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染滿江紅

樑金花後方一頓,只見申屠雷橫身而出,道:“三姑娘放心,卑職哥兒七個願意暫充火藥罐投手,請姑娘吩咐吧!”

“混江七龍”在老大話聲一出的當兒,全數閃身而出,這七個人是:“老大申屠雷、老二夏元中、老三汪飛、老四汪虎、老五沙七寶、老六楚空雲、老七趙長捷。”

其中老三汪飛和老四汪虎兩個人是兄弟,生就的長人,坐着比人站着還高。

混江七龍巴不得能有個機會顯顯能耐,在江南十二舵令主樑金花面前立些功勞,這麼一來便於投靠,曰後便可順理成章地成爲江南十三舵,藉着總舵的聲勢,增加自己在漢水的勢力,自是理想之事。

哥兒七個也知道,要想站住腳,就必須先立點功勞,好讓人家瞧得起。

有了以上這麼一層原因,是以申屠雷不得不挺身赴險,自承攻打頭陣!

樑金花見混江七龍自承火藥罐投手,微感意外,但是心中卻十分讚許。

她微微一笑道:“這一次事情,你們哥兒七個作用最大,事情成功之後,我不會忘記你們的!”

申屠雷嘿嘿笑道:“三姑娘是瞧得起我們,就請三姑娘吩咐吧,赴湯蹈火,我們在所不辭。”

樑金花道:“好!”

她轉向身側巡江第七舵舵主“火刺蝟”吳猛:“吳舵主,我要你準備的火藥罐呢?”

“火刺蝟”吳猛身高七尺,面如重棗,乍看之下,真像是三國時候的關公,大概因爲如此,才得了這樣一個外號。

聆聽之下,他立刻站起來,道:“令主關照,時間過於倉促,卑職着人請專家連夜趕製,因材料蒐集不易,一共才製得十五個!”

樑金花皺了一下眉,道:“這麼少?”

“火刺蝟”吳猛抱拳道:“卑職已盡全力。”

樑金花冷冷一笑,無可奈何地道:“拿來吧!”

“是。”吳猛向身旁的前進手“水流星”李少俊道:“少俊,你快去拿來!”

“水流星”李少俊抱了一下拳,身形反縱着,已落在鄰船之上,須臾提着一個竹籃子來到。那竹籃之內,盛着滿滿一籃子黑瓷葫蘆罐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樑金花看向“混江七龍”道:“那麼,就辛苦你們兄弟了!”

申屠雷就招呼着,兄弟七人每人各取了兩個炸藥罐,轉瞬間分持一空。

“火刺蝟”吳猛向着“混江七龍”抱拳笑道:“七位辛苦了,在下已備好了一艘用以掩身的漁舟,七位請喬裝爲船上漁夫,待得與對方接近時,猝然出手,必可奏大功!”

申屠雷道:“好,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這就走吧!”

樑金花道:“你們要留意那艘鐵甲船,最好先把那艘船給廢

申屠雷一笑道:“三姑娘放心,我們一定能辦到!”

樑金花道:“我們一聽見爆炸聲,就全軍出動,事不宜遲,你們先走吧。”

這時就見水窪子裡盪出了一艘漁舟,一直行駛到銀色快船之前停下來。

“混江七龍”各人向令主樑金花抱拳行禮,各人施展身法,騰身掠在漁舟之上。不久七條猛漢,已變作了七名衣衫襤樓的漁夫,那艘漁船就這麼出發了。

官方的船,一共是兩艘。

前方的一艘高掛着一面三角旗幟,是一艘十分排場的虎頭大官船,左右兩舷是兩列宮燈,各立着兩名全副鎧甲的持刀武弁。

後面緊緊跟隨着的是一艘“鐵甲船”,所謂“鐵甲船”,顧名思義,當知是船身外包裹着一層堅硬的鐵皮外殼。

鐵皮外殼打磨得十分光亮,明若銀鏡,經西沉的落日一照,映射出萬道紅紫霞光,只看這副外表,實在已是夠威武雄壯的了。

鐵甲船裡滿載着手持火槍的兵弁,船舷兩側,平整地列置着兩行爲數約有七八尊的火炮,紅色的炮衣迎風飄拂着,好不威風。

兩船船相距約在五丈左右,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推進,浪花拍打着船底,翻出白色的泡沫,這樣神氣活現的兩艘船在江面上行走,莫怪乎所有來往的行船,都相顧爲之失色了。

