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風聲看去,一頭雪白的大雕立在房檐上,撲扇着它的羽毛,爪子裡叼着內丹。
正是百城霜的“白河”。
葉子啓猛然想起來,這雪雕是薛影昨天寄養在這裡的,看着安靜溫馴,他也就沒有留心。
“下來!”葉子啓大叫一聲,跑在房檐下,又是拍手,又是跺腳——這是他跟孃親學的,過去,有山鷹叼走了家裡的小豬,孃親就是這樣鬧騰,山鷹受了驚嚇,就把小豬甩下來了。
可這頭雪雕卻是見過世面的,不害怕不說,還朝着葉子啓伸直了脖頸——“咻咻咻!”宛如對罵。
葉子啓大怒,往地上撿塊石頭,就朝雪雕扔過去,雪雕也生了氣,朝着葉子啓俯衝下來。
這雕頭頂在人身上,葉子啓哪受得了?被雪雕撞出兩步,就趴在了地上,雪雕飛過葉子啓頭頂,還回首“咻咻”嘲笑。
哪料葉子啓一個側翻身,伸出兩手,便抓住了雪雕兩條細腿,墜得它飛不起來,雪雕又止不住衝勢,硬是撞到了另一側牆上!
“哈哈,傻鳥!”葉子啓大笑,剛要去扒雪雕的爪子,雪雕卻一下子撲騰起身來,又把葉子啓撞翻在地,葉子啓也抓起雪雕身子,一人一雕,就這樣在地上翻來滾去、翻江倒海。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道倩影踏入庭院裡來,立刻就驚訝止步,看向滿地凌亂羽毛,和與雪雕抱在一起的葉子啓,笑道:“你們感情可真好啊。”
這來客不是薛影還是誰?
葉子啓匆忙站起身:“你怎麼養出來這種傻鳥!”
“不許無禮。”薛影把雪雕也扶起來:“這可是霜公主的愛寵。”
“可惜霜將軍沒時間教養它呀。”
“來,讓本醫官診診脈,看看你身體怎樣了。”
於是,兩人在石座上坐下,看了脈,薛影又在他身上四處按壓,詢問反應。
“說到底,霜將軍的大鳥爲什麼是你在養?”
“從小,我就是送進宮裡,侍候公主的,也幫着養這隻雕。後來,公主去從了軍,沒時間照顧它,我還能幫公主做的,也就是養鳥這點事了。公主的武藝,也是我一直給公主陪練,練出來的哦。”
“哇,那你可真厲害,不愧是將門虎女。”
薛影一巴掌把葉子啓的手給拍開:“說誰母老虎呢!”
“我身體怎麼樣了?”
“沒事。”
“那讓我回軍營。”
“不行!”薛影臉色一冷:“你現在連跑都跑不動,怎麼打仗?別忘了我跟你說的,你根基已毀,再敢強用法術,用功就是散功,等散盡了靈力,遲早把你命也散去!你是二衛的獨苗,公主還掛念着你的安全,你只要活着,比什麼都強。”
葉子啓臉色頓時難看,把頭偏去一邊。
薛影看着他倔強模樣,突然想起了早時霜公主的奇特反應,想到公主也是個極其倔強的人啊,難道公主真的看上了這個小子麼……
她不敢深想下去,雖然靠着和百城霜關係親近,加上薛家與棋老素來交好,讓她敢在那兩個人面前言語隨性,但再深入一些,就不是她該涉足的了。
可是她從十二歲就入宮侍候公主,同食同宿,姐妹相稱,事事爲公主着想已是本能,這讓她也不能放着這個任性的少年兵不管。
薛影緩和下臉色,向葉子啓溫言勸道:“好啦——我知道,你們男人最怕自己沒用。可大丈夫也要能屈能伸啊。我看,你和這個傻鳥——呸,和這隻雪雕靈獸相處得不錯,霜公主說,你還能夠看懂妖文,要是多認識些靈獸,也大有可爲嘛。”
葉子啓聞言一震——薛影這是在提醒自己可以轉行去做御靈使啊。驅使靈獸,並不需要多麼高深的靈力,只要能和靈獸培養好感情就可以了。所以她才故意把雪雕養在自己的宅子裡,從一開始她就是爲了挖掘他御靈的潛力!
