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片黑暗;我張口說話,說出的全是悲傷。——紀伯倫】
爲了尋找失落在凡間的王者之劍,洛厄爾和羅馬的女巫米歇爾還有格雷一起,來到了匈牙利境內。
在一條蜿蜒悠長的鄉間小路上,夕陽把路邊的野草全部染黃,天邊像灑上了鮮血一樣豔紅奪目。
格雷駕着馬車,手裡握着馬鞭,看着逐漸西沉的落日,不禁心中喃喃:快馬加鞭,我們已經來到了匈牙利境內。但這陌生的地方道路不熟,再加上天色漸暗,擔心要在路上迷失。保險起見,還是找個人問路。
他正這麼想着,路前迎面走來了一個趕着驢子、頭戴草帽的大伯。那大伯穿着農民樸實簡單的衣服,長得既忠厚又老實。
格雷於是在他身邊停下馬車,問道:“這邊的大伯,我和我的主人遠道而來,要到多瑙河畔去。請問接下去走的路可對?”
大伯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停下驢子轉過頭來。
他一看是一輛華貴的馬車,知道里面坐的不是一般的平民,故而絲毫不敢怠慢。
那路過的大伯說:“要到多瑙河畔去?看着馬車的樣子裡面坐着的必是個貴族。請問貴族先生,你們何故要去那樣的地方?”
“請你就說路,其餘不要過問太多。”格雷迴應道。
那大伯連忙雙手搖擺,急着說:“不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那個地方常常聽說有可怕的東西出沒,故而……”
“可怕的東西?是指什麼?”
聽他這樣講,米歇爾忍不住從馬車裡探出了頭。
她雖然是個女巫,但表面和一般的姑娘無異。黑色的紗裙很顯氣質,一頭金色的長髮在夕陽下更是奪目耀眼。
那大伯一看,便以爲她是哪個貴族家的千金。
因此,他用尊敬又奇異的目光,又問道:“怎麼?這位小姐也要到那裡去嗎?”
“不可以嗎?”米歇爾心裡有些不舒服地反問道。
“不、不是……只是最近感覺很不安分。”大伯慌張地說。
洛厄爾終於也忍不住從簾子後探出身子,他用柔和的目光撫慰那平民心裡的忐忑。
接着,對他講道:“能否詳細說明?”
路過的大伯匆匆對他行了個禮,一刻不敢怠慢地接着講:“這條路一直往前,會出現一個岔路。往左通向恰赫季斯堡,據說那兒住着一個好吸食人血的伯爵夫人,迄今已有600多人喪命……”
他說話的時候神色恐懼,好像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一般。
“會吸血的伯爵夫人?你可確定不是人民們好奇貴族的生活,從而捏造的某些道聽途說?”米歇爾淡淡地問。
因爲她知道,平民們總是會因爲好奇貴族的生活,從而謠傳一些奇怪的事情。這種情況怕是在世界各地都屢見不鮮。
“這這這,我也只不過是聽說而已啊。聽說那位伯爵夫人幾年前身染怪病去世,可後來又死而復生,有人說她是吸血鬼。詳細的你們可以去當地自己打聽……”
那大伯似乎非常不情願去講這件事情,因爲同是貴族,誰也不知道馬車裡的人會不會和恰赫季斯堡的伯爵夫人有什麼交際。萬一他們要是互相認識,那麼剛纔的話傳到伯爵夫人耳朵裡,他豈不是要莫名背上謠傳的罪名!
見他面色慌張忐忑,格雷似乎猜出了他心裡的顧及。
但他還沒有問出去多瑙河的路,也不好就此放過這位無辜的平民大伯。
格雷把態度稍放柔和,對他說:“請您放心,我們只是路過此地,對恰赫季斯堡的事情有些好奇而已。關於去多瑙河畔的路……還請大伯接着往下再講。”
“哦,好的。”那大伯連忙應聲,接着,他指着身後的路又講:“岔路的左邊通往恰赫季斯堡,右邊便通往各位要去的多瑙河畔。只是那裡……”
“那裡怎樣?”話說到這裡又卡住了,格雷只好迫切地追問。
過路的大伯看着眼前的人,面露難色。良久,他嘆了口氣,說:“唉,確實非常難以啓齒,如今這個時代,家家戶戶都已經漸漸不信鬼怪。但但但、的確有人目睹,說那裡有吃人的妖怪!”