“日月手”念神州、雷仙姑以及四位武練都頭“梨花槍”武修文、“雙手託天”曹大碑、“神槍”楊震堂、“花豹子”杜明六個人正圍着桌子用飯,由兩名兵弁在桌前侍候着。

大艙四窗敞開,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毫無困難地看清江面上任何一個方向,甚至於任何一艘來往的舟船。

江風習習,大艙裡四面進風,好不涼爽。

“日月手”念神州放下了飯碗,一名兵弁侍候他嗽了口,他信步出了艙門,走向大船前座。

就是這時,他看見了一艘漁船,正由對面緩緩駛來,兩三名漁夫,懶散地坐在船舷兩側,漸漸地愈行愈近。

站在官船最前端的一名小武官,大聲喝叱道:“前面漁船快快閃開,不想活了麼?”

話聲方住,陡地就見正面漁船裡閃出一人,揚手打來了一件雜物。

當前的那名小武官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響:“轟隆!”

大船猛烈地震動了一下,船頭頓時炸了個大窟窿,那名小武官,當場被炸得血肉橫飛,死於非命。

大艙內正在吃飯的一桌子人,頓時一驚,桌子上的杯盤碗筷,唏哩嘩啦地碎了一地,所有各人不約而同地穿窗而出。

立在前艙口的念神州怒叱了一聲:“爾敢!”

就在他正要騰身,向來船撲起的一瞬間,只見對方漁船上人影一閃,飛縱過一個長身漢子。

這漢子身子方向船邊一落,揚手飛出了一枚葫蘆形的物件,念神州冷哼一聲,右手平空向外一封,那葫蘆形的罐子在空中打了個轉兒,撲通落向江心,緊接着“砰”一聲炸開來,水花高達丈許,嘩啦啦落下來,其勢端的驚人已極。

那首先登船的漢子正是“混江七龍”中的老三汪飛,見狀心裡一驚,他手裡尚有一枚炸藥罐,猛地照着大船正中艙門內擲來。

炸藥罐一出手,汪飛也跟着騰身而起,這傢伙哪裡知道正面的念神州是個要命的角色?

事實上念神州確實有超乎常人的快捷身手,對方的炸藥罐剛一出手,這個老頭兒只一伸手,距離着炸藥罐子少說有丈許遠近,那罐兒就空一轉,像是他手裡有一股吸力似的,總之,那罐炸藥已到了他的手裡。

緊跟着念神州毫不遲疑地把手裡的藥罐拋了出去,無巧不巧地正與另一枚飛來的炸藥罐子迎擊在了一塊。

又是震天價響的一聲大震。

整個江面上再次掀起了軒然大波,“混江七龍”的老三汪飛身子已經撲了過來,他手中的一把折鐵刀方掄出一半,已吃念神州如同閃電的一隻快手兜心刺了個正着。

鮮血怒濺裡,念神州的一隻長臂,有如是一把鋒利的鋼刀,由汪飛的前胸直穿向後背,當場死於非命。

這當口——

漁船上連續地拔起了數條人影,一半襲向大船,一半卻向着大船後面的鐵甲船上掠過來。

鐵甲船似乎已奉令開了火,“轟隆”聲響裡,漁船頓時中彈起火。

“混江七龍”,果然是勇猛的敢死先鋒!

這時繼“老三”汪飛,撲上大船的是七龍之首申屠雷以及“老二”夏元中、“老四”汪虎。

撲向鐵甲船的是“老五”沙七寶、“老六”楚空雲、“老七”趙長捷。

六個人現在是後無退路,只有決一死戰,是以一上來攻勢極猛。

在一連串猛烈的槍炮爆炸聲裡,鐵甲船上起了極大的喧譁之聲,這些爆炸聲裡,當然也包括火藥罐的爆炸聲在內,一時間硝煙瀰漫,人人皆驚。

前船上的雷天驕,已飛縱着撲向鐵甲船之上,這個道姑果然夠厲害的,隨着她撲縱下去的身子,“老六”楚空雲連轉身的機會都沒有,已被她的雙掌擊中在後背之上,頓時飛出丈許以外,一頭撞在鐵甲船板之上,他身上尚有兩顆未及出手的炸藥罐,這時一經重撞,頓時爆炸開來。

可憐楚空雲連敵人是什麼個模樣都沒看清,頓時血肉橫飛,全身片碎而亡。

鐵甲船上衆人狂嘯。

發自混江七龍中沙七寶、趙長捷二人手中的火藥罐,已對衆官兵構成了相當的損害,短兵相接的過程裡火槍火炮都用不上,加以沙、趙二人簡直是一副拼命的樣,沙七寶是一口雪花大砍刀,趙長捷手上是一對鐵錘,兩般兵刃運展之下,六七名神機營的官兵俱爲打傷,所幸前船上的“雙手託天”曹大碑、“神槍”楊震堂二人趕到,雙方捉對兒廝殺起來。

雷天驕思忖着曹、楊二人足可抵擋下來,這才又趕回前船。

前船上因有“日月手”念神州的坐鎮,所以三人幾乎沒有一個能討了好!

