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唐菀蝶（2）
“秋殺！”
隨着唐菀蝶一聲咒下，湖面上碎裂的冰條根根直立，升到半空中微微調正方向，就向葉子啓和顧峰直刺而來。
“還是着了道了。昨天晚上就該讓她把血契符給下了！”葉子啓一邊後悔着，一邊揮劍，攔截襲來的冰條，或擋或打，在身前拍裂出一朵朵絢爛冰花。
冰條過後，湖面上又升起許多碎冰，凝結成兵器形狀，爲棱、爲棍、爲斧、爲鞭……又朝着葉子啓和顧峰兩人飛來。
有直刺而來的，就儘量輕身躲過，有冰棍子翻滾着打過來，就一劍攔腰斬斷，有冰鏈子想要將他們纏住，就揮快劍把它斬成無數段碎塊……
葉子啓招式不似顧峰嚴密，倉促間已經左支右拙，眺望那立在蓮葉上的碧衣女子，皓齒微露，依舊是一副看不透的笑吟吟的樣子。
“那女人到底在想什麼？管不了了！遁甲常將——”葉子啓催動妖力，便要念動落宮咒訣。
可這時一個冰錘已經壓了上來，葉子啓只得先把長劍挑起，劍尖纏上冰錘柄手，然後快速轉動手腕，攪着冰錘在半空中原地轉起了圓圈，隨後展臂向外一扯，冰錘“哐”一聲被甩到了冰面上。
這樣一來，葉子啓身前空門大開，一隻足有人頭大的冰蝴蝶，趁機飛撞向他的胸口。眼見無可躲閃，葉子啓只得氣凝前胸，挺胸向前一頂，與冰蝴蝶硬撞在一起。
“天乙乘——”
“啪！”冰蝶倒散而回，粉身碎骨。
“乘——乘、這什麼玩意兒！”葉子啓咒語剛念個開頭，詞就卡住了，反而低頭凝望起地上冰蝴蝶的“屍體”。一條冰鞭子趁機一鞭甩到他肩膀上，隨即鞭身炸散。
葉子啓這才擡頭望向唐菀蝶，吼道：“這是什麼意思？你打雪仗呢？幾歲了？”
顧峰先聞言扭過頭來，只見葉子啓居然不再閃躲了，那些看上去硬邦邦的冰器，一落到他身上，就變成了軟綿綿的雪塊崩散。
顧峰一皺眉，也把劍收起來。
漫天冰塊霎時落下，如同無數木瓜，“咚咚”地落進湖裡。
“失禮了——這就不玩了？”湖面上唐菀蝶笑道。
“嚇唬人可不好玩。”葉子啓面有怒色。
“哎呀。”唐菀蝶捂脣巧笑，聲如銀鈴，然後神色一肅，向兩人恭恭敬敬行抱拳禮道：
“寒山元一門弟子唐菀蝶，入門四年零三月，今日示以道法，望能激起顧峰少俠入門修道之心。此舉也因爲身奉師令，要試試兩位少俠功夫，還請二位原諒一二。”
這套辭令唸完，唐菀蝶楚楚可憐地擡起頭，只聽葉子啓道：“這就完了？你上岸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唐菀蝶：“……”
一番好言相求過後，葉子啓總算體諒唐菀蝶這番試探也是身奉師命，答應上岸不動手了。唐菀蝶才又一路踩着蓮葉，向白石道跳過去。
她的“春生”道法確實神奇，不僅能令春種冬發，而且長出來的水蓮葉子都足有丈許寬，巨花巨葉，湖中搖曳。唐菀蝶跳到近岸最後一片葉子上，正要登岸，心底忽然生出警兆。
擡頭間，只見葉子啓露出鬼祟笑容。
唐菀蝶急忙回身逃遁，可還沒跳出一步去，忽然腳底打滑，只見腳下這片巨葉，赫然活了一般，四角掀起，向自己包攏過來！
“不——”唐菀蝶變色驚呼，可就是最後這聲慘叫，終於也連同她全身，被蓮葉子包裹起來了，活脫脫像包了一個大糉子。
“你這麼暴露妖術沒事麼？”顧峰見狀低聲道。
“沒事，天底下奇門異術多了，她知道是哪家的？”葉子啓滿意地拍了拍身前的“大糉子”，道：“怎麼樣？刺幾劍進去試試，看她有沒有那麼好命躲過去？”
話正說着，一隻雪白手臂猛然從“糉葉”裡刺出來，一把抓住葉子啓衣領，跟着唐菀蝶的頭也從裡面探出來，俏麗臉容頂着葉子啓的臉說道：
“放我出去！”
“不要。”
“本姑娘求你了行不行？那天看到師叔和師姐在這裡比試，我就一直也想試試……而且不是你讓我展示道法的麼？”
葉子啓笑着搖搖頭，又凌空招來片葉子，要把唐菀蝶的臉再捂上。
“等等等！放我出去，本姑娘請客！請你們去畫樓上玩！別再逼我了！”唐菀蝶求饒道。
“畫樓”是秋風湖周邊一等一的娛樂場所，葉子啓聽到這名字，向顧峰打個“勝利”的眼色，這才把“糉葉”張開。
唐菀蝶趕緊跳到岸上，恨恨道：“難怪師叔說你武學天賦一般，可師姐又說你和你的兄弟一樣本領不俗，讓我探探詳細，原來你是個術士。”
“別扯閒話啦，誰管你爲什麼試探我們，快帶路請大爺們去玩開心，大爺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葉子啓輕笑道。