“吃人的妖怪?”聽他這麼講,米歇爾倒是比剛纔更加來勁。她雖然自稱是女巫靈媒,自然是對這些神神怪怪頗感興趣,但只可惜在羅馬那個地方,還真的從來沒接手過什麼像樣的案子。
“啊,是啊是啊。據說好多人因此失蹤。”那大伯又說。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叫我們最好止步。”格雷邊說,邊托腮沉思。
大伯緊接着又露出比剛纔更加誠懇恭敬地表情,他看着衆人懇切地說:“是、是啊。貴族大人們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的話,最好也要等到白天再去那裡吧!晚上實在太危險了!”
“是這樣,我們知道了。非常感謝。”洛厄爾表示感謝地淡淡微笑。
“哪裡哪裡,能幫上貴族大人的忙是我的榮幸!”大伯非常樸實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扶了扶頭上的草帽,說:“天色不早,我也要快點回家去了。”
洛厄爾表示同意地點了點頭:“告辭了。謝謝。”
那大伯聞聲像得救了似地舉手拜謝起來:“哎哎,各位路上當心。”
洛厄爾衝他揮了揮手,他便催促驢子很快地繼續前進了。
洛厄爾和米歇爾重新回馬車裡坐好,這時,夕陽已經比剛纔又更往下了一點。
看着眼前這一片豔紅的景象,不知道爲什麼,竟有些讓人聯想到地獄的景緻。
“他說的妖怪,會不會正是(1)精靈呢?”洛厄爾一邊看着窗外的雲霞,一邊不知衝誰喃喃地問道。
“不大可能,即便真有,(2)溫蒂尼也是非常溫柔的妖精。”米歇爾在一旁自信地說。
“看來米歇爾小姐對妖精的知識掌握了不少。”洛厄爾對她露出迷人的微笑。
米歇爾看了他一眼,理了理自己金色的頭髮,淡淡地說:“作爲一個出色的女巫來說,那是非常基本的常識!”
洛厄爾笑着又說:“但是你怎麼能保證你的書裡寫的都是對的呢?溫蒂尼難道就沒有例外?”
聽他這麼一說,米歇爾有些猶豫起來:“雖然……你說的也有道理……”
“也罷,就讓我們現在往去看一看吧!”洛厄爾說。
“現在就去嗎?”米歇爾問。
見她面露擔憂,想必是對水怪的傳聞有所在意。這丫頭平常一副天地不怕的樣子,難得如此,洛厄爾不免有些想趁機捉弄捉弄她。
“怎麼?你害怕?”他於是笑着問。
“開什麼玩笑!我只是有些累了。”米歇爾把頭扭向另一邊,一副十分不屑的樣子。
“噢,那樣的話我們先去休息?”洛厄爾用打趣的語氣又說。
“哼,你是外行吧!妖精的大門只有在月夜敞開。”米歇爾瞟了他一眼。
“哦,那可要麻煩收了定金的小姐拖着疲勞好好工作了。”洛厄爾嘴上這麼說着,心裡實在有些忍俊不禁。
“嘁,有錢有什麼了不起的。真的有危險的話,你們還要給我加價!”米歇爾狠狠白了他一眼。可當她說出要求加價的時候,連坐在馬車前的格雷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洛厄爾無奈地笑着搖頭,接着他略微提高聲音說道:“行!格雷,上路吧!”
“是,殿下。”
格雷這麼應着,就只聽一聲馬嘯,車輪再次碌碌地轉動了起來。
他們朝着多瑙河畔穩穩地前進着。到了那個大伯說的岔路口,馬車自然向右拐去。
這時,坐在車前的格雷突然開口,說:“殿下,我有點在意……”
“什麼?”洛厄爾問。
格雷接着又說:“關於那個城堡……”
他說的是剛纔在大伯口中聽到的那個傳聞中有吸血鬼的恰赫季斯堡。的確,光天化日之下莫名死了這麼多人,確實讓人不得不在意。
“啊……不過還是正事要緊。”洛厄爾單手托腮,靠着窗口,淡淡地說。
“……是的。”
這句應聲之後,格雷便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手上握着馬鞭,穿着一身漆黑的燕尾服,專心致志地給他的主人駕車。
紅日已經完全沒到了山的後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米歇爾小姐,你害怕吸血鬼嗎?”