眼前情形也如同鐵甲船一般模樣,發自“混江七龍”手中的火藥罐,使得甲板上到處起火,但因船身結實,除傷了數人以外,倒也構不成什麼太大的損害,十數名兵弁在船上忙着救火。

七龍中的老大申屠雷,一上來就碰見了厲害的對頭一一念神州!

申屠雷的兵刃是一條七節鞭,猛地抖開來,噼啦啦照着念神州當頭就打。

矮小的念神州在申屠雷眼中,簡直是不當回事,也正因爲他的粗心大意,才致使在首招之內即猛遭殺招。

申屠雷的七節鞭方一出手,對面的念神州長臂一晃,已抓住了他的鞭梢。

申屠雷只覺得鞭身一緊,他用力地向後一扯,滿打算憑自己的一膀子力氣,對方定必吃受不住,誰知一扯之下,對方身子穩如泰山,自己卻立足不住,身子向前一衝!

這當口,那矮小的念神州發出了陰沉的一聲低叱道:“着!”

左手一翻,用的是一招極普通的招式“獨劈華山”,可是卻有極不普通的一股力道,由其掌緣邊劈發而出,申屠雷在對方一招手的當兒,已覺出有一股陰森之風,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緊接着刀風撲面,其勢至猛,他只“啊呀”叫了一聲,即吃這股風力劈中面門。

申屠雷只覺得頭上一冷,立即不省人事!當他身子直直地倒下來時,臉面上這時纔像是被刀砍了一般地爆出了一片血花,緊接着像是豆腐一般的腦漿咕嘟嘟地直冒了出來。

“日月手”念神州擰腰錯步,已撲向第二名敵人七龍中行二的夏元中的身後。

夏元中本來正與“梨花槍”武修文戰在一塊,武修文的一雙梨花短槍,本來已使得他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奈背後強敵進攻!

念神州這個老兒,雖然是牛刀小試,已是見其精湛的內功,他施展的是凌厲的劈空掌力,掌勢一撒,夏元中就像是後心着了一錘似的,頓時口吐鮮血,就在這一愣之間,“梨花槍”武修文的一支“梨花槍”噗的一聲,已扎進了他的胸膛!

夏元中嘶啞地叫了一聲,已橫屍就地!

“混江七龍”中僅存的“老四”汪虎,這時正與大船上“花豹子”杜明打在一團!

他早已察知同伴陸續地喪生,哪裡還有心戀戰,此刻虛晃一招,雙足一頓,騰身向江水中躍去。

“日月手”念神州身子一晃,已來到了船邊。

這時眼看着汪虎的身子已將墜水,念神州身子微微向下一蹲,雙手同時向外一抖,叱了聲:“回來!”

衆目之下,簡直就像是在變戲法兒似的,汪虎偌大的身子,在江面上打了個滾兒,平空而起,去而復還,“撲通”一聲,摔在了船板之上。

不待他爬起來,“花豹子”杜明、“梨花槍”武修文已雙雙襲過來,杜明是一口紫金刀,武修文是一雙梨花槍,兩般兵刃齊下,汪虎慘叫一聲,頓時一命嗚呼!

至此,混江七龍哥兒七個,可以說是完全解決了。

鐵甲船上的“雙手託天”曹大碑、“神槍”楊震堂,雙雙由後面相繼來到了前船。

兩船上的火也被撲救熄滅了,只是一陣陣地冒着濃煙,受傷的幾個人被擡到了艙裡,雖說是一場虛驚,卻也很有點劫後蒼涼的感覺!

“梨花槍”武修文親見念神州表現之武功,不禁折服得五體投地,才知道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頭兒,果然具有莫測高深的武功。

當下,他上前幾步,雙手抱拳,向着念神州深深一揖道:“念大俠當真是神武不可一世,這件事我返回之後一定要轉稟我們大人!”

