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銘,你告訴姐姐,現在,你還想和他們爭回媽的股份麼?”
許方佳並沒有回答許佳銘之前的話,反而轉過頭來正色的看着他,話鋒一轉,問了另一個問題。
許佳銘眼中閃過一道以爲不明的光芒,繼而又被黑暗覆蓋,涌現出來是憑他現在這個年紀難以壓制住的恨意。
他咬咬牙,終於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不能放棄,姐,不止是媽媽的,還有屬於我們的,我們是許家的兒女,爲什麼要讓她們那對母女把一切都搶過去?況且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媽的!媽媽痛苦了一輩子,什麼都沒得到,就這樣走了,我作爲兒子,如果做不到幫她把一切奪回來,那我也太窩囊了!”
許佳銘語氣裡刻骨的恨意讓許方佳雖然有心理準備,也還是忍不住一陣心驚,原本在她心裡,那個應該開朗陽光活着的弟弟,也已經在這麼多年的仇恨中,把自己一步步推向了黑暗。
不得不說,在此之前的許方佳,是萬萬不想看到這一切的,所以,他想過等母親的病好後,就帶着他們離開這座城市,用她和顧子淵交易得來的那筆錢,去重新開始。
可是當一切脫離軌道,往他們根本就沒辦法把握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麼薄弱,也看清楚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上,如果他們不足夠強大,就只有被人踩在腳下的命運。
尤其他們還是那麼特殊的身份,還有那麼多見不得他們好,恨不得他們姐弟倆都窮困潦倒直到死去的人,所以,她更不能弱小。
一旦失去了可以和許方璐母女抗衡的能力,許方佳不用想都知道,她們會怎麼來對付她。
以前,仗着她和顧子淵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那些人對她還有所忌憚,現在失去這層保障的她,難道還要再去尋求另一個靠山麼?
不,她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即便她眼前其實就有一個同樣強大的男人在身邊,隨時都可以做她的所謂“新靠山”,可是,如果她真的這樣選擇了,那和許方璐她們又有什麼區別?她會變成自己所看不起的那種人。
所以,他們必須自己強大起來,才足以用自己的力量去抵禦那些傷害,讓那些對他們虎視眈眈的人望而卻步。許方佳知道,許佳銘其實也是和她同樣的想法,他這樣忍辱負重的留在許家,爲的不僅僅是不甘心家產被外人奪走,更重要的是,這個年紀輕輕的弟弟,他還想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保護她這個姐姐。
“姐,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你不要再勸我了,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就不能半途而廢,如果我們現在退縮,不正是如了她們的意麼?”許佳銘看着姐姐心事重重的樣子,以爲她又是要像以前那樣,勸說他放棄爭奪。
許方佳卻緩緩搖了搖頭:“佳銘,你長大了,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什麼,我不會阻礙你。”
既然不能阻礙,她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的去幫他,如今在這個世上,他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他們能靠的也只是對方。
許佳銘眼中的驚異一閃而過,似乎有點想不到現在的許方佳會不再糾結於他的固執,反而贊同他。
許方佳自然知道他的疑惑,她微微一笑:“你說得對,屬於我們的東西,我們一定要搶回來,一再的退讓,只會讓別人得寸進尺,所以,佳銘,姐姐永遠和你站在一起。”
即便現在的她沒有多大的本事成爲他的助力,至少也不能成爲他的累贅,因爲他們姐弟之間深厚的感情,之前父親就已經因爲她而多次遷怒於許佳銘。
所以,既然現在父親有意要和她和好,那麼,即便她心裡有再多的不願意,也要讓自己去接受,無非就是戴上一個僞裝的面具而已,如果可以換來讓弟弟在許家過得好一點,順利一些,她願意。
於是當天晚上,許方佳就簡單打扮了一番,和許佳銘一起回了他們那個所謂的家裡。
原本許方佳都做好了回去後會被怎樣冷嘲熱諷的準備,也做好了足夠的心理建設坦然面對那些有可能會出現的攻擊,她想好了,既然決定來了,就要有覺悟,忍氣吞聲是一定要的,否則只會牽連弟弟。
另她有些錯愕的是,隔了一段時間不見面的周盈玉母女,一見了她,那熱情的架勢,簡直就像她們彼此是隔了多久沒見面,但感情依舊深厚的一家人。
尤其是周盈玉,他們還在大門口的時候,她就笑着出來迎接,見到許方佳就給了一個親切的擁抱,一邊把她帶來的禮物交給傭人拿下去收好,一邊很是欣慰的樣子對她說道:“佳佳,我們歡迎你回家,這段時間你受苦了,我們都很擔心你,現在看到你沒事,阿姨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許方佳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決定來的時候,就想過要僞裝自己,虛與委蛇。但她比起周盈玉來,到底還不是演戲的高手,人家那麼熱情滿滿,讓她都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覺,只能像個木偶一般,任由周盈玉手挽着自己胳膊,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走進了客廳。
許方璐正在客廳裡陪父親許青山下棋,一看到她,首先臉上是第一反應的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她隱了下去,轉而換上了一副甜美的笑臉,也朝她走過來。
“姐姐,恭喜你平安回來,這些天,你可把我們嚇壞了,爸爸因爲擔心你,血壓都高了好幾天,你今天能回來,他一定很高興。”
看到對自己深惡痛絕的許方璐都能擺上這樣一張臉,許方佳暗暗嚥了咽口水,強撐着反胃的感覺,硬生生的擠出了一個更加僵硬的笑容,俗稱的皮笑肉不笑。
“都怪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
原來做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許方佳突然有些佩服許方璐母女了,真不知道她們倆這樣十年如一日的做戲水平,究竟是怎麼保持下來的?
