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回想

週六的夜晚,校園裡有着它特有的靜謐與喧鬧。時間還比較早,喬茉的其他三位室友各自有安排,尚未歸來。喬茉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桌上攤開一本攝影雜誌。書桌正前方的牆上貼着一張紙,紙上,她用自己剛柔相濟的硬筆行書寫着:小小一天地,彈丸方寸間。動靜隨我意,萬事不等閒。

自從國慶節之後,徐若瑄與喬茉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

兩人以前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總是毫無芥蒂地稱兄道弟,無話不說。但是上大學後,徐若瑄對她的稱呼由“老弟”不知不覺換成了“茉茉”,喬茉也由“老兄”改成了“若瑄”。

也許最初是因爲兩人上大學後,沒有更親密的朋友在身邊,彼此有些孤獨吧。隨着兩人視頻網聊的次數增多,彼此越來越瞭解,三觀越來越接近。尤其是知道喬茉的所有經歷後,徐若瑄再看喬茉時眼裡就有了許多小星星,無疑這些小星星讓喬茉有些眩暈有些甜蜜有些期待。

其實這些感覺並不是只有最近才產生。追溯起來,兩人在原來上學時,徐若瑄就比較關注喬茉,他們從初一開始就是同桌。那時的喬茉漂亮、活潑、大方、機靈,成績好,跟自己不相上下。

老師和同學經常開玩笑說他們是一對金童玉女。同學們私下還加了一句: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不過,這一句老師可能不知道。

那時候可能就是一個同學對另一個同學的單純的無性別意識的喜歡吧。

所以徐若瑄總是喊喬茉爲“喬老弟”或者“老弟”,喬茉喊他“徐老兄”或者“老兄”。

兩人在課餘時間經常爲一道題爭得面紅耳赤,也會因爲爭奪一塊零食而滿教室追跑。還會爲體育課跑步輸了而冷戰。還會爲上課回答或者解答出老師提出的難題而向對方嘚瑟。

……

所以說兩人還是有很多美好的革命友誼的。

可是後來喬茉不知怎的就不愛學習了,中考胡亂應對一下去了中專。徐若瑄真是悵然若失。

在重點高中就讀,平時作業比較多,競爭壓力更大,雖然初中也是重點,但那時候的知識比較簡單,學起來很輕鬆。高中的知識點更多更難。同學們都埋頭拼命般學習,週末還需補習。幾乎所有同學的時間被排得很滿。徐若瑄感覺自己比較忙碌。偶有閒暇,他就會想起喬茉,懷念一起打打鬧鬧,嬉笑怒罵的日子。

昔日崇拜喬茉的普通同學對喬茉予以鄙夷,昔日與喬茉情深義重的好友揚言“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們每個人都不能因爲喬茉而誤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徐若瑄,唯有徐若瑄依舊噓寒問暖,把她放在心中。雖然因爲學業緊張,二人聯繫不多。但只要有關懷,言語間自然會流露。

喬茉知道徐若瑄有個好習慣:自己用過的課本、筆記本、作業本、資料、試卷都會一箱一箱整整齊齊有序地裝起來。

當喬茉進入中專後,徐若瑄就接到喬茉的請求:“老兄,能否把你的寶貝資料都寄給我,我用完會完璧歸趙的,你放心吧。雖然我成了學渣,我的兩個弟妹可不能荒廢,好歹我要幫幫忙。如果我有不懂的題會向你請教的,不準不理睬啊。”徐若瑄知道她有雙胞胎弟妹,她們仨感情的深厚,他的耳朵都起繭了。

於是徐若瑄便隔三差五不厭其煩將自己的學習資料一一拍照或者郵寄傳給喬茉,兩人也經常爲一道難題而爭執不休。徐若瑄又有一種還是跟喬茉同桌的感覺。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何況每次爭執,他也有收穫。

可是高三下學期伊始,喬茉跟他斷了聯繫。經打聽得知她去打工了。徐若瑄再一次感到失落。因爲高考在即,他的學習時間更長,壓力更大,他暫時就把喬茉珍藏起來,準備考完再好好聊聊。

沒想到自己與她居然在交大碰上。他欣喜若狂。

兩人剛剛進行了長達一小時的視頻聊天,依依不捨退出聊天后徐若瑄的心還在狂跳不已,他明白自己已心甘情願地步入一張美好的大網的中央,捨不得離開,所以才道別就期待。

另一頭的喬茉又何嘗不是甜蜜的感覺?退出聊天,她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發熱,情不自已拿出雙手將臉頰冰了一下。

回想着與徐若瑄相識以來的每一個細節,包括以前懵懵懂懂的嬉戲打鬧都變得很有意思。

所有的幸福來得太突然。她望着書桌上小鏡子裡的自己感喟自己的幸運,感謝老天對自己的厚愛。

“如果火車上沒有遇上唐叔叔?”

