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令男人眸色越發暗沉,怒極而笑。
“你但凡肯永遠沉寂下去,她便能安穩渡過此生,可你太不安分了。”他溫潤的嗓音,像是能沁進人心窩裡,即使聽着再怎麼溫和悅耳,都讓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冷意。
“是麼?你倒是跟你父親一樣,都是吃裡扒外的東西。”男人從容地轉過身來,擡眸望着離他幾步遠的少年,問他:“怎麼確定我身份的?我很好奇。”
他把雨傘舉高了些,揚眉笑了笑:“蘇棋。”
男人面色微怔,旋即反應過來,前幾日他好像在蘇棋面前很自然的提起過她的名字。
難怪,他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甚至額角還留有一層薄汗,估計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從樓道里跑上來的,剛纔他太過專注盯着那邊,倒是忽略了那細微的聲響。
倆人四目相對,卻絲毫沒有劍拔弩張的架勢,倒是像極了久別重逢的舊友。
“用槍?”
“你一槍我一槍?然後攜手共長眠?”他脣角的笑容更深,旋即搖了搖頭說:“我可不喜歡跟男的一起死,你要是個女的,或許我可以考慮一下。不過我今日來,是取你的命,而不是玩同歸於盡的把戲。”
“我弄這麼一出,也不是爲了自尋死路的。”
“所以我們要好好玩玩。”
——德仁醫院
葉思彤回到醫院後,直奔向太平間,哪怕裡面的冷氣不禁讓陳潯緊擰眉頭,望着前面不停顫抖而不自知的葉思彤,他往前邁了一步伸手幫她攏了攏葉琛披在她身上的風衣,她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還是不肯離開。
他知道再多的勸說,她也不一定能入耳,所幸就在她身邊陪着她一起胡鬧。
十幾分鍾過後,葉琛來到太平間,就站定在入口處,看着不遠處葉思彤因爲這裡面的冷氣而篩糠的身體,眸色微沉,低沉的聲音,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勢:“給你十分鐘,我在書房等你。”
“你欺瞞我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你還敢跟來命令我?你與他的情義倒是深得很啊。”
“要是那樣想,你的心裡能好受些,便那樣認爲吧。十分鐘後,書房見。”葉琛也不辯解,說完也不等葉思彤有所迴應,轉身出了太平間,直到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她才緩緩回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一眼葉琛剛纔所站的地方。
沉默半響,她的聲音幽幽傳來:“老潯你說,是不是像蘇淺所說的那樣,老夏要是從來沒有遇見過我,他也不....”
陳潯篤定地說:“不會,老夏他永遠都不會這麼想,所以你也不要亂想。”
“我知道,阿琛他不告訴我是因爲什麼,也清楚他心裡是反對我的,更明白他此次來南城不是爲了拆我的臺,而是他放心不下我,怕我受傷,怕我跟自己過不去.....”葉思彤越往下說聲音越小,直到最後就連站在她身邊的陳潯都聽不清她後面的話。
十分鐘後,陳潯攙扶着葉思彤到達頂層,坐在輪椅上的女人一改往日純良的模樣,那副嘴臉虛僞至極,葉思彤的瞳孔微微一縮,泛起一層薄冰,腳下步伐沒有任何停頓,徑直越過了她往裡邊走去。
“丁顏,現....”
“把她給我扔出去。”初汶剛剛吐出三個字眼,葉思彤冷冰的聲音便響起,守在入口處的兩個人恭敬地應了聲,還沒等輪椅上初汶的笑容徹底凝固,一人拿一條手臂,把她整個人架起就往電梯那邊走去。
“她也是罪人之一。”
“我沒打算放過她,只是眼下並不想看見她而已。”
蘇棋坐在地上望着敞開的大門,神色焦急又憤恨,門就在眼前,門外也並沒有人守着,他能出去卻是不能透露一點消息,只因肖坤臨走前撂下的那句話。
“說出去,蘇淺死,自己掂量清楚就行。”
換作以前,聽了肖坤那樣的話他並不會懼怕,不是因爲他們的力量是相互制衡的。
而是因爲他知道肖坤曾經是顧家大小姐的追隨者,淺淺跟顧家大小姐雖說交情並不深,但她絕對不會容忍肖坤做出那樣的事。
以前他從來沒有見過肖坤左手上戴過戒指,可今天他手上不僅戴了,而且還是跟肖逸手上一樣的淡青色鏤空七葉指環。他第一眼還以爲他是肖逸,直到他露出的神態以及處事的態度,他方纔震驚地喊了一聲:“肖坤?”
