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離家
清晨,洞心湖島上微涼的風輕輕吹着,將一山的薄霧都徐徐翻轉,如白衣素裹的仙子們飄遊在茂密的林間。
樸素的竹屋之外,鳥鳴山幽,除了遠方山峰出隱約傳來野獸嘶吼之聲,便沒有其他的喧譁了。有徐徐山風,從遠處輕輕出來,滿山青翠一起搖動,彷彿已不是人世間的景色。
翠綠竹林的大片空地上,那座古樸的屋子靜靜蹲伏着,守護着這一片淨土。和煦的陽光穿過支起的窗戶,溫柔地鋪在屋中,令人感到暖意。
姜黎坐躺在竹牀上,輕輕地倚在牀邊支架,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時竟有些癡了。自那日早晨甦醒過來,已經有了幾日的光景,這期間他一直臥牀不起,每天就這樣呆呆地望着窗外,沒有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已經是傻了嗎?
“吱”木製屋門被輕輕推開,姬嬈一襲蘭色衣袍,容顏若水,身姿娥娜,如天上仙女落凡塵一般慢步走了進來,雙手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飯菜和一雙木筷,徑直來到了牀邊坐了下來,道:“黎兒,吃飯了。”聲音溫柔甜美,親切於耳。
姜黎緩緩轉過頭來,一聲不吭地從孃親手中接過飯菜,悶下頭吃了起來。沒過一會兒,盛得滿滿的一碗香噴噴飯菜便被狼吞虎嚥般吃完了,姬嬈緊接着接過空了的飯碗、木筷,隨手放在了旁邊的木桌上,隨即從衣袖裡取出一塊潔淨的手帕輕輕擦拭着姜黎油膩的嘴角,她姿態優雅,動作輕柔,充滿了愛意之感,但是姜黎絲毫不爲之動容,如根木頭般望着窗外,眼神中盡是迷離之色。
姬嬈看見他這麼個樣子,一股辛酸輕輕涌上了心頭,面上隱約有些痛楚,關切道:“黎兒,身體感覺好些了嗎?”
許久沒有答覆,姜黎好像跟本沒有聽見一樣,還是那樣般神情呆滯,紋絲不動。
姬嬈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再去過問,自打姜黎那日醒來,一直這般,無論她問什麼,都是無動於衷,不肯開口說話,每日只是重複着一樣的姿勢,看着一樣的景色,恐怕只有到了深夜他纔會自行睡下吧。
姬嬈也再未言語,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玉小頸瓶,倒出一粒金色丹藥於手掌中,伸手掰開姜黎的嘴脣,塞了進去。
“咕嚕”一聲,便嚥下肚中了。 姬嬈瞧姜黎把丹藥吞了下去,便起身欲要往屋外走去,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娘,我傷勢已無大礙,放心吧。”姜黎嘴角動了動,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
苦澀略有沙啞的聲音,姬嬈的眼眸頓時瑩光閃爍,神色激動,內心更是十分歡喜,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咯吱”姜黎取過蓋在身上的被褥,俯身穿上擺在牀邊的鞋子,慢步走向窗前。
姬嬈瞠目失色,方纔姜黎步履穩健,竟然已經能行動自如,毫無病勢之態,看來傷勢也恢復了八九成,這令她感到驚奇不已,心中安思,換作同等境界的修道之士遇上天刑觸之必死,輕則也要斷骨殘廢,可是姜黎奇蹟般的活了下來,身體內傷過重,起碼也要三四個月才能痊癒,可是他只用了區區幾日,就算她的仙丹靈藥有絕世神效,也不見得會有如此,或許也只能歸功於他體質非常,實屬罕見。
姬嬈儘管心中波瀾,面上驚奇之色也是一閃而過,迅速恢復了正常。姜黎直直立在窗前,目光冷漠,面無表情,道:“娘,我想去外面待上幾日。”
姬嬈一怔,手足無措,過了許久,嘆了一聲,道:“你打算何日動身?”