“如果婁大哥不及時出現?”

“如果找不到工作?”

“如果被夜總會抓去?”

“如果居無定所?”

“如果自己的錢被花光?”

“如果我徹底頹廢墮落?”

“如果上官叔叔像他的那些同事?”

她想起那次就覺得喉嚨裡有一隻蒼蠅一般:

有一個週六下午,李老師和兒子有事不在家,上官教授和幾個同事中午參加一個應酬喝了點酒,那幾個同事要去上官教授家坐坐。

見到來客,本來在房間學習的喬茉趕緊出來倒茶。

“喲,上官,看不出來啊,老婆不在家,居然金屋藏——嬌。”

“別瞎說啊,是親戚。”上官連忙迴應。

“親戚,真漂亮,水靈!嘖嘖。”

喬茉尷尬地回去繼續看書,但客廳時不時會傳來他們的對話。

甲: 老夫來跟你們講個段子啊——

柳宗元被查了,在局子裡遇到李白,問李白因何也進來?

李白說:“造謠罪,‘飛流直下三千尺’,人家量了,沒那麼長”。

柳宗元說:“彼此彼此,我說了句‘千山鳥飛絕’,有人舉報樹上還有一隻”。

正在感嘆時杜牧進來了,大家忙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杜牧說:“唉,涉嫌作風問題。”

大夥異口同聲地說:“是不是‘停車**楓林晚’?”

杜說:“是的,說老子涉嫌車震!”

這時陸游罵罵咧咧地進來了,大家忙問:“你是爲何?”

陸游道:我寫了句“‘勿言牛老行苦遲,我今八十耕猶力。’說俺八十歲還想***。”

被收局子裡的李清照正好路過,衆人驚問:“弱女子怎麼了?”

李清照答曰:“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涉嫌酒駕拘留。

衆人皆嘆的時候蘇軾推門而入,大家納悶:“你又何事?”

蘇軾嘆:“涉黃,我只不過寫了句’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他們就說我偷看女人,動機不純,冤枉啊!”

一番話說得大家哈哈大笑。

甲:“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迷花?”這是什麼意思?花,就是女——人!迷住女人,不想做官——“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這不是扯淡嗎?你們看看,孟浩然不自相矛盾嗎?的確,酒是好東西,女人也是好東西,大家同意不同意?

乙:“同意,同意,如果天天有酒有美女,我天天啥事都不想幹了。“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哈哈哈。”

上官:“你們醉了啊,胡說八道。”

丙:“啊,她身上有硃砂梅的清香,那時我憑藉我的身輕,盈盈的,粘住了她的衣襟。貼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溶,消溶,消溶。——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溶入柔波似的心胸,哈哈哈,柔波,我也願意做這樣一片快樂的雪花。”

上官:“你們這一灌黃湯,就原形畢露,不顧形象啦。”

甲:“上官你飽漢不知餓漢飢,看看你們家李小羽,那相貌,那身材,那臀,又圓又翹,”

上官:你犯渾啦。

乙:“他不是犯渾,是流口水。”

丙:“何止哦,哈哈。”

上官:“你們滾出去,越說越不像樣,再說我生氣了,走走走。快走。要不是看你們喝酒,我今天就揍你。”

甲:“來啊,揍我啊,來啊。”然後掄起拳頭。

上官本來聽了不舒服,只是想堵堵對方的嘴,沒想到他還不樂意,心裡就更不暢快。“你是要我真揍,是吧?”

乙和丙一看不對頭,就醒了一大半,趕緊將他倆拉開,並且將甲拉了出去,“上官,對不起,打擾,打擾。”

喬茉不敢往深裡想。“每個人都像我這麼幸運嗎?”

