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廣的天依舊是冷的,沒有桃花源的好天氣,也沒有桃花源的美景,錦弦從未如此審視過這片城市,她站在卞廣城最高的房頂上,看着腳下的芸芸衆生,心中又說不出的感慨,他們都當自己是妖女,每一個人都想殺了自己,可錦弦就是提不起對他們的恨來。
錦弦以爲自己足夠狠心,以爲自己足夠冷血,以爲自己能拋棄一切,也以爲自己能夠不在意那些是是非非,如今她覺得自己高看了自己。她重新看這座城市,她彷彿有了仙人般的悲憫,只是那麼一瞬,錦弦搖了搖頭。
心底傳來聲音:“想做什麼,去做就是。”絳寒依舊是那個絳寒,依舊是那個能夠讓自己心底能夠得到安慰的絳寒。
錦弦捂住胸口,感受那胸口的震動不疾不徐,絳寒能放棄她幾百年的執念嗎?好似不太可能。她放眼整個卞廣,這一片灰濛濛之下,這座城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蜘蛛,它織出了一張巨大的網,等待錦弦的光臨。
“難道我的這一生註定不能安生,哈哈。”是因爲站得越高就越寒冷嗎,錦弦第一次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冷的。她想了很久纔想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做那個夢,甚至將現實與夢境混淆,那是她心裡迫切希望的東西。
那遠遠駛來的囚車,讓錦弦心中一痛,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錦弦看不到襲樓的狀況。可是隻要她一靠近,就能看到,她還是選擇站在了原地遠遠看着,她害怕看到揪心的場景,害怕憤怒又讓這個城市血雨紛飛,錦弦淡淡笑了一聲,朝皇宮飛去。
那一座陌生的宮殿,自從被錦弦一把火燒了之後,就很少來過了,錦弦很簡單的就到了御書房,錦弦猜得沒錯,皇帝就在那裡,他在堆積如山的奏摺中低着頭,錦弦其實有些憐憫他,他坐到這個皇位上,讓他有了不屬於他年齡的滄桑,錦弦甚至能感受到他被這奏摺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個御書房極爲寬敞,四周全是書櫃,書櫃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皇帝的正後方是一個簡單的牀榻,供皇帝休息時用,這御書房真的十分簡單,簡單到除了幾個簡單的擺設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四周僅僅擺設了幾盆蘭花,不是很名貴,但是卻長得很茂盛,
這裡最顯眼的地方,便是正中間放着的一個巨大的薰爐,裡面正散發這嫋嫋青煙。御書房的光線不好,所以在桌案上放着一盞明燈,不知這皇帝怎麼想的,將這樣一處昏暗的地方當做書房,一聲細碎的聲音傳來,皇帝將手中的茶杯放下,
“凳子,茶再濃一些。”他一手的兩指按着太陽穴,打圈按摩着,一手拿着奏摺,仔細看着,
“是,陛下。”凳子將茶壺取走,這個御書房又是一片安靜。皇帝小小年紀就喝濃茶,這是錦弦沒有想到的。不知看到了什麼,這個皇帝竟然皺起了眉頭,眉頭間形成了一個淺淺的川字,
“陛下。”她依舊叫他陛下,那是因爲她並不想與這個害過她無數次的男子又起什麼糾葛。
皇帝從奏摺中擡起頭,疲憊的眼睛在看到錦弦的到來時,微微一愣。他還是低估了錦弦的能力,這皇宮大內,四處都是能力超羣的大內侍衛,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一定能隨意進出。而她卻悄無聲息的進來了。估計那囚車四周的埋伏,以及陷阱,也根本對她起不了什麼作用。
錦弦站在昏暗處,皇帝只能看見她的一個瘦削的身影,若是錦弦直接殺來,這皇帝恐怕早就沒了性命。如今這種狀況,皇帝卻依舊笑了起來,
“我如今該稱呼你什麼好呢?”
“我已不是聖女,你願意怎麼稱呼都好。”錦弦的神色不明,皇帝即使再高深,怎麼能和錦弦這個活了幾千年的人相比,在錦弦眼中,他的任何僞裝都現了形。他的眼睛裡藏着的殺意只出現了一瞬,錦弦淡淡的笑了一聲,這個無時無刻不將自己當做敵人的皇帝,這次是真的想找死嗎?
氣氛開始微妙的發生變化,二人僵持着,皇帝依舊
坐在那裡,錦弦依舊站在那光線模糊的地方。
良久的安靜還是被終結,皇帝率先開了口,他沒有什麼表情,或者說他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表達自己心裡的感覺,他只是乾笑兩聲,“呵呵,你是來殺我?”
錦弦皺了皺眉,沒有人天生喜歡殺人,錦弦殺人更是迫不得已,是他先要取自己的性命。“之前我殺了先皇,你沒有殺了我,如今就因爲我不經意傷害了幾個百姓,你就要取我性命,這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錦弦盡力讓自己更加理性一些,她的怒火被掩蓋在這一片陰霾之中。本以爲皇帝會直接回答這一個問題,沒想到他卻轉了話題。
“那我能向你提一個要求嗎?”他終於像是一個大男孩一般,看起來不是那麼的少年老成。錦弦都差點以爲之前她看到的,他眼裡的殺意是自己一時的幻覺,
“說。”
“我希望用我的命,來換整個瓊崖的安寧。”
錦弦頓住,之前自己的預言又涌上心頭,自己的性命與瓊崖息息相關,只有自己死,才能換得瓊崖的平靜與安寧,看來皇帝是知道這一切了,錦弦沒想過瞞天過海,這一切終歸是要被人知曉的,她接着淡笑一聲,
“你是好皇帝,但是你不能就這樣害我。”錦弦到底背了多少黑鍋,她自己不想去一一算下去,
“你爲何先來找我,而不是先去救襲樓。”皇帝小小年紀就練得這麼高深,他果真是一個適合做天子的料。
“因爲我知道,我這一去又會是腥風血雨,你佈置好的陷阱正等着我,而我不想在傷害那麼多的人。”錦弦的記憶中的那一場血雨腥風,不管她裝作多麼不在乎,即使大家都以爲她真的很好,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內心的歉疚無時無刻不在割着她的心,她能讓塵月忘記一切,可是她不能讓自己忘記,
鸞歌教會錦弦,自己做的錯事,自己就得還,你就是再想逃避,也躲不過內心的懲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