“明日。”姜黎語氣堅決,似金如鐵。
這兩個字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中,居然連問下去的力氣也沒有了,一時間她感覺好像失去了些什麼,心中空落落的,欷歔道:“去吧。”
“謝謝,娘。”
翌日,中午的豔日火辣辣地當空照耀着,整個湖島都顯得有些焦躁不安,沒有鶯飛蟲鳴,沒有獸吼猿嘯,大概都受不了這毒辣的陽光,找陰涼地方歇息去了。
姜黎身着麻色衣衫,頭頂箍了條黑色汗巾,揹着鼓鼓的行囊,站在竹屋外的空地上,將要啓程。
他的身旁站着那位依舊風情迷人的蘭衣女子。姬嬈眼中盡是不捨,一邊用手帕擦拭着姜黎的汗滴,一邊道:“黎兒,此番出行重在散心,這外湖島不可謂不大,凡人用腳丈量外島也要差不多數月,而且越往深處,險灘惡水,猛獸兇物,就會層出不窮,所以千萬多加小心,爲娘將一些必備物品都給你裝放好了,這有兩道‘神念符’你要將它貼身攜帶,”說着從袖中取出兩張黃色紙符塞到姜黎手中,符條上面繪有奇異圖案,看不出有什麼用處。
“當你遇到危險時以神力將其點燃,我便能感知方位立即去救你了,而且你一定要記住萬萬不能去內島,那內島兇險無比,你就連那片湖水也渡不過去的,沾之必死,你可千萬要牢記啊。”
姜黎輕嗯一聲,把那兩道符條裝入懷中,徐徐道:“娘,我記住了,那我走了昂。”
說罷,轉身便往竹林深處走去了。
“照顧好自己,早些回來啊。”她的聲音略顯擔心,還夾雜着一絲酸楚。
姜黎的身影隨着姬嬈的目光漸漸消失在了林間。
天域中部,沐家莊,飄渺的霧氣抵禦着烈日的焦灼,使得整個山谷依舊清涼宜人,涼爽無比。山谷地勢平坦處坐落着數以萬計的房屋殿堂,淡淡的陽光照在屋頂的琉璃瓦片上,五光十色,好生美麗。
在沐家莊北處遠遠看去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寢宮,雕欄玉砌,假山池塘,百年繁木,周遭奇花異草遍佈,香氣逼人,正面高處懸掛着一塊藍底牌匾,書刻着四個銀色大字:
“清風小築”
在寢宮正門處,兩個身披銅色鎧甲,頂戴頭盔,手持長槍,直直站立,紋絲不動,面色威嚴守衛在那裡。可能是站的太久了吧,稍許有點無聊。
一個守衛說道:“李四,我怎麼感覺怪怪的,有點不對勁,不會出什麼事吧?”那個叫李四的守衛微微轉過頭,道:“王兄,何出此言?”先前說話的守衛狐疑道:“小姐屋裡從今早到現在安靜得出奇,這可不是她的作風啊,有點怪。”
守衛李四想了想,道:“不要一驚一乍的,你我一步都未曾離開,再說裡面不是還有一個小姐的貼身丫環呢麼,若是出事肯定會有聲響的。”令一個守衛點了點頭,道:“你說,莊主竟然那麼寵愛大小姐,把闖入禁地的死罪硬生生地判成三個月靜閉,真是讓人感到汗顏啊!”
守衛李四笑道:“那些半老不死的長老臉氣得鐵綠都不敢吭一聲,你要是不服氣,大可去找莊主理論理論。”
令一個守衛眼睛一斜,苦笑着道:“我一介小小守衛何其有幸能與莊主論事,再說小命要緊,我可不想去觸那黴頭。哎,你說,大小姐雖然生性乖張,刁蠻任性,可是那姿色確實是一等一的,長大後必定是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真是讓人遐想啊,要是我能……”
“住口!”李四厲聲打斷了他,嚴肅道:“休得亂語,要是讓大小姐聽見,還不扒了你的皮。”
“哦。”王姓守衛聞後,緘默不語,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之色。
兩個守衛此時各懷鬼胎完全沒有發覺身後異樣,微微張開門縫裡伸出一支細細的木管,向外吹出縷縷白色煙霧。半晌,李四的身體開始搖晃,踉蹌不已,無力道:“額,怎麼感覺暈暈的,好…好想…睡一會兒。”
“我…也…是…”另一個人也乏乏道。
“撲通”兩個守衛都睡倒在地,全然沒了知覺。
“吱”門扉輕輕被打開,一個苗條的倩影走了出來,身着粉色丫環衣裝,可是那面容分明就是那沐家莊的大小姐-沐瑾晴。她揹着鼓囊囊的包裹,懷中那隻白色小狐探出頭來,賊溜溜盯着四周。
沐瑾晴惡狠狠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兩名守衛,道:“竟敢在背後說我壞話,這‘睡仙散’可是我好不容易搞來的,對付你們實在是大材小用了,等我回來再找你們算賬!”說着,便一閃而逝。
沐家莊,朦朧的山谷腳下,黃昏遮天。
天色漸晚,一個病怏怏的老頭正趕着輛馬車從山谷而下,暮景殘光,疏影橫斜。那老人家方纔將些許食材交於這谷中的名門大派換了少許碎銀,正哼着小曲趕回家中。雖然那些修仙道士被人尊崇神明,可是日常所需之品也是必不可少的,這些人家世世代代以此爲生,隱居山林,不爲所知。顛簸的馬車上一個巨大的木箱裡兩雙賊溜溜的眼睛互相瞅着,不用說,想必定是沐家大小姐和那隻小白狐了吧。
“此次溜出來頗費周折,我們定要好好遊玩一番,”
“吱吱”
“三世洞心湖,等着本小姐大駕光臨吧。”盡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