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亥時左右,老人和慕飲霜,都各自回到屋中休息了。老人家是凡人,一天奔波勞累之後,很容易就進入夢鄉。可是慕飲霜不一樣,他有修爲在身,就是一個月不睡覺,也沒有什麼事。只是趕路趕了兩三天的他,確實也有些疲勞之感。
夜半時分,大雨終於停了下來。七月下旬的深夜,雖然還不是很寒涼,可是終究多少有了一些冷意。此時整個焦家村,安靜得有些可怕。
慕飲霜在牀上躺了一會,卻是坐起身來。大雨之後,烏雲散開,一輪殘月掛上高空,寂靜清冷。慕飲霜望向窗外的月光,穿上鞋子,走出屋子來,上到屋頂上坐着。
大雨過後,天地間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清新可人,慕飲霜更喜歡這種沒有任何聲響的寧靜之夜。此時不用運轉自然之法,也能聽到泥土裡、草叢中藏着的生命氣息。這個世界,一切都是那般的自然,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
清風徐來,將慕飲霜的髮絲撩起,此時他又擡頭看向天邊的殘月。傳說月亮之上,有一座廣寒宮,裡面住着后羿的妻子嫦娥。在人間界,這是傳說,可是如今慕飲霜知道,嫦娥,確實就住在廣寒宮中,卻是不知道那廣寒宮前的那棵桂樹,有沒有被吳剛給砍斷了。
慕飲霜胡思亂想着,卻在這時,一聲女子的哭泣之遠方的深山中傳來,令得他不由一驚。時下丑時已經過去一般,有誰還在遠處深山中?莫非是有精怪在作祟?
慕飲霜對於降妖除魔沒有興趣,可是他卻是不容任何生靈擾亂此方安寧世界,當下他腳下生光,身影一閃,向着深山衝去。
焦家村的後山,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山脈,古木林立,其間有猛獸出沒。大雨過後,林中散發出一股潮溼之氣,諸多生活在這裡的猛獸,都很是不喜。這個時候,倒是那些毒蟲出沒得最爲頻繁。
慕飲霜走在林間,不多時便來到大山深處,這裡離着焦家村已經有五六里路的樣子,適才那一聲女子的哭聲,就是從這裡傳出去的。慕飲霜神識釋放,四下探查,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難道是我聽錯了?”慕飲霜擡頭望去,卻是見得前面處有一座大墳。這座大墳早已長滿了雜草,前面立着的石碑之上,沒有刻名字,不知道墓主是誰。大墳的兩旁,種有兩株古樹,古木參天,伸出去的枝丫,將近有三十幾丈長,遮蔽的土地,也有將近一畝左右。
兩株大樹,就像是兩把大傘交織,將墳墓遮蔽得嚴嚴實實,上面住着兩隻鳥兒,卻是都是灰色羽毛的。夜半時分,它們已經歸巢,只是慕飲霜的到來,將它們給驚醒了。當下那其中的一隻,向着慕飲霜這裡看來。
恍惚間,慕飲霜像是看到了其中一隻鳥在流淚。慕飲霜使勁的一搖頭,再次看去時,那小鳥已經將頭藏進鳥巢中。
“這不過是兩隻普通的鳥,不可能成精!”慕飲霜看了一會,不由自語道。
接着,他又往前走去,見到的卻是成片的墓地,很顯然,這裡是焦家村的墳山。
“看來確實是我的錯覺。”慕飲霜自語一聲,當下他又四下探查一番,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只能離開。
早晨,第一縷陽光從窗戶裡射進來時,慕飲霜便從睡夢中醒來了。從進入巫族,到現在,這是慕飲霜睡得最香的一覺。當下穿好衣衫,出得門來,見得焦忻老人已經準備好即將出門,顯然是要去給村裡的孩子們講學去了。
“還早得很,走得累了,就多休息一下嘛!”焦忻老人面帶微笑,那臉上寫着的,滿是慈祥。
慕飲霜道:“您都起來了,作爲年輕人還繼續賴在牀上,那纔不是一回事!”
焦忻點頭,眼中露出讚賞之色,道:“你等着我去私塾走一趟,回來吃過飯再走也不遲!”