面對洛厄爾突然的詢問,米歇爾習慣性地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怎麼可能呢!——”
她嘴裡雖然這樣說着,但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心虛。
畢竟,吸血鬼在歐洲還是非常有名的。雖然說米歇爾是個擁有靈力的人,但歸根結底只是個凡人的少女。對於這種恐怖的魔怪,自然還是有些本能上的牴觸。
洛厄爾注視着她,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似乎一瞬就可以把她的心事摸透。
“米歇爾小姐還真是非常有膽識呢。”他帶着調侃的語氣悠悠地說。
“那是當然!”米歇爾毫不客氣地迴應着。
她那倔強的表情、以及血液沸騰帶來的面色的潮紅、穩穩的鼻息和一觸即破的肌膚。這一切的一切都不禁讓洛厄爾從心底再次感嘆起人類的脆弱和嬌嫩。
突然,一個熟悉的臉龐從他腦海裡一閃而過,洛厄爾立馬扭轉思路,示意自己不要再往下捕捉這份情愫。
“做人類,是什麼樣的感覺呢?”他重啓話題,又問米歇爾。
“哈?”
這算什麼怪問題。
米歇爾有些鬱悶地看着他。
“不如這樣說吧,你看來你們的世界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呢?”洛厄爾說。
米歇爾愣了老半天,才終於啓齒講:“這……弱肉強食的社會裡,每天被生活壓迫着不停地勞動。世界好像總是充滿了不公。有些人天生命好,有好的出生,即便非常沒有德行也能衣食無憂;但也有些人明明非常善良,是個大好人,卻必須過着飢寒交迫的日子……有些人生了死了需要舉國同慶,也有些人生了死了,如同螻蟻無人問津……”
“那你覺得自己怎麼樣?”洛厄爾看着她又問。
“什麼自己怎麼樣?”米歇爾顯然覺得他的問題非常的無理取鬧。
洛厄爾說:“你也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嗎?”
米歇爾撇撇嘴,漫不經心地說:“還好吧!我父親曾經說過,每個人來到世上都要完成每個人自己的課題。上天不會平白無故創造無用的任何東西,既然我們都只是大千世界運行變化的一份子,那就順着心意去走吧。”
“心意?”
“就是你心中所想。父親說過,心意就是天意。”
米歇爾說完,洛厄爾卻靜靜地沉默了。
只見他單手托腮,杵着車窗看着窗外。
“心意就是天意……嗎?”他獨自輕聲地喃喃。
++++++++++++++++++++++++++月光撒落在水面上,彷彿破碎的銀片。蘆葦迎着清風,河水一片蔚藍。
這裡就是多瑙河畔,洛厄爾他們下車巡視,但見周圍寧靜非常,完全不見任何詭異的跡象。
“來到了河邊,只見這裡荒草萋萋,水波盈盈。蔚藍的水面好似剔透的玻璃,沒有任何異樣,但是太過風平浪靜,也難免讓人生疑。”格雷看着眼前的景緻,喃喃地說。
“的確,太過悄無聲息,怕要更加小心。”洛厄爾在他身後應道。
“如果真的是溫蒂尼,那麼也實在讓人不敢相信。”米歇爾說。
洛厄爾回頭看了她一眼,講:“世間凡事皆有可能,我們還是謹慎慢行。”
他們於是小心地順着河岸往前走去。
格雷道:“月光破碎灑滿水面,我們靜靜正往前走。這裡蟲鳴鶯唱不見絲毫怪異。”
大家正準備安下心來,卻聽見米歇爾“呀”地一聲止住了正在前進的腳步。
“爲何止步不前?”洛厄爾問。
“河面之上有個人影!”米歇爾用手指着水面,小聲地說。
“在哪裡?”格雷接着明亮地月光,循着看去。
“循着米歇爾的目光往前看去,悠悠水面,果然有一人影!”洛厄爾看着水面輕聲道。
“她柔軟的長髮好像剛撈上來的水藻,美麗的雙眸正對着明亮的月光。”格雷接着他的話說。
米歇爾又輕輕往前再走了幾步,她壓低聲音,略帶驚訝地說:“仔細看來,那裡的不是溫蒂尼,那對月凝望的竟是一條人魚!”