唐哲告訴喬茉拿着通知書後去找他,所以喬茉盼望通知書的心情更加迫切,她相信自己對考題的判斷,因此毅然決然將第一志願填報的S市的交通大學。

等待的日夜長漫漫!

“會不會錄取出現什麼故障?”

“會不會出現冒名頂替?”

“難道我預估出問題?”

“通知會不會被哪裡卡住?”

“我會不會將上官叔叔家的地址寫錯了?”

……

在漫長的忐忑不安中,喬茉終於在一天的傍晚時分如願收到錄取通知書。喬茉抱着通知書喜極而泣,抱一下,再看一眼,看一眼再抱着,再看一眼,確信無疑後抱着不撒手。

上官夫婦站在一旁,李小羽也激動得擦眼淚,彷彿這比她自己當年收到通知書更重要。上官教授攬着妻子的肩膀滿臉喜悅——能以這樣的方式幫助一個積極上進、勤奮好學的女孩實現夢想,這確實是一段很特別的經歷。

上官一鳴坐在一旁託着腮幫望着茉茉姐姐,他覺得這個小姐姐就像一個傳奇,一個超女。他的眼神很篤定,似乎在說:也許我可以做得更好,小姐姐,你等着看我的。

待喬茉平靜下來,上官教授大手一揮:“小羽,一鳴,今天我們不在家裡吃,出去找個好地方爲茉茉慶祝。”

“正合我意,走起!”李小羽愉快地挽起喬茉。

“謝謝叔叔、阿姨。”喬茉在心裡暗暗發誓,“這個暑假我要好好做家務,好好輔導一鳴,將來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好好報答。”

第二天一早,喬茉就激動地起牀,跟李小羽報備自己出去辦點事。

喬茉穿上自己最愛的淺黃色連衣裙,揣着通知書出發了。她怎麼覺得那天的天空格外蔚藍,白雲格外輕盈,街上的道旁樹綠得格外發亮,路上所有的行人格外親切、友好以至於她都一一對其甜甜地微笑。

她輕車熟路興沖沖地找到那棟商務樓的21層,剛好唐總和婁助理都在。他們兩人遠遠看到她,唐哲與婁鐵正在說話。

“唐叔——”見到婁鐵把食指放在嘴上“噓”了一下,她站住。

待喬茉走近後,婁鐵道:“小喬,很抱歉,我們唐總改變主意了,我們公司沒有先例。”婁鐵一臉遺憾。一旁的唐哲也一臉嚴肅。

喬茉一下僵住。一張俏生生靈動的小臉上洋溢的喜悅頓時褪去,臉色一陣發白一陣發紅,兩手抓着通知書悄悄放到背後,一隻腳小步地滑來滑去,低着頭囧了半天。

“對不起,是我太唐突,跟你們添麻煩了,沒關係的,我自己想辦法,但還是謝謝唐叔叔和婁大哥,我讓你們爲難了,再見啊。”喬茉調理好心情微笑着說道。

“哈哈哈”

唐哲爽朗地大笑。

婁鐵笑着將轉身準備離去的喬茉攔住:“我們唐總想考考你,逗逗你呢!”

“不會吧?”喬茉心裡有點適應不過來。她困惑地將一隻手扶着後腦勺。

“小姑娘,通過啦。還愣着,通知書呢?”婁鐵

一旁提醒道。

醒過神來的喬茉臉上又開始慢慢復甦出笑意,但是再也沒有進門時那樣徹底的喜悅,小心翼翼生怕唐總真的會突然變卦。

“唐總,你看,把小姑娘嚇着了。”婁鐵抱歉道

“小喬啊,真嚇着啦?其實這也是一個考驗,人生在世,瞬息萬變,任何事情計劃快趕不上變化快。順境、逆境隨時都有可能轉化,我們要有強大的內心去承受,去應對,你說呢?”唐哲語重心長地說。

喬茉默默記下這段話,點點頭感激道:“叔叔這是跟我好好上了一課,我會記住的。”

唐哲滿意地伸出大拇指。

婁鐵拿出一個合同遞給喬茉。

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寫着:

甲方“天麗有限傳媒公司” 乙方“喬茉”

甲方條件:向喬茉無息提供四年學費、生活費***元,保證對方順利完成學業。

乙方遵守:

1.保證成績優秀能夠獲取學校獎學金。

2.加入學校學生會工作。

3.四年期間不得有違法亂紀行爲。

4.大學畢業回本公司工作五年。

5.大學期間費用分期從工資中劃扣。

喬茉看完二話沒說就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婁鐵說:“你不多想想?”

