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終究是謊言

葉琛起身把葉思彤抱進懷裡,極輕地撫着微顫的後背,但嘴裡說出的話,對她而言,卻是最不能接受的。她強烈反抗着,想要掙脫葉琛的懷抱,可就憑她的力氣,壓根就撼動不了他分毫。

葉思彤掙扎了一會漸漸消停了,也沒有說話,要不是抖得不成樣子的身體,以及撕心裂肺的大哭,葉琛都以爲此事就此揭過,她悶悶不樂幾天就會好了,可聽着她那悲痛的哭聲,不知怎麼了,他的眼眶也逐漸溼潤了。

撫着她後背的手也幅度極小地抖了抖,此時的她知道了這遲到了十一年的真相,該有多難過啊,這些年不管不顧地針對姑父,此時的她又該如何自處?是不是從一開始爺爺的那個的決定就錯了?是不是如果當年讓她勇敢地面對,此時的她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思思,對不起,對不起.....”他收了收力道,把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幾分。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或許看到七歲時的她,他仍舊還是會做出一樣的決定。哪怕他此時已經清楚感受到了她的悲痛,能逃避幾年便是幾年吧,可能年齡尚小的他便是這樣說服自己的。可謊言終究是謊言,早晚會有揭穿的那一天,不可能瞞着她一輩子。

是他們錯了嗎?可要是她自己不選擇性地逃避,他們再怎麼樣又怎麼能騙過她呢?

或許人啊,一旦遇到自己無法接受的事發生,都會選擇性的逃避,哪怕知道那是不對的。

良久,葉思彤眼眶再也流不出眼淚,埋在葉琛的胸膛悶悶地問他:“阿琛,爸爸他會不會怪我?會不會磨掉了耐性再也不會理我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葉琛溫柔地安慰:“姑父不會怪你、也不會不理你,他很愛思思,所以當年爺爺說出這個決定時,他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這麼多年來,姑父他真的從來沒有怪過你,你不要多想。”

“真的?”葉思彤稍稍掙開他的懷抱,仰着腦袋定定地看他,眼前模糊一片,別說看清葉琛的神色了,就連他那張被上帝吻過的臉都看不清。她着急地低頭在他的西裝上蹭了蹭,復而又擡起了頭。看見葉琛極認真極肯定地點了點頭,她懸着的那顆心纔算落地。

再度埋進他的胸膛,纖細的手臂緊緊地環着他的腰,像小時候受了委屈躲在他懷裡,不肯出來。葉琛面上的神色總算是緩了緩,眸中的擔憂也散了幾分,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又是過了很久,直到懷裡的人緊緊抱着他的手鬆了鬆,重心全都倚在他身上時,他極其小心地抱起她,壓低聲音對仍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兩位長輩說:“爺爺,爸,我先送思思回去,你們也別太擔心了,思思她過幾天就會想明白的,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小心點別把她弄醒了,讓外頭的人都小聲些,沒事別到這棟樓裡來。”葉逸瑜揮了揮手,又低聲吩咐了一句。

“好我讓陳煥吩咐下去。”葉琛應了一聲,就輕手輕腳地抱着葉思彤出去了。

等葉琛走了一會後,一直低頭沉默的葉晟,擡眼朝正準備起身的葉逸瑜不滿地說:“爸,我當年就說過,不要太寵着小彤,你偏不聽,你瞧見了沒?剛纔小彤那孩子哭得多傷心啊,嗓子都給哭啞了,那無助的眼神看着多讓人心疼啊。”

葉逸瑜身形頓了頓:“難道當年彤兒哭得不傷心嗎?那麼小小的身板,愣是跪在憶如的墓前死活都不肯離開,下着那麼大的雨,難道不是更惹人心疼嗎?竟然她不願意接受憶如是爲了家族而犧牲,那她怎麼想的,我這個姥爺能不滿足她嗎?”

“如果凌青陽不揭發林家,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葉逸瑜冷眼一橫,怒斥道:“混賬!!但凡凌青陽選擇站在林默那邊,整個七聯會都會毀在林默的野心上,有多少人會因爲他死於非命,你心裡沒有一點數嗎?”

“哪怕是動了七聯會的根基,哪怕是死了很多人,與我們何干?”葉晟銳氣不減,亦是分毫不讓,看見葉逸瑜被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指着他說不出話來,這才緩了緩語氣說:“那些人能保下便保下,保不住也怨不得任何人,我不過是想護着唯一的妹妹,有什麼錯?”

