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沒想到看個城牆都有老頭搭訕,我扭頭望着他,只見是個文質彬彬的老先生,帶着個金邊眼鏡,一看就是肚裡有墨水的人。
我知道這片地高人輩出,走路都能撞上一兩個國學大師,我趕緊恭恭敬敬:“是啊,老先生是來放風箏的啊?”
我這是明知故問,但是老先生似乎就吃這一套:“可不是,天天來,一晃都幾十年過去了。”
我笑了笑,然後身邊的黑衣宰相喵的叫了一聲。
老先生很感興趣:“這隻貓是你的?怎麼這麼聽話?”
黑衣宰相是聽得懂人話的,一聽老先生竟說廢話,它估計心裡頭瞧不起人家,呲牙咧嘴,態度蠻橫。
老先生也不介意,嘿嘿的笑。
我覺得老先生既然在這呆了幾十年,見識肯定不淺,趕緊問:“老先生,八臂哪吒城,您聽說過麼?”
那老先生一聽這話,眼神立馬放光:“好小子,你還知道八臂哪吒城呢?這個稱呼現在這一輩的人,知道的是越來越少了,你來這裡看殘城牆,是不是就是想找這個八臂哪吒城?”
我連忙點頭。
老先生笑得很得意:“你算是遇對了人了,我告訴你,這整個京城裡頭,知道八臂哪吒城的,沒有第二個人比我知道的清楚……”說到這裡,老先生忽然瞥一眼不遠處的大排檔,說:“要不咱爺倆喝點什麼?”
我一聽,好啊,既然請教人家問題,總不能讓人家空着肚子吧?於是我就帶着老先生往大排檔上一坐,點了點烤串,然後又要了幾瓶啤酒。老先生自我介紹,原來是北師大的教授,我心裡頭不由得感慨,這教授倒還挺親民,一個大排檔,幾瓶啤酒就給他伺候周到了。
老教授顯然對我的身份有些疑惑,因爲據他所說,這八臂哪吒城是個冷僻的知識,知道的人並不算多,他告訴我可以,但是必須讓我坦白爲何要調查這個八臂哪吒城。
我自然不能將之前去李家遷墳的事情對他說了,因爲這段事情太過神奇,一般人根本不信;二來這事情也是機密的很,牽扯到好幾方面勢力,萬一老教授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拖他下水,可就不好了。
因此我盤算一下,就說我是在網上查到的這個名字,以及相關的傳說,但是傳說裡頭BUG太多了,所以好奇心的驅使下,就想要親自來看看究竟。
老教授呵呵的笑,一邊吃着烤串一邊誇我:“小夥子,不錯,治學很嚴謹,這是個好習慣,現在的孩子,這麼有心的少了。”
我心裡頭直不好意思,心想:“這哪裡是我治學嚴謹,根本是攤上了大事,要不然絕對不會這麼上心。”
老教授吃了一會,故弄玄虛的問我:“那你研究到了現在,對這個八臂哪吒城有什麼瞭解了,爲什麼追到了這裡看元大都的遺址呢?”
我就趕緊說:“據我考證啊,這個八臂哪吒城最早出現是在元朝,因此我想要來元大都的城牆這邊看看,有沒有八臂哪吒城的遺蹟。”
沒想到老頭一聽我這話,立即就搖起頭來,說:“非也非也,你這小娃娃態度很好,就是腦子不靈光,你其實找錯重點了。”
我聽了這話,有點不樂意,你個老頭吃着我的喝着我的,竟然還說我腦子不靈光,這不是討打嗎?
但是老教授下邊一通話立即說的我啞口無言,他說,他最開始聽說八臂哪吒城的故事的時候,也是十分好奇,查閱了不少古籍。當時那個年代不像現在,什麼東西都可以在網上查到,因此查起浩如煙海的古籍來十分繁瑣,他一直從剛畢業查到了三十多歲,終於確定了這個八臂哪吒城是五代的時候就已經存在的稱呼了。
但是京城這座皇城的建立則是元朝的事情,這也就導致了一個可怕的問題出現,就是說,八臂哪吒城這個稱呼比現在的京城來的還要早,唯一能夠解釋這個的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八臂哪吒城,指的並不是現在的京城。
老教授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傻掉了,因爲無論是潛意識裡也好,還是網上的信息也好,全部都說八臂哪吒城指的就是現在的京城,可是老教授的發現分明證明八臂哪吒城並不是京城,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呢?