“我們正要走近,一不留神,她已不見蹤影。”洛厄爾道。
水面上除了月光,此時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動靜,看來那人魚真的已經走了。
大家終於鬆開了神經,恢復了正常說話的音量。
“市井間傳聞的水妖,莫非就是人魚?”格雷道。
“不得而知,人魚亦善亦邪,的確很難揣摩在此的居心。”米歇爾說。
“看來這事我們是管不得了,因爲古老的氐人族,乃是神的後裔。”洛厄爾看着水面,莫名嘆了口氣。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們還是迴歸本意。她不來招惹我們,我們也不必同她過不去。”格雷這樣講。
“是了,還是先找妖精界的入口要緊。”洛厄爾點頭表示十分地同意。
接着,他倆都把目光投向了米歇爾。
因爲,現在只有她知道妖精的入口在哪裡。
“好吧,那你們跟我來。”米歇爾這樣說着,便起步往隊伍的最前面走去。
他們跟在她後面,走進了一座小森林。
月光從樹椏和樹椏之間漏下來,灑在地上,好像一隻只銀白色的蝴蝶。
“確定是在這裡嗎?”洛厄爾問道。
“不會錯的。”米歇爾還是老樣子非常自信。
“可是,妖精界的入口要怎麼打開?”洛厄爾又問。
“所以我們正在找入口啊。”米歇爾說。
“找入口?人類能夠找到嗎?”洛厄爾好似有些擔憂。
“哎呀,你煩死了。”米歇爾猛地一轉頭,瞪了他一眼,道:“跟着來就是了!
……洛厄爾實在是對這個人類丫頭非常無奈。
“咦?”走了兩步,米歇爾突然停下了步子。
靜靜地側耳一聽,不遠處好像有笛聲傳來。
“殿下,有音樂聲。”格雷提醒道。
“嗯,我聽到了。”洛厄爾應他。
那笛聲非常悠揚動聽,恍若是來自天堂的旋律。
“真好聽的笛聲,是從哪傳來的?”米歇爾邊說着,邊張望着循聲找去。
“殿下,那有個人呢。”格雷說着,用手指向樹枝的後方。
透過枝葉的縫隙看去,那裡果然有一個人影!
“我們過去看看。”
洛厄爾說完便急急地往前。他們一路踩着旋律鋪成的小道,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演奏者的面前。
那是一個樣貌極其漂亮的大男孩,高聳的鼻樑,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柔和的脣線。他的美貌看上去如此空靈,就好他正吹奏的音樂。他穿着紗織的長袍,月光下恍若一隻休翼的彩蝶。
“你們好,遠道而來的貴人。”他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竹笛,對眼前的三人露出優雅的笑容。
“你……你應該不是……”米歇爾一時半會兒還沒從這驚豔的擁抱中解脫。
“正如你們所見,我是從阿瓦隆來的精靈使者,我叫做阿瑪多。”阿瑪多優雅地行禮,他的氣質和容貌讓他說的話毋庸任何人置疑。
“從阿瓦隆來的精靈使者?”米歇爾感到非常地意外。
阿瑪多點了點頭,接着道:“大樹的精靈、我們國度的神——得律阿德斯,正在等待各位的大駕光臨。”
他彬彬有禮,擁有非常高的親和力,並給人極大的信賴感。
真沒想到,這是真的精靈啊!米歇爾心底不免有些興奮。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精靈呢!只在父親口中還有圖鑑上看到過!