念神州抖了一下身上過長的袍子,嘻嘻笑道:“武都頭,你且慢高興,好戲還在後頭呢!”

“梨花槍”武修文神色一變,道:“怎麼?”

念神州伸手一指道:“你們看!”

衆人順其手指處望去,全都怔住了。

寬闊的水面上,在此刻暮色蒼冥中,排列着一行整齊的船影!

一共是九艘快船。其中有八艘是漆爲黑色,唯獨正當中的一艘是銀色的,遠遠看上去銀光閃爍,似乎較諸官方的這艘鐵甲船猶爲壯觀!

這麼龐大的水上船隊,簡直像是水師操練,哪裡像攔江行動的盜賊?

船上每一個人都看直了眼。

“神槍”楊震堂道:“都是些什麼人?是我們派來的人吧!”

“日月手”念神州鄙夷地一笑,冷冷地道:“吩咐下去,兩船戒備,對方船隊一入射程之內,即刻開火炮打沉他們!”

“梨花槍”武修文趕緊把命令傳下去。

“日月手”念神州目不轉睛地向江面上注視着,他冷冷笑道:“江南十二舵的人!”

雷仙姑嘿嘿笑道:“怎麼樣?我斷定這個丫頭是會來的!”

念神州偏臉向身邊的“花豹子”杜明道:“江獻十二舵裡精於水功的人很多,很可能會有人由水裡上來,趕快派人在水裡攔截!”

“花豹子”杜明本身就是一個深通水性的人,這一着他們早也想到過,曾經準備了十二名能夠水戰的兄弟,這時一聲令下,十二人匆匆脫下了外衣,各人持了一根長矛準備着水下交手。

“花豹子”杜明自己是一對分水刀,他這裡剛準備好,就覺得大船一陣子晃動,同時船側四周水花一陣子亂響,冒出幾個人頭。

果然念神州沒有料錯,事實上敵方的水中客比他預料的要神速得多。

一前一後兩條大船,在水底敵人的用力晃動之下,搖盪得十分厲害,大有覆舟之慮,全船一時大驚!

念神州冷笑一聲,雙足一分,施展了一個立馬之式,那隻搖動的大船就定了下來。

他向一旁的道姑雷天驕說道:“天嬌,你上那一條船上去,我就不相信這一羣小丑能夠鬧什麼鬼!”

雷天驕不待他說完,早已騰身掠到了那艘鐵甲船之上,也學着念神州的樣子,用“大力千斤墜”的身法,暫時定住了搖動的船身。

這時以“花豹子”杜明爲首的一行水戰官兵,紛紛躍身下水。

一時間,水底展開了交戰,浪花翻涌間,冒出了片片紅潮!

正面的九艘快船呈半月弧形遠遠圍過來,正中——也就是那艘銀色快舟走在最前方,船頭上昂然站立着一個全身白色水綢子衣裙的妙齡女子。

只見她蛾眉倒豎,杏眼圓睜,雙手左右揮動,指揮着左右兩翼的兩艘快船,向當中接近!

“日月手”念神州冷冷笑着,吩咐手下道:“鐵甲船準備火炮!”

“準備火炮!”命令迅速地傳了下去。

鐵甲船的數尊火炮,褪下了炮衣。

就見正前方的兩艘快舟,一左一右,呈環形由兩端圍攏過來。

銀色快舟上,令旗一揮,兩艘快舟以極爲快速的行動,直向大船雙抄而來。

“開火!”

念神州手向左面來船一指,緊跟着“轟隆”一聲炮響,一枚鉛丸落在了左側快船的船頭前方,驀地炸開來,蕩起丈許高的一股子浪花。

左側這艘快舟被浪花激得高高仰起,可是緊接着第二炮、第三炮,兩枚火藥鉛丸,雙雙擊中左船身之上,頓時間船身火起,快舟上的主桅,隨着一聲暴響傾倒了下來,那艘快船,由於重心猝失,倏地向左面傾覆過去,船上人在一陣亂嘯叫嚷之中,紛紛墜入水中。

同時右排的火炮再發,另一端的那艘快船,同時中彈,情形亦復如此!

在兩艘船相繼遇難的一瞬間,正中銀色快舟上令旗一展,作了一個前進的姿態,剩下的六艘快舟,連同着正中的那艘銀色快船,同時全速前進!

尤其是正當中的那艘銀色快船一馬當先,用驚人的速度,在鐵甲船上炮手還來不及裝發炮彈的當兒,這艘銀色快船已經臨到了眼前!

