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深秋時節，落了霜，除了那些常青樹松柏樹類的植物，再也見不到其它綠。院子裡水杉樹落下的針葉已經焦黃透了，它們堆在道路兩邊卻安然無恙。
這幾天上學放學都不見姚俊熙身影，只有在教室裡才能看到他，但我坐在靠前位置，他因爲身高原因坐在中間位置，上課我是看不到他的，下了課想找他但發現他不是低頭看書就是出教室不見蹤影。他讓我一時間無法琢磨。一次次的勇氣都被他這樣冷漠的對待所澆滅。
第三節課，老師進教室宣佈一件事，要分科。這是當時高中必然的選擇，從高二下學期開始進行文理分科，分科就意味着分班，不但如此，而且還要分出優等班。分優劣等級在當時雖然已經開始反對，但大多數學校是不執行的，爲了高考的升學率。
我們有一晚時間可以考慮，第二天上交自願單。那天放學之前，我都在密切關注姚俊熙動向，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回家，跟他挑明。
深秋時節，天黑的早，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聲響起天已經馬虎黑了，因爲還要上晚自習，班級裡有些家遠的就不會去吃飯，會在學校周圍的小吃店吃些東西，甚至有些買些便當帶回教室來吃，順便還能複習功課，當然，這些都是對於那些愛學習的同學，至於那些厭惡學習的同學，一下課就往遊戲廳跑，他們也會省吃儉用的節省時間，不過是爲了多摸幾把搖桿。
一放學，我連書本都來不及收就往姚俊熙位置走去，我們家距離學校比較近，從學校門口出來經過一條老街再經過那面紅磚圍牆，便到了我們小區。我知道姚俊熙晚上是要回家吃飯的。
“走吧，一起回去。”
姚俊熙正收拾書本，其實他將書本已經收拾好，擺放的算是比較整齊，但他卻還在擺弄着。他身邊座位的同桌已經從座位上走開，像是故意給我騰出位置，我呢，也毫不客氣坐上去。
班級裡陸陸續續出教室的同學向我這邊投來異樣目光，我反正是不在意的，倒是很在意姚俊熙對我的看法。
“快點，要不然回家吃飯時間不夠了。”
“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天不回去吃飯。”
“爲什麼？”
“我媽加班，沒人給我做飯。”
“那到我家吃飯，我媽做飯可好吃了。”
“這樣不好的，你媽看樣子不喜歡我。”
他說的也是，本來沒什麼的，但因爲我們兩個都長成大人還形影不離的，不光是班裡的同學，連街坊鄰居都以爲我們在談戀愛，要知道那時候在上學期間談情說愛那可是大逆不道的。
“那你晚飯吃什麼？”
“不餓。”
他總是把說的讓我無話可說。有些尷尬，其實我是想跟他探討關於填報志願單的事情。
我就這樣坐在他身邊，他呢，還是整理着他課桌上兩摞已經整理的再整齊不過的書，好似我不走他就整理不完一樣。班裡的同學陸陸續續走的差不多了，留下來的幾個也是等着吃快餐的，這幾個人屬於學霸類型，他們纔不關心除學習以外的事情呢。
“哎！”我唉聲嘆氣道：“你是不是不認我這個姐了？但我們是不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聽到我這句話停下手中翻弄書籍的動作，坐在那裡愣住了。
“我知道，我們都長大了，班裡的同學都在傳我們有什麼，其實我們沒什麼。如果你害怕這些流言蜚語，我們以後不聯繫便是。”我說的也是內心話，我認爲我把我對他真實感情完全說出來也再無意義。
我站起來，內心悲傷極了，我之所以說出這些，還是因爲對他突然冷淡我的一種怨恨的抗爭，我當時在想，大不了以後形同陌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時他卻一把拉住我，他同樣站了起來低頭看着我，嘴脣顫抖着，結結巴巴的說出：“不是....不是的。不是這些，是我媽，我媽......他不讓我跟你在一起玩了。”
“難道是因爲我們兩個都成大孩子了？影響不好，怕街坊鄰居誤會？”
“不是的，這些都不是重點。”
“那什麼纔是重點。”
姚俊熙滿臉通紅，嘴脣顫抖的更厲害，是那種囧到極點的表情。
“重點....重點....重點是我喜歡你，我媽都知道我喜歡你，我整日整夜的....想着....想着。反正我連上課聽講都沒了心思。我....我我不敢說，不敢跟你說，我怕你會討厭我。”
這短短的話語間，他額頭的汗珠都流到臉頰上，空氣彷彿在此刻已經凝固，我突然感到這周圍一切都已經消失，只有我跟他。
我也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心跳加速呼吸甚至都感到困難。要不是班級裡其他幾位學霸也被我們這一出給吸引來目光，我真想上去一把抱住他。
事情一旦說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其實我當時很想說出我對他的想法，但有了他這些話我覺得我沒必要再說出我內心的想法，他明着已經說明，我暗自藏着我的心思，這也許就是女生的小心思，尤其在那個年紀。