焦忻看得出來,慕飲霜有馬上要走的意思,卻是先開口挽留。
慕飲霜不好推辭,只是點了點頭,便又回到屋裡。坐了一會,忽然聽得外面有嘈雜之聲傳來,他便走出屋子,打開院子的大門,卻見得一羣人擁着一個道士正往着這邊走來。
“神仙老爺,您這次一定要將你山裡的女鬼給收了,咱們這村子傳承下來將近幾百年了,卻沒曾想到過會鬧鬼。這晚上山裡的哭聲,實在太過嚇人,就是白日裡,村民們也不敢進山。村裡的獵人,不進山打獵,這久而久之,家裡的糧食恐怕就要供給不足了!”說話的是以中年漢子,他身材稍顯瘦弱,但精神矍鑠,一提到那山中傳來的哭聲之時,眼中便有驚恐之色。
此時男男女女一堆,圍着一個肥胖的道士,都在訴說山裡女鬼哭聲的事。
慕飲霜仔細的聽着,原來這山中傳出鬼哭的聲音,在這焦家村裡,已經有將近一年了。斷斷續續的,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次,山裡的人都是尋常凡人,遇到這種怪事,自然要請一些和尚道士來做法驅鬼。可惜,將近一年多以來,法事做了多場,那山中的鬼哭之聲,依舊未有絕過。村裡的人害怕,現在就是白日裡,也不敢進山去了。
焦家村的村民收入,除卻土中的莊家之外,剩下的收入就是來源於山中的獵物,還有就是去打柴進城去賣。如今山裡鬧鬼,村民們自然很是揪心。今日遇上這個胖道士進村,說自己法力無邊,能驅魔趕鬼,村長便領着鄉親們湊足銀兩,請道士進山捉鬼。
胖道士聽着村民們的敘述,只是輕輕的一捋山羊鬍,說道:“諸位鄉親,貧道這次進山,定然會將那作祟的女鬼收服,你們就不要多疑,貧道乃是太乙真人座下地十三弟子,難道還會騙你們不成?”
太乙真人,在民間傳說中有巨大的震懾力,諸多百姓聞言,均是大喜。其中一個村婦叫道:“那道長您豈不是哪吒三太子的師弟?”
胖道士看了這婦人一眼,一雙小小的肉眼眯起,叫道:“哪吒?你跟貧道說笑呢?貧道可是真的能收妖捉鬼的,你叫那哪吒來幫你收鬼看看?”
那村婦訕訕一笑,道:“不是說哪吒是太乙真人的弟子嗎?道長您不是哪吒的師弟,那您怎麼會是太乙真人的弟子?”
胖道士欲要發怒,不過還是瞬間壓住自己的怒氣,揮動手中的桃木劍,道:“貧道乃是太乙真人的記名弟子,真正拜師的卻是張天師,你懂嗎?”
“記名弟子是什麼東西?”那村婦又問道。
胖道士真的怒了,他小小的眼睛微閉,然後深呼吸,才道:“你們是請貧道來捉鬼的,還是來盤問貧道家底的?”
村長急忙上前阻止道:“仙師息怒,農村人嘛,沒有見過大世面,總是喜歡問這問那的!”
那村婦卻是煞有介事的說道:“那張天師傳說也有幾百歲了,我看道長您還不到三十呢!”
“你······”胖道士簡直氣得七竅生煙,今日遇上這麼一個奇怪婦人,他覺得快要被氣得沒命了。同時他也暗自嘀咕,別處的百姓都那麼好騙,怎麼這麼一個小山村的一個婦人,卻是喜歡問這問那的?害得他連圓謊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圓,只能東拉西扯的。不過行走江湖多年,他確實有些手段的。
村長看向那婦人,道:“二嬸,咱們請仙師來捉鬼,您就少說兩句,以後這焦家村要得安寧,還要靠仙師呢!”
那村婦聞言,只得閉上嘴巴。這一年多以來,焦家村的人,卻是被山中的女鬼折騰得夠嗆了,要是這次真的能捉住那女鬼,還焦家村一個安寧,這纔是最重要的。
胖道士此時冷哼一聲,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很是孤傲,畢竟是這村子裡的人求着他,而不是他來求村裡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自然要拿出仙人的態度來。
“你們聽我說,鄉親們,你們聽我說啊!”焦忻邊跑便叫喊。因爲年紀大了,沒有跑得幾步,便是氣喘吁吁。此時村裡的一干人等,還要那胖道士都聽下來了。
村長上前,道:“焦老,您怎麼也來了?”
焦忻喘息一會,道:“村長啊,這世間哪來的什麼鬼?不要被有心人給騙了錢財啊!”
那胖道士聞言,卻是不幹了,他叫道:“這位老人家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是說我在騙取鄉親們的錢財?”
焦忻冷哼一聲,道:“看你的樣子,像什麼仙人,就是一個江湖術士,玩些騙鄉親們的把戲,小心專門做壞事,遭天譴!”
胖道士眼神頓時陰沉下來,叫道:“好說,既然你們不相信我,那就另請高明!”
“請什麼高明,聽說神仙都會騰雲駕霧,你要真是神仙,就飛給我看看?”焦忻雖然年老體邁,卻是對胖道士沒什麼懼意。他這個人向來剛烈,尤其是對鬼神之說很是牴觸。山裡有女子哭聲在晚上傳來,他也曾經聽到過,不過他認爲那是有人在暗中作祟。爲了讓村民們相信這個是世界上沒有鬼,他還晚上親自帶着幾個膽子大的村中壯年進山去探查,可惜一無所獲。
胖道士淡淡道:“騰雲駕霧,不過小道爾。”
焦忻卻是別過臉去,冷哼一聲,他自然不相信胖道士真的能騰雲駕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