之後老教授說了一句話,可以說有着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效果,我聽了這句話之後,徹底服了。
老教授說:“小夥子,你跟我一樣,咱們兩個最開始都是犯了同一個錯誤,找錯了點。咱們想知道這八臂哪吒城究竟是個什麼意思,用來做什麼的,是誰建的,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
老教授又說:“因此咱們一直在找這個城在哪,這個城是什麼時候建的,這個城是誰建的,是爲了什麼建的,對不對?”
我又點了點頭,心說,沒錯啊,這沒有什麼問題啊。
老教授停頓了片刻,說出了句醍醐灌頂的話,他說:“咱們的關注點錯了,其實一開始,咱們關注的就不應該是這個城,而是前面的東西,是八臂哪吒!”
他這話一出來,我腦袋嗡的一聲響,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許多,甭說我,就是一旁的大黑貓黑衣宰相似乎都開始聚精會神的聽着老教授說話。
老教授拿起啤酒,跟我碰了一個,喝了一口,臉上漸漸有些紅潤了。他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跟我喝酒估計還是瞞着老伴偷偷喝的。
只聽他繼續說:“你說這個八臂哪吒,是什麼意思?”
這個八臂哪吒我倒是清楚,因爲網上的所有信息都是這麼解釋八臂哪吒的,就是說京城最開始是爲了鎮壓幽州孽龍,所以修成了八臂哪吒的樣子,城西城東各有四座城門,那就是哪吒的八條胳膊,而整個城池又是以哪吒盤坐的姿勢修建,這才叫做八臂哪吒城。
我解釋完了,老教授呵呵呵的笑,笑得我又有點不樂意,我心說,你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你就趕緊告訴我,呵呵你妹啊……
老教授就偏要賣關子,又喝了口啤酒,才慢吞吞的說:“你說的吧,那是用來騙老百姓的,咱們京城雖然是這麼個形狀,但是跟哪吒還是天差地別吧,一座城池,再怎麼修,頂多修出個王八的形狀已經是了不起了,還能修出哪吒的模樣來?這話你信麼?”
我一愣,倒是沒想過這一層,這個哪吒的確有胳膊有腿的,是個歡脫的少年,一座城池修成哪吒的形狀,確實想想就讓人覺得奇怪。
老教授又說:“唉,也是你年少無知,別說你了,就是我當年都被騙了整整幾十年,後來我才意識到,這個八臂哪吒城的哪吒,並不是咱們所熟悉的哪吒。”
我一聽,更是有點臥槽的感覺,古往今來,這皇帝老兒變了又變,但是哪吒可就是一個啊,那就是陳塘關總兵托塔天王李靖家裡頭的三公子,這是沒跑的事情,老教授難道是喝酒喝大了,開始滿嘴跑火車?
老教授見我不信,倒也沒有強求,而是問我:“你說這個八臂哪吒,你是從哪聽來的?”
我說:“《西遊記》、《封神演義》……這不都是有哪吒的影子麼?這哪吒雖然是傳說裡頭的人物,但是卻是家喻戶曉,他跟孫悟空那幾乎都是一個知名度的人物了。”
老教授嘿嘿一笑,說:“這樣吧,我來給你捋一捋哪吒的傳說,你好想想,咱們說的這個哪吒,跟八臂哪吒城裡頭的哪吒,到底是不是一個東西。”
老教授竟然用了“東西”,而不是“人”,這個措辭,讓我心裡頭忽然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因爲前幾天在李家祖墳裡邊見到了太多的奇怪的東西,所以現在有些後遺症吧。
老教授並未注意,繼續侃侃而談:“這個哪吒,應該是出自元朝的《三教搜神大全》,注意這個年代,是元朝,而之前民間傳說裡頭雖然有可能存在這個哪吒,但是畢竟沒有文字記載……”
我聽到這裡,心裡頭已然發現不對,既然哪吒的出現源自元朝,而八臂哪吒城出現的年代更在元代之前,那麼之前的人爲什麼會用哪吒的名字命名這座城池呢?
老教授見我發現了問題,笑了笑,表示讚揚,然後又說:“民間的傳說記載啊,這個哪吒,其實最開始的來歷很神奇,他是玉皇大帝坐前的大羅仙,大羅仙身長六丈,三頭、九眼、八臂,能夠操控風雨,是一個來自海里的,一發怒就可以造成暴雨的神……但是他轉世成爲哪吒之後,卻變成了三頭六臂,現在民間的哪吒,一般都是三頭六臂的形象,並不存在八臂哪吒這麼個形象……”
說到這裡的時候,其實我心裡頭已經開始震驚起來,我忽然想起了山洞裡頭,青銅籠子裡面關押的怪物……
因爲當時在符籙的照耀之下,我大略可以看到,它的後背上,的確長了不止一對手臂……八臂……哪吒……我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