想明白薛影的良苦用心,葉子啓內心感動,說道:“我聽你的就是了。”
薛影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
“對了,再問你個事兒。”葉子啓說:“這條巷子最裡頭,有個老頭,天天在那兒打鐵,你知道麼?”
“啊,你是說那個鐵老頭,知道的。怎麼,半夜打鐵擾着你睡覺啦?讓我給你說說去?”
“不是,我是奇怪他怎麼沒人管,城裡的鐵匠不都該徵召到軍營裡去了嗎?”
“他不一樣。”薛影搖搖頭說:“這是個厲害人物。十多年前從南邊過來的,據說出自一個很厲害的鍛造宗門,年紀老了,落葉歸根。
論打造兵器,寒葉城裡沒人比得過他。可是脾氣怪得很,一天到晚,就在自己鋪子裡打鐵,也不收徒,也不求財,有點銀兩,就都拿去買了材料。
城裡有許多望族,拿着成箱的珠寶求他給族中子弟打造兵器,他也只拿出一堆殘次品讓人挑,就這樣,買到的人也是喜不自勝,是名門聚會上能拿出來炫耀的談資。
可要是看着順眼的兵將,鐵老頭就把最好的兵器直接送出去。因此,在城裡算是有點人望。我給你透個底兒,廉將軍的鎧甲就是他給打的,就衝這層面子,我們也不好把他給強押到軍營裡去。”
葉子啓點點頭:“聽起來,還真是有來頭。”
“是啊。”薛影笑道:“所以,就算他真的哪裡得罪你了,你也忍忍吧,公主說,這場風波很快就會過去的。”
葉子啓也笑笑:“是。”
“那我就走啦,你自己好好休養啊。”薛影起身告別,走到門口,抓起地上一隻兔子,便朝雪雕扔了過去,雪雕一口叨住,歡快地拍打雙翼,咬死兔子吃起肉來。
“告辭。”
“不送。”
看着薛影走遠,葉子啓關上門,眼中兇光乍起,朝着雪雕就撲了上去,爭奪妖丹。
雪雕的兔子還沒吃完,反應卻靈敏,往後一跳閃,就讓葉子啓撲了空,還伸喙啄了他兩下頭。
這一回,樑子算是結得更結實了。葉子啓擡腿便踹,雪鷹也伸爪來抓,這一回直打的翻天覆地、翻江倒海。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又開了。
顧峰蹙眉看着葉子啓正騎在雪雕背上,似乎在準備試飛。
“咳,誤會。”
葉子啓站起身,雪雕馬上撲騰翅膀,飛去了房檐上。
“這是那個——鍛鍊鍛鍊,有益傷病恢復。”
“那你這是恢復得挺好?”
“嗯,對,咳,你來有什麼事兒?”
“只是來看你怎麼樣了。”
“哦。”
葉子啓趕忙回屋裡,準備了吃食、茶水,都端出來。
兩人邊吃邊聊。
“你在營裡邊怎麼樣?都幹什麼呢?”
“召了批新兵,莊稼漢子,幫着給他們訓練。”
“哦,那好啊——素質怎麼樣?”
“談不上素質,最起碼的裝備也配不齊,發把盾,還是木頭的。”
“哦——那說到裝備,我託你給我從軍隊裡整一身鎧甲那事兒——”
“沒門兒。薛影別的事兒和我不對付,但這事兒說的沒錯,你不能再打仗了。多你一個,結果也沒區別。”
“叛徒!”葉子啓憤憤不平,顧峰只作不聞,繼續喝他的茶。
半晌後,吃喝都差不多了,顧峰眉頭微凝,說道:
“三衛裡的兵,比二衛差得遠,和馬賊更沒的比。攔在城牆外面,還能打一場,一旦城門破了,就敗定了。”
氣氛一下子降下去,顧峰清了杯盤,便起身離去。葉子啓送出門去,又臉色悶悶地回來,瞪着雪雕,伸出手:“別鬧了,還給我!”
“咻咻咻!”雪雕同樣兇瞪着他迴應。
“嗬,差點忘了,你們雪翼雕和饕餮是世仇,所以你不肯放過它的內丹呀。那你就守好它吧。”
葉子啓說完,摔門上鎖,便向着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