站在船頭上的樑金花,顯然是因爲己方損失過重,面色十分憤怒。

官方大船上,嚴陣以待的是“梨花槍”武修文率同着八名火槍手,至於身懷絕技的念神州,卻穩坐大艙,一副以逸待勞的模樣!

火槍瞄準着,只要對方一進入射程之內,即將引發火繩,在近距離之內,這種鐵砂子的霰彈殺傷力極大,實在是不可輕視。

“梨花槍”武修文有恃無恐地帶着冷笑,眼看着對方的銀色快船,已將近射程之內,他一隻手高高地舉起來,只要一放下,四杆火槍即將開火。

誰知道,當前的那艘銀色快舟,就在這一剎那,忽然緩了下來。

立在船頭上的樑金花令旗一揮,快船倏地停住,十八面大槳直豎於水內,使得這艘快船固若磬石,停住不前!

“梨花槍”武修文怔了一下,狂笑道:“你就是樑金花麼?你好大的膽子!”

樑金花冷聲叱道:“正是本姑娘,回你們主子,馬上把十萬兩黃金獻上,否則血洗你們的船,殺個片甲不留!我等着回話!”

武修文哈哈一笑,道:“回什麼話?從我這兒就辦不到!”伸手向前一指,下令道:“放!”

“轟!轟!”一連兩聲大響,射出的鐵砂子,像是出巢的蜂羣,又像是大片的黑霧,只是勁兒看上去就是差上這麼一點點,嘩啦啦,水面上像開鍋的稀飯般地起了一層水花,再前進數尺,就射中船身了。

樑金花冷笑一聲,倏地縱身而起,向着水面上一縱,同時間手中拋出了一塊木板!

木板落水的一剎那,也正是她足尖落下的同時,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腳尖無巧不巧地點在木板之上,她的身子藉着這麼一點之力,捷如海鳥似地拔了起來!

同時之間,她右腕向腰際一探,一擰手,“啦!啦!啦!”一連擲出了三支“白羽箭”!

“一手三箭”乃是樑金花馳名江湖的絕技之一,她這三支白羽箭下,不知傷過了多少人的性命,此刻這一手三箭,更是施展得快、準、絕、狠。

三支白羽箭,並排而至,“梨花槍”武修文發覺時,其勢已晚。

武修文正要掄動手中槍,已是不及,包括武修文,以及其身側左右的兩名火槍手在內,每人咽喉上各中了一枚!

頓時間血光怒現!

白羽箭顯系是特別打製而成的,較諸一般暗器不同的是它的箭頭兩側.附有兩枚十字形的暗針,箭頭一經入肉,那枚十字形的鋒銳鋼針即會自動彈出,自四面深入,是一種武林罕見的厲害獨門暗器。

“梨花槍”武修文雙手力持着那枚所中的白羽箭,一任他施出十分的力道,卻是拔它不出。

兩名火槍手,在相繼悲呼聲中,先後落入江水之中,船上秩序一時大亂,就在此一剎那間,樑金花捷如電閃的身子,卻已拔上了大船的船頭,只一伸手,已擊中在“梨花槍”武修文背心之上,只聽得“砰”的一聲,武修文整個身子,就像球似的被擊飛了出去,“撲通!”水花四濺,摔落江水之中。

樑金花雌威大發,雙手用連環掌法,左右同時遞出,又擊中在兩名兵弁身上,兩兵弁頓時被擊得仰身翻倒,口噴鮮血而亡。

一時間,衆盜蜂涌而至,喊殺聲驚天動地!

鐵甲船上火炮更是震耳欲聾,一團團的火花,飛墜在盜船上,頃刻間大火連天,散置在兩艘船上的火槍手,更是自不同的方向集中火力,向着各艘來船上的盜徒瘋狂射殺!

一時間槍炮聲響成一團,濃重的火藥砒硝氣味令人慾嘔,樑金花所率領的衆盜,在一度交戰中,顯然落了下風,吃虧極大,死傷累累!

