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涼

風起雲涌 心涼(一更)

腳步聲漸行漸近,而後數道身影穿透清冷的薄霧圍簇上來,獵獵火把照射至人的面上,剎那間讓幽沉的暗夜耀若白晝。

那士兵見狀,連放在脖間的利釵也不管,立即不要命地大聲叫嚷起來,“有奸細!”

變故太過突然,百里思青心神一震,隨即果斷點住了士兵的穴道,卻還是太遲。

黑夜似化作漫天深網,只爲將她兜困住,大批手拿兵器的士兵上前將她團團包圍。

百里思青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利釵,目光掃過一片的人和兵器,想從中尋找突破口,卻聽到一人的笑聲從包圍圈外傳來,“高陽公主,本皇子等你行動已經多時了。”

百里思青循聲看過去,她的前方立刻被躬讓出一條道路。

剛纔說話的人悠悠然走到她的面前,在場的士兵齊刷刷地放下武器向他行禮,“蕭璉皇子。”

百里思青眉頭輕蹙,眼前出現的人穿着藍色左衽裘袍,胸襟和袖口上都繡着繁複豔麗的紋樣。他的頭髮整齊地梳成一縷縷小辮子垂在肩後,左耳上戴着一隻耳環,高鼻深目,眼神犀利,當他看着人時,如同兇猛蟄伏的豹子,好似隨時都會上來撲咬你一口。

此刻他笑眯眯地看着她,犀利的眼神雖然化作伏漾的海水,卻仍能掀起噬人的波濤,“公主想不到吧?上次於津門關遠遠一觀公主驍勇之姿,本皇子總覺意猶未盡,誰知公主有雅興闖我白暮城,本皇子當然是求之不得。”

面前的困境似乎不容她輕易逃脫,百里思青眉越蹙越緊,當即明白自己的行跡早就受人掌握,對方顯然欣喜於甕中捉鱉。

比對了雙方的實力後,她舉目四下看了看,無比期望上次那道鬼魅的身影能夠再次出現。

熟知端木蕭璉看破了她的意圖,哈哈笑道:“公主,別再癡心妄想會有人前來救你。那個人武功雖高,卻也難敵千軍,更何況他豈是本皇子的對手。”

百里思青望着他,她只從韓元和高山遠口中得知過烏賊國的太子端木蕭原,也從烏賊軍佈陣圍困明淵城見識過他的用兵能力,卻對面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一無所知。

端木蕭璉似是不怕她會偷襲自己,大大方方地走近她的身前,任她打量的時候也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的臉,然後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原來司空皇后長的是這般模樣,怪不得……”

百里思青被他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怪不得什麼?”

端木蕭璉卻打住了下面的話,泰然自若地問道:“公主難道就不奇怪本皇子爲何會對你的行蹤知曉得一清二楚?”

他的語氣裡帶着調侃和睥睨的意味,百里思青無暇與他多舌,抓起一旁的士兵作擋箭牌迅速朝他扔擲過去,然後趁人閃神之際,腳步往外掠去。

可不待脫身,她的一隻腳就被人抓住,對方輕輕鬆鬆地將她制住。

百里思青眼睜睜看着端木蕭璉卸了她手裡的簪子,張狂且傲慢笑道:“若是受了內傷的太子哥哥在此,被你逃了也說不定。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站在百里思青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爲司空煜而來,本皇子就偏不讓你見他。”

……

浮浮緲緲的暖煙中,慕子衿和衣坐在牀上,以手撐頭翻着爲數不多的來信。

寥寥數筆的薄紙,就跟寫信的人一樣薄情,他卻將它們當做了寶貝,隔半個時辰便要讀上一次。

每一次看到信頁末的“安好,勿念”,他就感慨某人的狠心。

他的妻倒是心寬,就沒有想過他會不會日思夜念,會不會食之無味,會不會夜不能寐。

她可知自從她離了京開始,他就未再睡過一個好覺,恨不得將她從津門關給拖回京。

日前,從邊關傳來的戰報消弭了滿朝文武對高陽公主的讚譽,朝中一部人甚至拿此作爲藉口暗指他的老丈人將打仗當做兒戲,整日裡連帶着對他也冷嘲熱諷。

他可愛無辜的妻一夕間成了無能的禍水,直教他想撕爛那些小人的嘴臉。可他堂堂燕帝,豈能與那些庸才慪氣。

這些人想看他的妻的笑話,對他的妻落井下石,他便出手替她解了明淵城的危機。若不是怕惹人懷疑,他幾乎想頃刻端了烏賊小國,爲他的妻擺平一切的障礙。

有誰知他的惆悵,放眼任何一國,都是對泱出兵好時機,他卻心甘情願地放着一塊上好的肥肉不吞,掏心掏肺地爲他的老丈人做不要工錢和回報的牛馬。

可就算做了這一切,他的老丈人也許不會領情。全天下都清楚燕帝的暴戾與蠻橫,這下又爲母后的壽辰大肆沾血,有誰會去深究他背後的真正用意?

這般思來,他豈非是千古憋屈第一人。

翻來翻去也只有這點能倒背如流的字,他面色不佳地招了銀子進屋,“今天有沒有信回來?”

銀子縮了縮頭,不敢看男人希冀的鳳眸,“回主子,沒有。”

慕子衿頓時整個人都不太好。吃了這麼大的虧,總要得幾分安慰纔是。不曾想,連這一分安慰也落了空。

他以手扶額盯着銀子,目光似要將他的身子灼燒成灰,“會不會被其他信報壓滯了?你有沒有找遍所有的信報?”