他曾做過顧家的負責人,知道戒指的顏色所代表的身份都是不一樣的,而肖坤不可能取代了肖逸的身份,這意味着肖坤是另一位的守護者。
他方纔清楚肖坤說的話,絕對不是爲了威脅他。
聽到外面走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心跳驟然加速,幾次欲起身又停下,內心很糾結,一旦他告訴了丁顏,蘇淺肯定會陷入危險之中,可要是錯過了這次,再想找到阿正就難了。
所以肖坤幾乎在顧大小姐掛了他電話的幾分鐘後,出現在他面前,並且直奔主題地問他,夏安出事前以及死亡前那段時間他所見過什麼人又說過什麼話。直到他提及幾日前,阿正無意間跟他提過‘葉思彤’這個名字,肖坤才擺了擺手,讓他閉嘴。
他也是在那一刻才恍然大悟,難怪阿正每次的消息來得那麼快;難怪在他動手前阿正會接二連三地勸他,卻又僅僅只是輕飄飄地勸上一句,毫無誠意;難怪阿正會很自然地提起葉思彤的名字,而不是丁顏;當年他救下他時,他受了那麼嚴重的傷,顯然是追殺,那時他還單純地以爲是再普通不過,混混之間的爭鬥。
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即使他不動手,估計夏安也絕對活不了。
“丁....”看見葉思彤的身影,幾乎本能地想喊她的名字,可門外被陳潯攙扶的她,徑直走過沒有半分停留。那雙眼甚至都沒有看過他一眼,臉色煞白煞白的,渾身溼透,腳步有些不穩,所幸有旁邊的陳潯扶着,看見她這副模樣,他心中越發糾結。
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之際,他仍是沒有說過一句話,面色痛苦,淚眼婆娑。
終究還是不願爲了她,而放棄自己的妹妹,哪怕以葉琛的手段,有一半可能,能保全所有人,他也不想爲此冒險。
葉思彤走進這一層僅有的一間書房裡,葉琛慵懶地倚坐在沙發上,手裡輕晃紅酒杯,陳煥站在他身側手拿平板彙報着工作。葉琛指了指單人沙發上的兩套衣服,示意他們把身上的溼衣服換下。又繼續跟陳煥說工作上的事,並沒有再看過她一眼。
半個小時後,葉思彤再次進入房間,陳潯並沒有跟過來,陳錫涵已經回來了,站在一處手拿着七葉令,看見她立即迎上前把七葉令還給了她。
葉思彤坐在他旁邊,搶過他正往嘴裡送的紅酒,一口悶下:“你非要摻合摻合?”
“你一個人解決不了。”輕飄飄一句話,便否定了葉思彤自身的能力。
葉琛拿起一旁的吹風機,她也很配合地側過身,聽了他的話,她並沒有作聲。
倆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再扯話頭,他的動作很溫柔,葉思彤緊繃着的一張臉也緩緩鬆了鬆,眼底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也漸漸消散。在這樣一片祥和的氣氛襯托下,葉琛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竟也能瞧出點溫馨的勢頭。
房間裡除了吹風機的聲音外,竟是沒有一丁點外音,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葉思彤雙眼微闔,意識逐漸有些模糊,要不是迷迷糊糊中聽到葉琛的話裡提及了‘林華’兩個字眼。
估計她再次睜眼時已經是傍晚了,到那時恐怕所有的一切都該有了不錯的進展,而她會很幸運地錯過掌握主權的機會。那一刻她很慶幸自己沒能如願以償地睡過去。
察覺到枕在肩上的腦袋動了動,葉琛瞥了瞥右側的陳煥,後者立即會意再度把聲音又壓低了幾分,他垂目看了看她,見她已然睜開了雙眼,便輕聲地問:“還睡嗎?”
葉思彤搖了搖頭,晃着頭活動了下有點僵硬的脖頸,見陳煥的聲音戛然而止,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說,竟然葉琛並沒有避諱她在場,估計也不會介意她參與進來。
果然,她一個眼神過來,陳煥連個眼神都沒有往葉琛身上瞟,接着說:“我們的人到達天台時,那裡已經沒有人了,除了有打鬥的痕跡外,只在牆上發現了兩發子彈。一枚是在南城黑市上孔三那出手的,據孔三的說法是蘇棋手底下一個叫蔣鑫的男人親自去取的貨。另一枚是下達封城後守在橙陽機場一個葉家人所配的槍支,是被小二爺順手帶走了。”
葉琛面色不變,一派從容,唯有聽見最後那句話時,神色略有波動,不易察覺。
倒是葉思彤揚了揚眉,嘟囔了一句:“凌衍?”
他會不會是那個人?
如果是,那他此次前來南城僅僅只是爲了殺林華嗎?
那他會不會影響她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