“火刺蝟”吳猛、“海蠍子”焦七、“水流星”李少俊以及第九舵的“左手鷹爪”鍾汝明、“帆來客”周大山,“野馬”羅江……這幾員主將,雖然奮死撲上了對方船上,可是每人都掛了彩。

其中“帆來客”周大山一上船就中了一火槍,全身像馬蜂窩似的翻落船下,“海蠍子”焦七被對方“花豹子”杜明砍斷了一條胳膊,“水流星”李少俊被楊震堂紮了一槍在肚子上,還在力挺着。

看起來長江十二舵的人是完了。鐵甲船的炮火實在太猛烈了,一艘艘的敵船,在他們猛烈的火力之下片碎、下沉……剩下的只有樑金花那艘銀色座船。

墜水的衆盜,無限狼狽,精通水性的都逃走了,不精水性的只有活活淹死,情況之悽慘激烈,真不下於一場戰役,一時間江水都紅了。

樑金花一口劍連殺多人,怒闖到了中艙!

艙前兩名火槍手負責看守,乍見披髮仗劍的樑金花,舉槍待發,卻爲樑金花閃身來到了眼前,手起一劍,連槍帶人,劈爲兩截!

樑金花算計着十萬兩黃金的官銀,必藏在中艙之內,自己方面雖然狀況奇慘,可是如能搶得官銀,也算是不虛此行,這時身子撲近到艙前,一擡腿,“喳喳”暴響聲中,已把雕花的兩扇大門踹得粉碎。

這時“火刺蝟”吳猛連殺了兩名官兵,由左側縱身而近,他滿臉是血,臉上中了一刀,卻幸尚無性命之憂!

他努力地撲到了樑金花跟前,痛心地道:“令主……咱們完了,快走吧!再晚可來不及了!”

樑金花掌中劍向前一逼,劍光長射,把撲上來的一名官兵斃於劍下。

她冷笑着說道:“吳舵主,你跟我進來!”

艙門內一名槍兵,驀地撲出,舉槍就射,火繩子一亮,樑金花大吃一驚,道:“退?”

右手一推吳猛後背,把吳猛推出了數丈之外,自己一個快滾倒地。

“轟——唰——”鐵砂子像一片黑雲般地穿窗而出,四窗發出一陣隆隆震耳之聲。

地面上的樑金花一個快滾躍身而起,只見她半邊肩頭,已爲鮮血所浸溼,顯然也受了些傷。

隨着她快翻的身子,一劍撩起,劈中在那名槍手的面門之上,把對方生生劈死!

“火刺蝟”吳猛這時由側面闖過來,他大聲道:“令主,快走吧!”

樑金花樣子就像個鬼,她志在艙內的十萬兩黃金,不得到手死不甘心,哪裡肯聽吳猛的勸阻,嬌叱一聲:“要走你走,我不走!”

身子再次撲進去,一擡腿,又踢爛了一扇門,衝進了內艙房。

果然她沒有猜錯,盛裝着那筆官銀的箱子平平整整地放置在艙房正中,一共是四個大樟木箱子,箱外貼着都指揮衙門的封條。

就在這一疊箱子的最上層,盤腿坐着一個瘦削矮小的老人,小眼睛、尖下巴。

樑金花猝然一驚,嚇出了一身冷汗,這纔想到自己匆忙裡,竟然未曾憶及此人——念神州,顯然是極大的一個疏忽!

“日月手”念神州似乎早已料定了樑金花必將來此,是以在此“守株待兔!”

二人乍見,念神州一雙奇小的三角怪眼,驀地一睜,怪笑道:“樑金花,老夫在此,豈容得你這黃毛丫頭撒野?還不快滾!”

樑金花一咬牙,忽地騰身而起,持劍就砍,就在她身子方自騰起的一剎那,忽見念神州雙掌一搓一掃,一股如同火焚般的熱風撲面而至!

樑金花只覺得臉上一熱,如同火灼般的疼痛,左半邊面頰,已爲這股聞所未聞的焚風灼傷,她大驚之下,足下一點,用鯉魚倒穿波的身法,“噗”地反縱了出去!

“日月手”念神州哈哈一笑,道:“丫頭,你認栽了吧!”

話聲一落,跟蹤而出。

樑金花身方落地,面前人影一閃,已見對方念神州立在眼前,樑金花此刻臉上灼痛難耐,內心驚忿之極,生恐如花容貌受了傷害。

她憤怒之下,嬌聲叱道:“老狗你欺人太甚!”

身子向前一欺,長劍如流星趕月般地揮了出去,她怒到極點,是以一出手,即是師門秘功——《一字劍譜》中的奇妙劍招!

這本劍譜,本是鶴道人列爲不傳之秘,爲樑金花逃離師門時所竊之物,劍招之奇妙詭異莫測!