“很好啊,正好可以激勵我,免得我有所懈怠,而且,還沒畢業工作就有了,多好!”喬茉雙手遞上合同,“說定了。謝謝你們。”

“這是一張銀行卡,裡面有***元,密碼是你的身份證後六位。每用一筆錢都留下回執,如果不夠用,你就跟婁助理聯繫。”唐哲將一張建行的銀行卡遞給喬茉。

喬茉站起身,弓下腰萬分感激雙手接住,同時心裡想着:“這可是能改變自己命運的費用啊!“我一定努力學成,回來再好好努力工作。”

唐哲站起來:“好,就這麼說定了,等你學成歸來。只要你能勝任的崗位,任你挑。”“哦,對了,看看你的通知書,哪天上學?我正準備和婁鐵乘飛機去S市辦件事,就順便帶你一程吧。”婁鐵聽到這裡一驚:“唐總這是咋麼啦?辦私事,從來不會帶上第三人的,奇怪?”

辦完這一切,喬茉終於覺得自己可以和父母聯繫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先準備打電話,可是自己覺得好久沒有跟父母像以前那樣好好聊天了,突然打電話覺得彆扭,她想了想還是打開qq羣,在羣裡輸入:“爺爺、奶奶、爸、媽,你們好,我考上S市的交大了,學費、生活費我已經籌好,你們不用擔心。暑假我有事情需要處理,就不回去了,開學我自己去,都準備好了。你們放心。”

所有的事情都已搞定,那個暑假,喬茉徹底放飛自我。每天開開心心地做家務,認認真真輔導一鳴各科功課。

同時她還成了李老師外出逛街的好夥伴,李老師常常挽着她的手臂說:“有個女兒真好!”說得喬茉心裡熱乎乎的。

李老師的一些小舉動也給喬茉留下很深的印象。比如有幾次她倆剛一出房門,看到電梯有鄰居放的幾袋垃圾,她就順手拎起:“我們順手的事,帶下去算了。”

還有一次,她倆去逛街,出發前李老師讓她陪自己去一趟銀行先辦點事。在銀行大廳等待的時候,李老師發現有個捐款箱,於是拉起喬茉:“走,我們看看去。”那個捐款箱每天都放在那裡,喬茉觀察到在銀行辦事的顧客進來出去都視而不見。可是李老師打開她的小包,掏出一把零錢,先放一部分,說道:“這部分是我的。”然後又放進去一部分同時說:“這部分是你的。”喬茉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

還有一次,他們家進了一隻很大的昆蟲,喬茉準備拿掃帚拍死,李老師說讓她來,她小心翼翼地用餐巾紙將它包起,然後打開窗戶,讓它飛出去。

李老師就是這麼善良,一舉一動都流動着她的善念。

李老師特別注重營養和身材管理,她自己親自動手做各種營養茶,對着電視練瑜伽,做操,從來不會久坐久躺,即使站着也是做些簡單的舞蹈動作。

李老師的陽臺上,她把吃過的每樣水果的種子

都種在花鉢裡,沒想到還真的都發了芽,長出苗,每看到一棵,李老師就會驚喜得像個孩子跳起來拍手,侍弄它們的時候輕手輕腳,就像呵護着價值連城的珍寶。

一個暑假就在這樣和諧快樂中度過。

喬茉告訴上官夫婦,自己有一個認識的叔叔,開學時會帶她去。讓叔叔阿姨放心。

9月15日,喬茉帶上簡單的行李便隨着唐總、婁助理二人順利出發。臨別前,上官一家很捨不得,尤其是一鳴,還哭得稀里嘩啦,他們囑咐她一定常聯繫,同時他們還遞給她一臺新筆記本電腦,說她上學必然要用到,喬茉感動得哭着抱着李阿姨。

下了飛機,婁鐵先爲喬茉打了一輛車,然後爲他們自己打了一輛車先去酒店。

回想這一切,喬茉都如同夢境,老天如此厚待自己,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