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懲罰宮人本是爲了朕與靖宣好,但母后如今拿來孝睿皇后牌位,顯然是想借題發揮,大做文章讓你難堪,若讓天下人人以爲你苛待靖宣,非但你今日難以脫身,只怕靖宣亦會被交由旁人撫養,如此朕爲你們二人一番安排便全然白費。”夜清梵知道她不願在這種危急關頭躲避,但事情被太后有意鬧大這個地步,關係重大,他不能掉以輕心。
沈映菡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安安靜靜聽他說完,才微微一笑,往他面前走進幾步,仰頭明亮的雙眸信心十足卻又淡然從容的望着他,低聲說:“這些日子我一直跟着顧姐姐學習宮中事物,在學堂爲學生講課之餘,更是讀遍文苑史書,並請蕭大哥和清嵐爲我講解,雖不敢說事事通竅,但我已不是從前那個什麼都不會的笨丫頭,夜清梵,我是你的皇后,有些事再艱難,我必須親自去做,否則我便一輩子只能是拖累你的附屬品,可我寧死不要這樣。”
夜清梵從未聽她提起過這些事,連蕭音沐和夜清嵐也未曾在他面前說過她讀書學習的隻言片語,所以,他並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原來她竟付出這樣多的努力,也在如此飛速的成長。
只是她,畢竟剛開始學習這些東西不久,之前她獨自回宮對付裕王,是他事先安排好了一切,又有蕭音沐和夜清嵐陪着她,纔敢讓她那般歷練,可今日,若他躲至幕後,那麼她便只能孤軍奮戰,太后在宮中待了數十年,手段與心機遠不是她能比擬的,他如何捨得她獨自去應對這一場勢力懸殊太明顯的戰爭?
“顧姐姐和蕭大哥都誇我聰明靈慧,學的極好,你便給我一個機會證明一下自己又如何?”沈映菡見他仍舊是猶豫不決的神色,而外面已可隱隱聽見太后一行人的陣仗,時間已容不得他們再繼續耽擱,她一邊撒嬌哀求,一邊已不顧一切努力將他往寢殿推。
夜清梵心中縱有千般不捨,但終究是咬咬牙,轉身進了寢殿。
這邊剛說通夜清梵,那邊小太監已匆忙慌張的跑進來,
結結巴巴的說:“娘娘,太……太后鳳駕已到椒房殿門外了。”
沈映菡輕輕咳了一聲,低頭淡淡的看一眼小太監,一邊往外走,一邊緩緩道:“太后駕臨,本宮出去接駕便是,你慌什麼?!”
說話間沈映菡已走出去,太后臉色陰鷙的站在那裡,夜靖宣已由宮人扶起,拿披風緊緊包住,原本跪着的宮人,卻還是在地上跪着。
“兒臣見過母后。”沈映菡神色從容的過去俯身行禮,太后冷眼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纔不悅的讓她起來,沈映菡懷孕身子本就虛弱,今日又動了胎氣,屈膝彎腰的堅持這片刻,再起來竟覺得有些腿軟,肚子也一陣陣的不舒服,臉上卻並不表現出來,只是若無其事的笑道:“天寒地凍,夜深風涼,母后有什麼吩咐,命宮人來傳兒臣去清思殿便可,何必親自跑着一趟?”
太后冷哼一聲,招招手手讓拿着孝睿皇后牌位的宮人過來,指着那牌位道:“你還有臉問哀家,還不快跪下向孝睿皇后請罪!”
沈映菡擡眼看了看那牌位,莞爾一笑,不卑不吭道:“母后若要責罰兒臣,兒臣自當遵旨向母后下跪,只是兒臣是皇上禮聘入宮,親授金冊金印,詔告天下所封的元配皇后,焉有向追封的皇后牌位下跪的道理,母后忘了尊卑禮儀了麼?”
太后大約沒想到她敢公然拒絕,臉色當即冰寒至極,表情憤怒的剛要開口,卻又聽她一笑,徐徐說:“但是,孝睿皇后曾是皇上寵妃,又爲乾清國誕下大皇子,有功於社稷,兒臣身爲皇后,今日便向她一跪,代皇上和天下百姓向她致謝。”
說着她竟真的跪下,恭敬而有力的叩拜,由紫俏扶着起來,纔看着太后笑道:“如此,母后可滿意?”
太后本是滿腹怒火,一路直奔椒房殿,預備爲了孫子好生教訓一下她,卻沒想到剛來,就當着衆人的面碰了軟釘子,反被她將了一軍,本就盛怒的情緒如同火上澆油,厲聲呵斥道:“你苛待宮人,虐待孝睿皇后遺腹子,又違抗哀家懿旨,沈映
菡,你眼裡還有沒有哀家?!”
沈映菡仍舊是淡淡的微笑,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漸漸暖和起來的夜靖宣,心中雖然也心疼,卻還是低沉反駁:“兒臣做皇后四年餘,從未責罰過任何宮人,何來苛待宮人之說,今日這些人若非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兒臣何至於如此,至於虐待孝睿皇后遺腹子,兒臣是萬萬不敢也不捨的。”
“不可饒恕的過錯?哀家倒要聽聽是什麼錯!”因爲沈映菡是臨時下旨懲罰這些人,也未說原因,是以除了紫俏和夜清梵父子,旁人都不知道緣由,只當皇后無緣無故懲罰宮人,多嘴之人到太后那裡說的時候,更是添油加醋惡意詆譭,太后本就生氣,又聽說夜靖宣也被跪着,便不由分說趕來興師問罪。
沈映菡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看向夜靖宣,神色溫和的說:“靖宣,你今日在椒房殿同父皇說的話,說一遍給皇祖母聽聽。”
夜靖宣知道是因爲自己言語過失,才害的衆人罰跪,抿着脣不肯開口,沈映菡見狀,臉色微微一沉,語氣也變得嚴肅認真,蹙眉望着夜靖宣道:“連自己說過的話犯過的錯,都不敢面對,你如何配做你父皇的兒子,又如何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夜靖宣被她一句話刺激到,擡頭瞪她一眼,才轉向太后,垂着眸小聲把白天跟夜清梵說的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太后雖說一直給他灌輸沈映菡不好的思想,但是卻從未說過夜清梵,她自然是希望夜靖宣和夜清梵父子關係和睦,將來能順利登上帝位,這樣就可確保蕭家的榮耀和地位。
如今竟聽見夜靖宣說出這種話,明顯聽出話裡的哀怨和疏遠,太后這才明白沈映菡爲何會責罰那些人,只是罰奉一個月並跪一個時辰,已經是仁慈的,依照她的脾氣,至少也每人打幾十板子。
不過這只是她心中所想,面上仍是氣惱的,冷然質問:“即是有人挑唆,爲何不查清楚是誰便肆意下旨懲罰所有人,靖宣是小孩子,爲何連他一同處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