我的。

我是大樹網絡公司的精英?是老闆娘一直寵着的孩子?不,不、不、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是我的自以爲是,我早就明白的。

所以我籲……嘆了口氣,然後開始整理自己的情緒與語言,接着腦海裡一片空白的小聲開口:“老闆娘,幫我把這半個月的賬算一下吧?我也不想做了。”

老闆娘聽後一笑,然後突然坐直了身子,笑意滿面的看了我一小會,這就開口:“不再考慮考慮了?”

這完全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我在下意識中,我更敢對天發誓,我自己此刻腦袋就是一片空白,低聲回道:“不了。”

老闆娘立刻籲……也嘆了口氣,然後就開始翻看賬目表,接着就用無聲的計算器按了半天,整個過程中老闆娘只是面無表情的低着頭,一句話也沒有說,最後就從她的抽屜裡給我數了八百多塊錢,這就遞給了我。

我接過這筆錢以後,老闆娘就把計算器還有賬目表往我面前一推,開口:“你自己需要加一遍嗎?”

我苦澀微笑,小聲回答:“不了,老闆娘再見。”

“再見。”

至此我便走出了大樹網絡公司,我沒有和任何一位同事進行道別,包括平,甚至我的遊戲賬號目前還在線,坐我旁邊的平,這會肯定是以爲,我這次抽菸花的時間比較長罷了,平他目前肯定是還不知道,其實我已經走出了大樹網絡公司。

公司門口的大街,此刻陽光明媚,車來車往,更是人流擁擠的樣子,每個人都似朝着他們心中,那該去的方向而匆忙行走着,這就是世人所謂的繁華嗎?我卻低頭,無神中苦澀咬牙,咧嘴默然一笑。

而突然之間,一陣蕭瑟至極的秋風,帶着些許的冰冷,就此劃過我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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