他方纔最擔心的，其實是唐菀蝶無所顧忌的出手，是否代表着元一門對顧峰不那麼重視？畢竟那日，顧峰因爲自己拒絕了元一門的邀請，一直是葉子啓心裡的一個心結。
結果這只是來自元極仙翁授意的試探，這就說明元一門對顧峰這顆苗子真的很上心，這讓葉子啓大爲開懷。
唐菀蝶粉臉一紅，“哼”一聲，率先向西岸走了。
畫樓，位於秋風湖西畔，分上下兩層。第一層，佈置了大量以“秋風湖”爲題的名人字畫，寒葉文人都以自己的作品能夠收入畫樓爲榮；第二層，則是間沒有遮隔的大敞屋，提供美人歌舞與美食服務。
生活在寒葉城的人都知道，若是走在秋風湖邊，忽然聽到遠處有渺茫的歌聲傳來，那麼一定是畫樓上又在彈曲子了。“舞榭歌臺”，正是對這裡最恰當的寫照。
這種地方平時自然是葉子啓和顧峰消費不起的，可是唐菀蝶十錠銀子砸下去，他們也就順利登上二樓。
這時候人不多，樓裡只有幾個裝束風雅的食客，圍着一張矮腳黃花梨木方桌，皆席地坐在蒲團上。在他們桌前，三名美豔舞女正翩翩起舞，旁邊凳上坐一位樂師，手捧琵琶悠然彈奏。
目光越過舞女，就是秋風滿湖冬色，幾朵巨大蓮花浮在冰層間招搖，分外顯眼。
“我說了，要帶你們看寒葉城最好的風景，這裡就是秋風湖最好的觀景點。”唐菀蝶道。
“冬天湖水有什麼好看的？”葉子啓反駁說。
這時，桌上一個青衫文士看到了他們，連忙拍打同伴，一會兒整張桌子的人都站起來了。
葉子啓三人先前在湖上大鬧，這裡的客人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因此，這羣食客顧不得美人舞蹈，這時都熱情走上前來，盛讚葉子啓他們是“武功高強”、“年少有爲”、“少年英雄”，一邊詢問他們身份，一邊表露結交之意。
更因爲唐菀蝶貌美，食客裡面年輕些的，眼神都是火熱。
唐菀蝶頷首笑道：“在下唐家二女唐菀蝶，今日登樓賞湖，與衆位雅士相會即是有緣。小女願獻曲一首，爲衆位助興。”
衆食客聞言，轟然叫好。唐菀蝶又着意盯了葉子啓一眼，意思是給你演首曲子，先前試探得罪你們的事就算過去啦。
於是樂師起身讓座，將琵琶讓到唐菀蝶手裡。唐菀蝶隨手弄弦三兩聲，又與舞女交流兩句，就坐下低眉拂弦，舞女應歌而起。
晏晏聲歌裡，只聽唐菀蝶攏弦、捻弦，撥絃、抹弦，正是一曲《少年遊》。
這首曲子本意歡快，而唐菀蝶是在寒山萬丈冰峰上，修道之餘學曲練曲，曲調清揚流暢中，又難掩孤涼冷清之意，也算別有風味了。
食客們紛紛找詞兒讚歎，樂理沒提兩句，倒都是誇“境界精妙”、“俠女心腸”、“美人如畫”，真不知這些他們是怎麼用耳朵聽出來的。
葉子啓聽不出樂曲好壞，因此無甚反應。可唐菀蝶彈這首曲子本就有告罪之意，見葉子啓仵在那兒，跟塊木頭似的，心下不禁着急，再賣力些，也是沒有反應。
唐菀蝶乃心中發狠，突然將上半身向右猛壓下去，趁勢雙手一擡，直接將琵琶整個壓到自己香肩上！
隨之，琵琶倚着唐菀蝶的肩膀、脖頸，斜橫到她腦後，唐菀蝶頭也不回，擡手伸到背後續彈琵琶弦，曲調竟然不亂。
反彈琵琶！
這一手亮出來，整座畫樓一片叫好，連葉子啓和顧峰都忍不住輕輕鼓掌。更有一個青衫文士，眼光熱烈，靈思泉涌，嘴裡念念作詞道：
“反手琵琶奏，絃樂滿西樓，繞樑蝶輕走。誰言無波？荷風吹皺，女兒花上舉香袖。望斷高樓，此生堪可換回眸？”
言罷，眼睛裡竟愣生生地落下了淚來！
唐菀蝶因爲舉琴累得額頭冒汗，可見到此景，心下終於安慰。
又過片刻，曲罷舞終，唐菀蝶趕忙把琵琶從肩上放下來。
衆食客立刻圍了上去，朝唐菀蝶大加讚揚，都說聆聽仙音，不知有何物可以抵償這次賞樂，便是千金買曲，也是該的，那青衫文士更帶頭說道：
“蕭某不才，願使卿爲畫上人。”這可說是一個畫師對美人的最高敬意。
唐菀蝶輕輕抿嘴笑笑，說道：“既如此，小女確實也有一個請求。”
“唐姑娘但說無妨，我等願意和唐姑娘家交通來往，不妨讓我等各報家門，以後也好相互扶助。”食客們紛紛說道。
於是唐菀蝶微笑道：
“那小女就斗膽說了——此樓將有貴人至，可否請各位移步他處呢？”
此言一出，屋中霎時寂靜，落針可聞。
接着，人人勃然變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