終於到了父女面對面的時候,許方佳想起上次和父親見面,是怎樣一種劍拔弩張的狀態,他打在她臉上的那一巴掌,現在回到原地,臉頰上,似乎都還有刺痛的感覺。
“爸……我回來了,讓您擔心了。”
許方佳不動聲色的捏緊了拳頭,微垂着頭,對許青山恭敬的打了招呼,也等於是服軟回來道歉了,天知道要她做出這樣一副姿態有多麼困難,可她到底還是做到了。
許青山的神色也顯得有點不自然,他這次採訪雖然還是說了些不實的大話,把他們父女之間的矛盾問題歸咎於許方佳的不懂事,可到底,這次的和好,他還是真心的。
只是他畢竟不是周盈玉那樣的做戲高手,面對曾經和自己差點變成敵人的女兒,曾經互相之間說過那麼多絕情的話,此刻再面對一起,到底還是有些尷尬,而要讓他承認自己的過分,說些服軟的話,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雖然因爲許方佳這次出事故讓許青山不忍,而想認回這個女兒,可是,他一貫嚴肅的作風還是不會改變,作爲一個父親的威嚴更是時刻都丟不下。
所以兩個同樣心有芥蒂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主動提起曾經斷絕關係的那些事情,彷彿那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沒事就好,以後要照顧好自己,經常回來看看我們,到底是一家人。”最後,許青山僵了半天,好不容易說出了這樣一句對他而言算得上是足夠溫和的話。
許方佳又是一陣反胃,面對這些所謂的“一家人”,她還真不想隨時都回來看,可臉上還是硬撐着裝出了謙遜的笑容低聲答應了。
沒有想象中的爭鋒相對,或者是冷嘲熱諷,許家這一大家子面和心不合的“團圓飯”,吃得也還算順利,中途都是周盈玉熱情滿滿的在那裡滔滔不絕,一會給這個夾菜,一會給那個盛湯,妥妥的賢妻良母,讓許青山臉上也逐漸露出了輕鬆滿足的神情。
許方佳一邊埋頭吃着飯,時不時的應付周盈玉幾句問話,一邊就是冷眼旁觀着她興致勃勃的表演,只當是在看場好戲。
剛吃完飯的時候,許佳銘就接到了學校打來的電話,說是學生會有急事要讓他過去一下,作爲學霸的許佳銘,在學生會也是骨幹人物,既然說有急事,他也不得不過去。
臨走時,許佳銘先是有點不放心的看了許方佳一眼,擔心自己不在姐姐受到欺負,可是當着一家子人的面,又不好說些什麼。
許方佳朝他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既然那邊有急事,你就快去吧,可別耽誤了人家,我一會吃完飯陪爸爸坐一會再走。”
聽到她這麼體貼的說要陪父親,許青山臉色舒緩,一整晚的心情都很好,也就沒對許佳銘中途離席的事情表現出什麼不樂意的樣子,反而也跟着許方佳之後淡淡的說了一句:“那你就先回學校吧,路上騎車小心着點。”
看到父親這樣軟化的態度,許方佳突然有點心酸,腦子裡不受控制的,閃現出來她小時候的場景,那個時候,他們許家還沒有周盈玉母女的插足,而她和父親的感情,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雖然後來,他們之間愈漸疏遠,最後變得針鋒相對,直到消磨光了她心底殘存的親情,可現在看着他這個樣子,在她裝出來的和順中所表現出來的喜悅中,依稀還是讓她看到了當初那個滿腹心思都在自己身上的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