“夠了,以後我不想再從你嘴裡聽到這些話,你要記住,我們手裡握着權力就是爲了守護他們一方安寧,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抑或以後,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說的那麼好聽,一旦出了事,還不是連看都不看一眼就舉起了手裡的槍,何時在意過...”葉晟話還沒說完,被葉逸瑜狠狠地剜了一眼後,微張的嘴也徹底抿緊,冷哼一聲,疾步離開了。

那時的她曾以爲最悲痛的時刻,莫過於在知道媽媽真正死因的那一刻,知道爸爸從來就沒有背叛過媽媽,這一切不過都是她爲了逃避事實而自我欺騙的一種手段,當真相被揭穿,她那段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也逐漸復甦。

後悔嗎?或許並沒有吧,所有的記憶在那個晚上如潮水般向她襲來,她看到了五姑奶奶揭下白布,媽媽蒼白的臉龐瞬間盡入她的眼簾,她推開前面擋路的蘇筱,撲向媽媽懷裡,小手顫抖地去摸媽媽的臉頰,無聲地掉淚,直至連喊了幾聲沒有得到迴應後的崩潰大哭。

看到了爸爸急匆匆趕到蘇家老宅,一把抱過她,分明他也很悲慟,仍舊一股腦地安慰着她,哄着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去看一眼媽媽,那雙撫着她腦袋的大手明明微顫着卻在竭力剋制,生怕因爲這個小動作而又惹得她大哭。

看到了七歲的自己跪在七合墓園媽媽墓碑前,天是陰沉沉的,下着傾盆大雨,姥爺和爸爸跟她一樣淋着雨,很溫柔地勸她先回去。下邊跪了一地的人,舅舅一家也在她身後勸着她。

看到了那抹小小的身影跪在那一動不動,無論是姥爺急暈了過去也好,爸爸的苦苦哀求也罷,抑或是舅舅狠心把她打暈帶回去。她都會在醒過來後第一時間又跑去了七合墓園,守墓人都不敢去攔她。

看到了不吃不喝的她,終於倒在了媽媽的墓碑前,衆人急忙把她抱回七葉園,家庭醫生穿着白大褂朝她走來,手上插上了針管,安靜地躺在大牀上。

看到了甦醒後,她指責爸爸爲什麼在外面找別的女人?指責爸爸爲什麼跟媽媽吵架?指責爸爸害死了媽媽,抱着雙膝自責,要不是自己無意間的一個舉動,讓媽媽知道了爸爸的不忠,他們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看到了一羣人在震驚過後,姥爺配合着她,順着她的話,爲她證實了爸爸的‘姦情’。

她非常清晰地感受到那時的自己,壓根就沒有能力接受媽媽爲了大義而犧牲的事實。可能是前段時間看了很多小三逼死原配的劇吧,臆想出一個莫須有的小三,現在想想也真是夠奇葩的,明明爸爸什麼都沒有做錯,卻爲了配合她而找了個女人回來。

葉思彤頹廢了幾天,迷茫了幾天,猶豫了幾天,纔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很久沒有打過的電話號碼。從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面自責地大哭,她一股腦地說着自己的錯,丁健卻連連否絕了那並不是她的錯,還柔聲地安慰、哄着她。就像是小時候她做錯了事,被媽媽罰時,爸爸把她護在身後,跟媽媽說了幾句後,也是那樣很溫柔地哄着她。

那一次他們談了很久,有好幾個小時,把所有的事都說開了。她也很正式地向周芊以及她的女兒周文莉道了歉。儘管她以前做的的確是很過分,周芊也並沒有爲難她,甚至是聽到她道歉的下一秒就欣然接受了。

等她處理完這些事後,再次撥通陳潯的電話時,已經快11月底了,其實之前他有來過電話,但她那時是真的沒有心情去接,或許是很久沒聯繫了吧,撥通後倆人俱都沉默了很久,還是陳潯先打破了那種氣氛。

“這些年來,你還好嗎?”一聲久別的問候,很簡單也很普通,但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鼻子一酸,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直到聽見他含笑地聲音說着:“這麼久不聯繫,是不是特想我啊,可就算是你再怎麼想我,也不該哭鼻子啊,我記得你以....”

“誰哭了?”葉思彤提高嗓門朝他吼着,那聲音不似以前那般囂張,反而是那種溫柔又委屈的聲音。讓那端的陳潯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她竟然向他撒嬌了!!

“你說沒哭肯定是沒哭,是我幻聽了。”陳潯順着她往下接,頓了頓又說:“我們的事,你前段時間知道了吧,我並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是她說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等她處理完她那邊的事就會過來陪我。”

葉思彤聽到陳潯的話,原本微張的嘴又抿緊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開口告訴他,告訴他哪怕是你跟楊曉領了證,也絕對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出現在她的身邊,更沒可能去見她的家人,而且一旦被她舅舅發現了此事,你的下場....

“老葉?老葉?”

“啊?你剛纔說什麼了?”

“我說,前段時間我已經回南城了。問你要不要回來一趟?”

“明年年初吧,今年是回不去了。”葉思彤略一思索,果斷拒絕了陳潯這個提議,陳潯倒是沒像以前一樣譏諷她幾句,反而是很平靜地應了聲,這種反應讓葉思彤一時有點疑惑,但也沒細想,只是沉默了一會,終究還是把壓在心裡的話,說出了口。

“老潯,楊曉她並不是普通人,她背後的家族跟我是一樣的,她身上擔着很重的責任。而且四叔他是一個完全不講道理的人,只要是他認定的事,誰也勸不動。楊曉有跟你提起過這些嗎?你確定真的要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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