也許念神州過於自信,也許是他輕視對方是個女流,總之以他的武功造詣來說,他是不應該這麼疏忽的。

在樑金花招式一撒出間,念神州妄圖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去奪取對方手中這口劍,可是在他的手方伸出一半的當兒,已覺出不妙。

原來樑金花掌中劍在幾乎與對方手掌接觸的一剎那之間,劍鋒一轉,緊緊貼着念神州的手腕,向上揮出!

念神州“啊”的一聲,幾乎嚇出了一身冷汗,他雖然輕功絕佳,已練成“踩雲步”的境界,可是對於樑金花這麼詭奇的一式劍招,競是無能躲過!

只聽得“噗”的一股尖風嘯過,念神州左頰上頓時劃開了一道血槽!

以“日月手”念神州素日之威嚴,此舉無異“奇恥大辱”,這一劍雖非致命傷,可是卻令他不勝狼狽,念老頭臉上就像炸開了一朵血花似的,鮮血四濺,一時間已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念神州先是一怔,緊接着發出了淒厲的一聲怒叱,道:“好賤人!”

他雙掌數搓再掃,這一次聚集了全身功力,發出其苦練多年的“焚掌”!

這一次功力,較諸先前更甚數倍!

掌力一撒,一片火風兜頭蓋臉,直向着樑金花全身襲來,樑金花先時已嘗過這種怪異掌法的苦頭,這時哪裡還敢以身相試,她施展出全身之力,身軀忽地一個倒仰,“颼”一聲竄出了三丈五六,落在另一艘船——鐵甲船的船首之上!

此刻,鐵甲船上戰況之激烈,難以想像。

火炮手忙着向各艘盜船繼續轟炸。

火槍手追射着落水的羣盜。

鐵甲船上更是打殺成一片,兵刃交碰聲、喊殺聲、槍聲、炮聲……交織成一片悽慘迷離、令人心悸的混淆複雜場面,“左手鷹爪”鍾汝明、“野馬”羅江,俱身負重傷,猶在浴血奮戰。

樑金花目睹如此,痛心極了!

她以令主之尊,眼見手下弟兄傷亡殆盡,船全燒光了,人也都完了,僅僅剩下六七個武技較高的還在力拼着,再不撤退,難逃“全軍皆沒”之惡運!

痛心之下,她不得不抽出了身後令旗,登高一揮,大聲道:“風緊扯呼!”

話聲甫落,只見正面突圍的鐘汝明慘叫一聲,面部被一杆長槍刺中,槍鋒銳利,深深刺入其腦骨之內,一時腦血迸濺,死於非命!

樑金花見狀驚呼一聲,身形疾起猝落,身下劍下,一劍劈中那名長槍手面門,對方慘叫一聲,頓時橫地而亡!

此刻殘餘的數名匪人,奪身突圍,跳落江水之內,只是亦未見得就能逃得活命,因爲火槍手正在兩舷上持槍而發,如非潛水特佳之人,亦都作了槍下之鬼!

目睹如此,樑金花傷心至極,眼前大勢已去,自己再不逃生,一待念神州出手,只怕凶多吉少!

想到此,雙足一頓,身形方拔起一半,陡地空中人影一閃,一女子口音叱道:“樑金花,你給我站住!”

人影猝落間,劍氣如虹,劈面而至!

樑金花此刻已是驚弓之鳥,實在是無心戀戰,但卻也不能任人宰殺,橫劍一架,嗆一聲大震,只覺得對方手勁極大,差一點寶劍脫手,只震得掌心發麻,手指痠疼!

那個人凌空一翻,已翩然落身面前——是一個梟首鵠面的老年道姑!

樑金花一怔,說道:“你是……雷師姑?”

雷天驕怪笑一聲道:“小妮子,還虧你認得我,就憑着這一點,饒你一命,還不丟下劍麼!”

樑金花冷笑一聲,驀地進身一步,她自從方纔劍傷念神州後,已得“冷劍傷人”之竅門,這時一言不發,即施展出《一字劍譜》中絕招,劍光一閃,長劍蛇也似地抖出,直取雷天驕面門!

雷天驕鼻中哼了一聲,長劍一抖,向對方劍鋒上磕去,殊不知樑金花這一劍乃是個引子,旨在掩護其後的一招!

果然雷天驕未曾料到有此一着,樑金花忽地向後一收劍身,反身就奔,雷天驕身子向前一欺,樑金花疾轉如風,在這個疾轉的勢子裡,掌中劍第二次出手,如流星天墜。

“噗”地劃過,劍尖幾乎插進了雷天驕的胸膛,卻把她身上的一襲道袍剖開爲二。

好險!

