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下, 毫不留情地將未用念防禦的俠客淋個溼透,可他不管不顧在大雨中用盡全速地向前飛奔而去,在那前面有個人在等着他。
“阿姨。”他停在靠着樹的安菲亞面前低低地叫了聲。
安非亞現在的樣子顯得非常狼狽, 蒼白的臉色透出隱隱的黑色, 脣角青紫青紫, 一縷黑紅色的血跡從脣角蔓延到下巴, 全身上下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傷口, 而從中流出的都是黑色的血液,她中了毒,已經危在旦夕了。
在她身邊不遠處還躺着幾具發黑的屍體, 那些是她的手下,在得知她要脫離組織後阻攔了她, 最後知道無法阻止她離去幹脆下狠手準備殺了她, 只是在他們對她起了殺意時她下的毒便發作了, 她從來都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用毒控制手下,這就是安眠花一貫的手段。
她自小加入組織, 身上早被種下了‘安眠花’,每半年吃的壓制安眠花發作的解藥本身就是一種劇毒。如果沒有二心,一直吃解藥倒也相安無事。她本身便是使毒的專家,念能力也是基於此開發的,毒素積累得越厲害她便越厲害。
可惜, 即使她願意當只受制於人的傀儡, 也不願意讓俠客也落到如此地步。或許加入組織, 權勢地位金錢要什麼有什麼, 但最重要的自由卻沒有了。
十多年前, 她的姐姐爲了追逐自由爲了可笑的愛情飛蛾撲火般背叛了組織,最後香消玉隕。她不想看到俠客有一天也走上他母親的道路。
儘管這孩子一直沒心沒肺的, 看起來完全安於現狀,但控制系的人怎麼可能受人控制。乘現在他還沒種上‘安眠花’讓他有多走多遠吧。
安菲亞露出一個蒼白卻欣慰的微笑,手顫抖着掏出一個小小的瓶子。
“俠客,這是解藥,吃了,你體內的毒就能全部解開,你也不必加入組織,以後你想做什麼,阿姨都不會限制你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找小滴,我不會阻止你了,你們兩人已經徹底和組織沒關係了。”
她沒有說這解藥實際是她‘安眠花’之毒的解藥,但是如果吃了,她從此便是個廢人,即使不是背叛只是脫離組織,懲罰也是很嚴重的。
俠客緊緊地握着小小的瓶子,緊到指甲都倒插入掌心,可藥瓶在他2噸的握力下依舊完好無損,只有他的手心一片血肉模糊,疼痛不已。
他抿着嘴脣,綠眸如結了冰的水面,表面平靜。但只有他才知道,他的內心波濤洶涌的浪水快要將他吞噬了。
“俠客,你不開心嗎?怎麼不吃。”安菲亞側了側身子想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至少讓死後的樣子好看點吧。“我知道你又在責怪阿姨的自做主張了,不過阿姨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你不要這樣子。還是笑着的俠客最可愛了。”
即使我笑得再可愛,你不也一樣要走嗎?喉結抖動,吐出來的卻是另一句話。
“爲什麼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突然,他變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神情有些困惑不解。雨水順着貼在臉頰的髮絲滴落,被雨水洗刷得白淨的臉看起來是那樣脆弱。
15歲的俠客,未加入旅團的俠客,雖在流星街長大後又跟着安菲亞做些不法勾當,但一直以來有着安菲亞全心全意的關心照顧,他也曾露出普通少年明朗陽光的微笑,雖然轉瞬即逝。但此時的他就像失孤的鳥兒般脆弱,似乎只是一場大雨便能將他的雙翼打溼,讓他再也飛不起來。
一直以來,理所當然地享受着安菲亞的照顧,使用着些小手段想從她身上得到更多的,也想知道她對自己到底能做到何種地步,所以時不時地也做出些挑戰她底線的事來,當然更多時候他都是見好就收。聰明如他是不會幹出真正惹怒她的事來的,那根本沒有一點好處。
人都是自私的。
再怎麼樣,也是自己比較重要,爲了活命賣掉自己的孩子甚至在餓極的時候吃掉的事在流星街並不少見,就算他們有着血緣關係,那又能保證什麼?俠客早做好了有一天會被安菲亞利用背叛的準備。
但最終沒有想到的是,她會了自己捨棄性命,只爲了自己能獲得自由。
到底爲什麼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
“這還用說嗎?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啊!”
家人?