銀子聞言額間佈滿密汗,主子的思緒又鑽進了死衚衕裡,尋不回平日的睿智霸氣,“除了要呈進宮的密報,奴才已經確認過每一封信件,絕沒有遺漏。”

這樣啊?慕子衿薄脣微抿,臉色愈加不善。

銀子忐忑地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斟酌道:“或許,公主的信還在路上呢……”

慕子衿聽他如此斟酌小心的口吻,不禁爲自己的急躁啞然失笑。

他掀了掀眸道:“朕覺得,想一個人,就應該要立刻去見她,告訴她。你說是不是?”

銀子吃了一驚,“主子,你想去津門關?可靖安帝不是不同意您離京嗎?”

慕子衿但笑不語地敲敲牀沿,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問道:“七皇子從冀州徵集的糧草何時能運到?”

“大致還有一兩日。”

慕子衿脣瓣綻開一抹奇異的笑容,“此番泱國燃眉之急已解,想必津門關糧草供給飽足無缺。大燕爲泱國勞心勞力,收點利息也無可厚非。”

能待在慕子衿的身邊,銀子又豈是木愚之人,當即明白了他的意圖,“主子您是想……”

慕子衿不避諱別人揣度他的心思。糧草被劫,朝廷一定會重新安排人徵送。他的老丈人一心想升他爲漕運使,又怎會拒絕他主動包攬此事?

“奴才有一事還未報。”銀子卻飛速跪下,擊碎了男人的盤算,“奴才剛得到消息,我大燕鐵騎攻蹋烏賊軍的當夜,公主悄悄離開津門關去了白暮城。”

白暮城是烏賊國的領土,百里思青能奮不顧身地前往,十之八九是爲了司空煜。慕子衿瞬間收了笑,心涼颼颼的冷。

……

靖安十五年,七月廿五,遠在聖京的靖安帝收到津門關的密報,上面詳細地訴說了明淵之危被解除,以及高陽公主在當夜私離津門關,疑似前往白暮城尋司空少將軍,與泱國一衆將士斷了聯繫。

靖安帝當時便情緒失控,昏厥在了南書房內。

同日,慕世子舊疾復發,請病不朝。

七月廿六晚,暗影遞迴的消息傳到寒王府,百里奚寒掌心裡捧着的鳳血玉段,再也拼不完整。

七月廿七,玥小王爺朝請領兵出往津門關,未獲聖批。寒王爺進宮請旨回泅川城,亦遭拒。

同日,大燕蒼瑤公主攜國書抵泱京,五皇子,越小王爺及寒王爺奉旨接待。

七月廿八,陸豪長從明淵城返往津門關,帶回了在飛幽陘被烏賊軍慌亂而棄的韓副將。

高山遠收到靖安帝發回的軍令,着手整兵攻往白暮城。

此時的白暮城內,陽光將寬敞的屋子照射得無比明亮,觥籌交錯的聲音一改明淵受挫的陰霾,美酒與佳餚的香味飄滿房間的每一角落。

酒入肚皮,端木蕭原放下大碗,非常不解地問道:“蕭璉,爲何不將泱國帝女被捉的消息散播出去?”

“是啊!蕭璉皇子,據說那高陽公主是泱帝的心頭肉,哪怕她要星星和月亮,泱帝都會她摘下來。我們何不借此要挾他讓出二十座城池?”

開口的是前不久剛從關穀道撿回一條命的薄野赤殺,眼角留下的三道傷痕讓本就粗獷的相貌更顯猙獰。

男人如豹犀利的眸中閃過狡黠,與二人豪邁飲酒的方式不同,小口啜飲道:“只要二十座城池,豈不是便宜了他?”

高座上一名扮相古怪的老頭附和着點頭,“太子,請稍安勿躁。蕭璉皇子此言不差,正因爲高陽公主對泱帝重要,所以我們才更需要深謀遠慮。此時交出她,不過換一二十座城池,日後泱帝還不是會想方設法奪回?我們應該作出一勞永逸的辦法。”

一聽巫神開口,端木蕭原立刻拋下了內心的疑惑,“巫神莫非已經有了主意?”

被尊爲巫神的老頭高深莫測地捋了捋花白的鬍鬚,“以假亂真,古來有之。”

“巫神既是如此說,那本太子就等着看好戲了!”端木蕭原端起被添滿的大碗,卻被人攔了下來,“太子,您的內傷還未痊癒,實在不應多飲酒。”

端木蕭原的心情瞬間一落千丈,此言令他想起了當日所遭受的屈辱,尤其是江城子放言踏平烏賊的狂妄之語讓他恨不得將燕帝碎屍萬段!

似想起什麼,他眉頭高高擰起,“夜梟主動與我烏賊結盟,卻遲遲不露面是何意?”雖然夜梟移兵前派人通知過他,可他卻知漠國的大軍至今還離泅川三百里。

薄野赤殺鼻子重重一哼,“定然是得知燕國的蒼瑤公主去了泱京,讓他生了退卻之意。還以爲他是一方梟雄,不料也是膽小如鼠之輩。”

話音落下,他手裡端着的酒碗卻無預兆地崩裂,烈酒霎時灑了他一身。

幽暗的聲音隔了很遠的距離傳進屋子,擊在衆人的耳中,“本太子平生最討厭的便是別人在背後議論本太子的不是,若下次再讓本太子聽見,碎的可就你的頭了!”

薄野赤殺一驚,顧不得收拾被酒水打溼的衣裳,視線連忙向外探去。

衆人也隨之而望,不多時,眼前似有紫光飄拂,目光觸入一人如夜玄魅的華服,流入絲絲的冷硬,由遠及近的銀眸似有噬骨的深色綻放。

他的身後,有一美貌女子娉婷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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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灰常勤奮的作者月懿——《極品村姑之家有萌娃》,輕鬆寵文,有朝一日如果能變勤奮,一定是受她感染。O(∩_∩)O~

又是凌晨,~(╯﹏╰)b編大,求審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