雷天驕嚇得打了個冷戰,樑金花正欲施展殺手取對方性命之際,猛可裡“花豹子”杜明與“雙手託天”曹大碑雙雙自兩側襲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樑金花長嘯一聲,平身躥起,落向水面,水面上飄浮着無數的破爛船板,她就點踏着這些破木板,施展出極上乘的輕功絕技,撲縱着來到了江心。

這裡停泊着唯一一艘沒有被打沉的船,也就是樑金花所乘坐的那艘銀色快舟!

槍聲響,樑金花一頭扎落水中。

她浮出水面的時候,又繞到了快舟另一面,然後她輕快地翻上了座船。

就在她身子方一翻上船的剎那間,卻有一隻有力的手,用力地按在了她背上。

樑金花大吃一驚,倏地一個疾滾,同時右手長劍揮出,向着這人面門上削來,可是另有一隻手,比她更快。

這隻手顯然施展的是一手江湖少見的“追風拿月手”,只聽“噗”的一聲,已拿在了樑金花的手腕之上,樑金花頓時覺得手上一麻,掌中劍已脫手落下!

站在她面前的一共是兩個人!

這兩個人對於她來說,那是再熟也不過的了,正是青城山綠舍竹屋的兩個師兄——秦雙波、任劍青!

按着她背部的是秦雙波,握着她手腕的是任劍青,兩位師兄看上去臉色可都不好看!

尤其是那位啞師兄秦雙波,眸子裡交熾着的怒火,看上去簡直像是要吃人的樣子!

樑金花正想說話,秦雙波施展“定穴掌”法,只一掌已擊中在她背上,樑金花半句話還沒道出,就昏死了過去!

隨後,這艘快舟撥轉船頭,順江直下,一路疾駛而去!

一場大風暴,似乎就這麼結束了!

清點之後,官方自然是大獲全勝,計摧毀賊船前後九艘,斬殺賊人一百一十餘人,受傷的有四十人,活捉的有十八人,可以說是意想不到的大勝利。

當然,他們自己這方面損失也不能算輕,共計傷亡了四十多人,“梨花槍”武修文死了,“神槍”楊震堂受了重傷!

“日月手”念神州固然也算受傷了,可是他的傷不重,包紮了一下就好了,氣人的是哪裡傷不了,單單傷在臉上,看上去實在是不大光彩。

經過了這番劫難,兩艘大船再也不能在這裡逗留,念神州命令全速前進!

入夜後,兩艘船上都亮起了宮燈,江風習習,燈光映襯着水面,不像是曾經戰役的戰船,倒像是秦淮夜遊的官宦畫舫!

疲勞的官兵,散坐在船板上,夜風吹着,大家都有一些睡的意態!

船到“大愚山”已是午夜時分。

念神州傳下命令——靠岸休息!命令頒佈後不久,兩船上已了無人聲,只見船檐上的十來盞氣死風燈,在夜風裡滴溜溜打着轉兒,幾名持刀的軍士,漫步船板,來回地巡視着。

這時一一

大船艙的一扇窗戶忽然悄悄地敞開來,船身像是由於重心偏移的關係,微微向左側斜了一下,一個矮小的人影雙手抱持着一個極大的箱子,出現在窗前。

月光一片,清楚地照射着這個人的臉,由不住使你大吃一驚——念神州!

這傢伙顯然是“監守自盜”,居然在利用官方火力擊退頑敵之後,自己才擇機下手!

這一手瞞天過海,的確是天衣無縫。

下手盜寶的方法是事先商量好的,現在那個老道姑雷天驕立在山坡上,念神州卻在船艙之內。

念神州雙手一振,把滿盛黃金的大木箱擲得騰空飛起,岸上的雷天驕運用巨力雙手接住,然後再把箱子藏好,這一拋一接,若非有千斤以上的臂力,實在是無能爲力!

當然,這種情形之下,要想保持着船身絲毫不搖動,實在是不可能的。

十萬兩黃金當然爲數可觀,五個大樟木箱子都填裝得滿滿的。

“日月手”念神州在拿起來第二個箱子時候,艙門忽地打開,“花豹子”杜明眼睛睜得極大地站立在面前。

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用迷惑而不可思議的眼光打量着這位他所欽佩的念神州、念大俠!“念大俠,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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