她這樣想着,忍不住把激動和仰慕全都畫在了臉上。
“你是說妖精知道我們要來?”格雷問。
“是的。”阿瑪多點了點頭。
“那麼你會帶我們到阿瓦隆咯?那太好了!”米歇爾顯得非常地興奮。
“各位這邊請。”阿瑪多一邊做着手勢,一邊往前,專心地給大家帶路。
他們往森林深處再走了走,拐了很多相似的彎,路過許多奇怪的樹洞。終於,來到了一個巨石架成的拱門前。
那扇拱門的門洞裡有個奇異的光圈,似乎連接着另外的世界。
阿瑪多指着光圈,對衆人說:“通過這扇門,對面就是阿瓦隆了。”
“謝謝您的引領。”洛厄爾恭敬地說。
“但是……還請各位做好心理準備。”阿瑪多突然面露悲傷之色。
“怎麼……?”洛厄爾不解地看着他。
阿瑪多閉着眼睛搖了搖頭,說:“你們去了就會知道了。隨我來吧。”
說罷,他便先擡腿走進了拱門裡。
“這……這怎麼會這樣?!”洛厄爾驚呼着。
“天哪!這、這是……”米歇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簡直太難以置信了!”格雷說着把目光投向了阿瑪多。
隨着衆人走出拱門來到阿瓦隆,他們卻不得不同時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地瞠目結舌。
這哪裡是仙境,分明是一片淒涼死寂的荒地!
所有的植物都枯萎死亡,所有的河流都污濁混蕩。天空陰霾下着骯髒的細雨,土壤中隱隱混淆着屍淚的泥漿。
阿瑪多悲傷地講道:“是的,這就是現在的阿瓦隆。”
“我聽說妖精居住的阿瓦隆是人間無法媲美的仙境,但現在眼前妖霧瀰漫、烏雲泥地、寸草不生,請問帶我們前來的使者,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洛厄爾不知所措地回頭詢問着。
他看着阿瑪多漂亮的眼睛,眼看着從那裡面漏出了透明的、破碎的鑽石般的淚水。
阿瑪多哽噎着,哀傷而又悲憤地說:“就在距今兩個月以前,魘族的魔物大軍襲擊了阿瓦隆。我們曾經的家園……現已經不復存在了。”
“魘族……是威爾斯!”洛厄爾喃喃。
“真是太慘了。”米歇爾憐惜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拾起了地上慘敗腐爛的花瓣。
她一直憧憬仙境,方纔在見到阿瑪多的那一刻,她彷彿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仙境的美麗。
可沒想到,來到這裡卻是如此的景象……好不叫人痛心啊。
“天上飛的都失去了翅膀,水裡遊的都瞎掉了眼睛。朗朗的晴天現在烏雲蔽日,美麗的花圃變成了萬畝泥潭。這真是空前的災難!”格雷看着天空,雨點落在他的鼻尖上,冰涼悽苦,彷彿是精靈哭泣的淚水。
“那精靈們呢?精靈們都怎麼樣了?”洛厄爾問。
阿瑪多說:“精靈們本來就是和生態以及自然相互依存的。現在,就像你們見到的。他們有些失去了翅膀,有些瞎掉了眼睛。他們已經沒有往日的光鮮和明亮,這樣下去,怕是要難逃滅亡。”
“但你不是說大樹的精靈正在等待洛厄爾嗎?那她還好嗎?我聽說森林之神有淨化和恢復一切的能力,爲什麼不趕快來把蒼生救濟。”米歇爾問他。
阿瑪多回答:“樹神自己也是奄奄一息,魘的力量,是一種渾濁的不淨。而我們精靈是從萬物的純澈中託生的生靈。你以爲我們爲什麼在人類的眼中失去蹤影,一開始是他們的眼睛看不到我們了,再後來是他們生存的地方我們沒法再呆下去。到處都是魘,到處都是渾濁的惡氣。”
“那現在呢?我們怎樣才能見到她?實不相瞞,我們此次前來是爲了尋找一把傳說中的聖劍。”洛厄爾焦急起來。
阿瑪多沉默地注視着他,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去,淡淡地說:“你們跟我來吧。”
衆人於是再次跟在他身後,路過一片又一片原本美麗神奇,如今荒蕪狼藉的土地。
終於,他們來到了一棵快要枯死的巨大的大樹面前。
阿瑪多走上前去,莊重地單膝跪地,尊敬地說:“大樹的精靈,守護阿瓦隆的神明得律阿德斯啊。您要召見的人,我把他們帶來了。”
他說完就起身讓到了一邊,接着,只聽樹葉沙沙作響,巨大的大樹搖動着枝幹,風中隨之傳來渾厚溫柔的聲音:“年輕人們——我是大樹的精靈得律阿德斯,是守護阿瓦隆的神。精靈國都阿瓦隆,原來是個凡間不能媲美的仙境。但是現在……如你們所見,這裡已經是一片狼藉的廢墟。我們一族的日子,怕是不久了。”
洛厄爾走上前去,站在大樹底下,他仰頭注視着枝葉,恍如注視着樹神的眼睛。他用尊敬的口吻說道:“尊敬的得律阿德斯,請容我感同身受嘆息您的遭遇。但現在一切的一切如此迫在眉睫,還請您指點我此行的迷津。”
“我知道,你來是爲了取王者之劍。但是蓋亞的孩子,你晚來一步。王者之劍已經被魘族取走了。”樹神說。
什麼?已經被取走了嗎!?