那天，我們約定，相互鼓勵學習，共同進步，我們要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爲共同的目標努力。我答應他，等我們高考結束考到同一所大學，我會做他的女朋友，我想激勵他，也沒有將我對他的心思說出來的原因。
“你準備去文科班還是理科班？我跟你去。”他問我。
“我文理科都差不多，倒是你的理科成績要好，我們都報理科吧。”
我欣然同意，當即我們就把自願單給填寫好了。
那天，我覺得寒風吹的都是那樣的溫柔，黑夜當中都能感受到溫暖。
世事難預料，那次的突然是發生在期末。
期末考試成績出來，我依然是班級前十，姚俊熙較期中考試成績居然還下滑了幾個名次，我知道，這次要出問題了。
那天從學校回來，他心情很失落。他告訴我說我的鼓勵讓他很有動力，但他還是思想不能集中，總是會情不自禁的想到我，想到我們的未來，他還擔心他父母會不會反對我們。
心思複雜了自然就難以集中做一件事。
我只有安慰他提醒他，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辦法。我也是自私的，我更希望能每天見到他。
放了寒假，也沒有更多的玩耍時間，高中的生活是忙碌的。寒假第二天上午，我就興沖沖的拿着課本去找姚俊熙，我打算幫他補習功課的。
我敲響了他家的房門，等了一會兒，房門打開，是劉老師開的門。
她一看是我，滿臉怒氣，很不客氣的說道：“有什麼事情嗎？”
我弱弱的說道：“我來找姚俊熙的，我給他......”
“找什麼找，姚俊熙不想見你。”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劉老師就火冒三丈的怒斥道。
“不是，劉阿姨，我真的....”
“不要叫我阿姨，連老師都不叫了？”
一直以來，我都叫她阿姨的。
劉老師平時是有些嚴肅，但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劈頭蓋臉的訓斥我，接下來她由怒斥變成指責。
“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沒事總往別人家跑什麼？不老老實實在家呆着做一個大家閨秀，就這教養？鄉下來的孩子真是沒素質，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不准你再跟姚俊熙交往，上學放學不允許你們一起。姚俊熙也讓我帶話給你，他說他以後不會再見你的，你就是是個農村裡的丫頭，你配不上我們俊熙。”
這些話是非常刺耳的，嚴重傷害了我的自尊心，我緊咬着牙冠，內心亂成一團。如果這些還沒有將我的心撕碎，那接下來的一幕就會是壓死駱駝的那最後一根稻草。
姚俊熙這時走到門跟前，當時我已經是無地自容了，我看到姚俊熙以爲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是心在黑暗當中那唯一一絲光明。但沒想到姚俊熙不但沒有上前勸說他母親，反而對我說：“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他這句話說的是相當的平靜，說完便轉身回屋裡了。
我當時內心防線瞬間奔潰，那一絲光明立刻被無盡的黑暗所淹沒。我扭頭便上樓去，這一刻，我彷彿消失在人間一般。
到了門口，發現母親正站在門前，她臉色也非常難看。看到母親，我強忍的淚水一下子就涌了出來，跑回自己房間埋頭大哭起來。
那天，我哭的天昏地暗兩眼紅腫。
我媽勸說道：“我一開就提醒了你不是？他們家怎麼能看得上我們這些人呢？他們自命不凡不知道自己有多了不起呢？有什麼嘛，還不都是窮教書先生......”
其實劉老師剛開始怒斥我時她聲音夠大，讓我媽聽到，於是我媽打開門站在門邊，將事情的經過完全看在眼裡聽在耳朵裡。
那一夜，我都沒閤眼，我百思也想不出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那夜，北風乎乎颳了一夜，將那些不願意與樹幹分開的枯葉吹的一乾二淨。隔一天，就下起了大雪。大雪掩蓋的整個世界，外面就一個單純的顏色，什麼不同的顏色在白雪的世界都無法掩飾。
那個冬天，我幾乎都是在無精打采中度過，小區道路兩旁的水杉的針葉堆積上厚厚的一堆，直到次年開春門衛大爺纔將這些枯葉清掃乾淨。
那年冬天特別的冷。
這事情過後，我們家跟他們家幾乎再也沒有打過招呼。上學我都是早幾分鐘出門，放學都是晚回去幾分鐘，爲了就是跟姚俊熙錯開。
開學後我才知道姚俊熙去了文科班，又沒過多久，他們家搬走了。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家和姚俊熙的的確確是看不上我這位農村來的野丫頭。
這一晃，多年過去。
這便是曾經我與姚俊熙那段時光，後來我們各自安好，大學後幾乎再不相見。時過境遷滄海桑田，曾經中學的同學也都走着自己的路，過着自己的生活，時光在平平淡淡中杳無聲息的流走。有些陽光燦爛，有些面對黑暗，有些墮落深淵，有些依然步履艱難。曾經那些面孔在記憶當中時有浮現，但又不斷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