“而俠客已經長到不需要阿姨照顧的年紀了,我也已經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了,而且我也好想念你的母親,她一定等得不耐煩了,我們兩姐妹是時候相聚了,俠客根本不需要內疚,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她的微笑虛弱卻又美好,望着俠客的眼裡有着憧憬,似乎在透過俠客看到那一直思念着的人。
不,我沒有內疚,我只是不懂啊。如果是我的話,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家人什麼的不就是用來利用的藉口嗎?
“你聯絡她了沒有?”安菲亞突然地問道,迴光返照般整個人變得精神起來,眼神也變得犀利,只是在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後又迅速地焉下去。
“俠客,你想辜負阿姨的心意嗎?”安菲亞渙散的眼神在俠客身上下流連,最後死死地定在他拿着藥瓶的手上。
俠客擰開瓶蓋,倒出一顆綠色有些透明的藥丸,仰頭嚥下。一滴雨水滴落他的眼中順着臉頰滑落,像極了晶瑩的淚水。
身體在痛,是因爲解藥開始起作用了,那這痛徹心扉的痛楚又是怎麼回事?
俠客忍不住嗚咽,就像受了傷的小動物。
好痛,好痛,全身上下都在叫嚷着痛苦,即使小時候爲了塊發黴的麪包被其他小孩聯合打得半死他也不曾這樣痛過,痛到無法忍受,痛到想要大哭出聲。
有什麼東西正要失去,他知道,卻又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它失去。
明明已經變得更加厲害了,爲什麼到頭來還是什麼都保護不了呢?
不對,爲什麼要用到保護這個詞,只有自己就好,根本不用管其他人,所以保護這個詞語根本不適用於他。那麼現在,自己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也不用加入那個讓自己難得有些厭惡情緒的組織,那爲什麼還要感到難過痛苦?
俠客仰起頭。
雨已經停了,烏雲散開,露出被雨水洗刷得乾淨明亮的夜空,漫天繁星閃爍。他緩緩地彎下腰,輕輕地抱住安菲亞冰冷的身體。溫熱的液體迫不及待地流出眼眶,卻依然燙傷了他的心。
看見俠客從未有過的親暱舉動,安菲亞吃驚之餘又覺得感動。這樣就真的什麼都值得了。
“阿姨,不要走。”或許我還不明白家人的含義,但除了你以外,再也不會有人能給我這樣的溫暖了。
安菲亞只是搖搖頭,緩慢地說:“俠客,你要繼續笑着哦。”最終不捨地閉上眼,身體無力地軟了下去。
“阿姨!”帶着哭聲的喊叫響徹野外。
“人已經死了,你還要那副難看的樣子到什麼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男人不屑地說道,看了安菲亞安詳死去的面容,心裡忍不住罵了句,又是個笨蛋!
安菲亞,沒想到像你這樣聰明的女人最後還是像個笨蛋般死去。
俠客只是沉默地鬆來了手,然後動手在樹下另一側開始挖坑,一下一下,土很快就堆得老高,坑也越挖越深。直到連他的人也看不見他才住手。
俠客突然跳了出來,上舉一塊大牌:挖坑不填是可恥的!
上一句是開玩笑,請不要在意。請看下面的正文。
埋好安菲亞後,俠客沉默地站在神秘男人的身旁,與他一樣注視着前面奔跑的詭異人影。
一頭長長的藍色頭劈頭蓋臉遮得只看見一隻圓圓的棕色大眼,一身寬大的米色風衣將嬌小的身體包得密不透風,完全看不出身體的曲線,跳動間頭髮高高地揚起落下,在這樣陰森森的野外帶給人雞皮疙瘩的驚悚感。
這樣打扮的人物除了以‘貞子’著稱的庫嗶別無他人。
男人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連俠客少見的面無表情的面癱臉也忍不住滑下幾根黑線。
庫嗶.德菲司,事隔多年,這個讓他厭惡的名字終於再次從那羣老不死口中聽到了。而這一次,他會親手將他疼愛到連命也不要的孩子接回那個地獄般的家。
姓德非司的她怎麼可以擺脫安眠花的地獄呢?
他冷冷地笑了。
本來早到獵人開始的時候,我早已經請示了團長去參加考試。突然又接到了俠客的電話,這隻狐狸也終於冒出頭來。因爲他說了也想去參加考試的原因,所以我纔會在這討厭的雨裡行動。
只是,望着眼熟的男人,一個可惡的名字浮現腦海。
“莫非。”我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一夜被狼狽追殺的情景又浮上心頭,就是這個男人告訴了我,我曾經是多麼地弱小。還記得他冰冷地喊我:
“庫嗶.德菲司。”
(忘記莫非是誰的人請看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