唉……果然還是晚了一步!
洛厄爾不禁遺憾而失望地垂下了眼簾。
樹神接着又說:“但是,我可以告知你另外的消息。在我生命最後的時刻裡,你要聽清我說的每一句話。”
“請講!”一聽還有另外的希望,洛厄爾立馬重新提起了精神。
樹神得律阿德斯於是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蓋亞的兒子,苦命的孩子。你的力量註定了你要揹負常人難以想象的宿命。現在發生的一切,是陰陽對峙產生的必然的因果。你我都在因果中,又也在因果外。可你必須去完成你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這話說得和普羅米修斯當初說的十分相似。洛厄爾又往前一步焦急地問:“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沒有人知道你未來的路,我只能把我應該說的全部說完。”樹神回答他,接着,樹神再對他講道:“蓋亞生前也經常到我這裡,所以我知道你的事情。現在你聽着,預言中的聖器,一把是亞瑟曾經持有的魔劍,它之所以強大是因爲上面附着戰神阿瑞斯的靈魂。而另一把鐮刀,則需要用你的血肉鑄成。”
?!
“是什麼意思?”洛厄爾既吃驚又疑惑。
“稍微有些鍛造常識的人都知道,要打造上好的利器其中有一個十分怪異的秘方就是往裡面加入骨灰。那把鐮刀也正是如此,它需要用地底的黑巖鍛造,更重要的是溶入你同神同魔的骨灰,才能算大功告成。威爾斯如今從我們這裡抓走了大批哥布林,現在他應該正逼着他們在地獄盡頭、冥王無法觸及之地,和巨人族一起,想方設法找尋黑巖以便鍛造鐮刀。”樹神這樣說。
洛厄爾聽後深深地沉默起來。
“怪不得,從剛纔就沒有看到過哥布林。”格雷在一旁托腮喃喃。
“哥布林是鍛造的能手,又熟知各種礦物,抓他們去找尋礦物鍛造兵器是再好不過的選擇。”米歇爾自顧自地迴應了他的自言自語。
過了好一會兒,洛厄爾擡頭再向樹神問道:“但我一直不明白,威爾斯既然如此忌諱兩把聖器。那他如今已經得到了王者之劍,爲什麼不直接來殺了我呢?這樣一來,鐮刀無法誕生,他又持有王者之劍,豈不是天下無敵了嗎?”
“威爾斯可比你聰明得多啊。”樹神說。
“此話怎講?”洛厄爾明顯非常不服。
樹神於是繼續爲他解說道:“他的目的不是奪取兩把聖器,而是毀掉兩把聖器。那兩把聖器所向無敵,只有他們本身才可能對彼此造成傷害。威爾斯沒有聖器已經橫行宇宙,聖器的存在反而對他是個威脅。”
“原來如此。”洛厄爾這下不得不承認,威爾斯果然深謀遠慮。
但接下來怎麼辦呢?
王者之劍已經被取走,地獄的深淵也被他佔領。
這等於一切都已被搶先!
難道下一步就只能坐以待斃了嗎?!
“現在一切都已經被搶先,世界只剩下最後的希望,它被放置在潘多拉的魔盒裡面。”樹神說。
聽完這話,洛厄爾雙眼一亮。
“潘多拉的魔盒?!”他有些驚喜,大局還剩最後一線希望。
“你是說,那個傳說中的魔盒真的存在嗎?”米歇爾忍不住開口。
樹神說:“人類的女孩,你能相信你眼前的事情,爲什麼不相信未見的傳說呢?”
是啊,自己都已經相信了妖精的存在,那爲什麼要去懷疑神話呢?
米歇爾被他問住,不再輕易說話。
樹神又對洛厄爾說:“我只能告訴你們這麼多了,那個傳說中的魔盒,還在人間存在着。找到那個,放出最後剩餘的希望。它或許還能爲你指引正確的選擇。”
“那您知道魔盒現在哪裡嗎?”洛厄爾問。
“在塞納河畔,矗立着一座輝煌的教堂。那裡有天國的衛兵無日無夜的守護。潘多拉的魔盒就被藏在教堂的鐘樓頂上。”樹神說着,他的聲音已經開始有些飄渺。
“塞納河畔?您說的是聖母院嗎?”格雷有些驚訝。
“沒想到,聖母院裡還有這樣的玄機!”洛厄爾也不禁感嘆。
樹神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他搖動着參天的枝幹,上面落下了一片片枯黃的葉子。
“蓋亞的孩子,我的時間已經要結束了。你的時間也正在耗盡。但一定要記住……你必須去完成屬於自己的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說完這句話,樹神搖晃的枝幹漸漸平靜了下來。
滿地的落葉,好像一地蝴蝶的屍骨。
洛厄爾衝着枝椏大喊道:“樹神?大樹的精靈?得律阿德斯?”
但是,卻始終沒有等來回應。
“神明的氣息已經消失了……”阿瑪多伸手觸摸着大樹的軀杆,這樣說着。
衆人沉默,連雨和風也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似乎,萬物皆是在爲他的離去而默哀。
“那你……那些妖精們今後會怎麼樣呢?”米歇爾的問話,打破了衆人許久的沉默。
阿瑪多擡頭看着天空,想了一會兒,微笑着說:“我們會一直守護這裡,直到樹神再次甦醒。”
“他還會再次醒來嗎?”洛厄爾問。
“會的吧。希望這種東西,只要相信就會存在。”阿瑪多說着,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大樹。彷彿一個孩子,在向他熟睡的母親撒嬌。
“那麼殿下,接下來我們要回去巴黎嗎?”格雷回過頭問。
“只有這麼辦了。”洛厄爾略顯疲憊地嘆了口氣。
這時,米歇爾好像想到了什麼。她轉眼衝阿瑪多問道:“啊,對了,能否向你順道打聽一件事。”
“儘管說吧。”
“我們剛纔來的時候,在多瑙河畔見到了氐人。”米歇爾說。
“人魚?”阿瑪多似乎也有些詫異。
米歇爾接着講:“是的。我聽說人魚居住在大海,爲什麼如今會來多瑙河畔?”
“是啊,這可真怪了……”阿瑪多開始沉思起來。
“你也不知道嗎?”洛厄爾看着他說。
阿瑪多搖頭,道:“並不清楚,那個古老的種族和現在人間的所有都不太往來。但我聽說,人魚常常預報災難。”
“災難?”洛厄爾表示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說法。
“是有這樣的說法啊!具體我也不清楚。”阿瑪多說。
“好吧。好吧。你帶我們來,可也帶我們離開?”
洛厄爾已經不想再管什麼人魚的事情了,他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火速趕回巴黎尋找希望的魔盒。
“那是自然。”
阿瑪多說着走到了他們的前方。接着,他就像引他們來時一樣,專心友善地再次引他們出去。
他一路吹奏着空靈的竹笛,那音樂好似是來自天國的旋律。大家聽得都沈醉在了其中,等他們回過神來,阿瑪多和巨石的拱門都已經消失,而他們正站在多瑙河畔、森林的入口。
月亮像一顆巨大的珍珠,正浸沒在多瑙河蔚藍的河水裡……
註解:【精靈】神話傳說中的奇妙生物,一般認爲是自然意識產生的精怪,或還有說法是上上個紀元毀滅時流亡的遺民。【溫蒂尼】溫蒂妮(Undine、Ondine或Undina,亦被譯作娥丁、昂丁、烏丁娜),又稱水女神。歐洲古代傳說中掌管四大元素的“四精靈”之一(火、風、地、水)。後來溫蒂妮被描繪成居於水邊的美麗女性精靈;在歐洲,“溫蒂妮”這個名字也會與其它水精靈的名字互通(如東歐傳說中的Vodianoi,與及斯拉夫神話中的Rusalka)。“溫蒂妮”在拉丁語中意爲是“波浪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