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六月,含涼殿養着的蓮花開了,還是一雙並蒂,杜若新奇極了,說這是個好兆頭,要將它移到窗子前,留着令月天天看。
令月也這樣覺得,遣人將其擡了進來,派小丫頭細心照看着。
隔日午睡過後,惠娘娘來了一趟,說要跟她商議一下婚事,她心中抑不住的快樂。
新婚之日的嫁衣尚衣局已然趕製完成了,不愧是王尚儀的手藝,總是那樣精緻,阿耶在世時總是誇讚她……
大約是她每日的心心念念起了作用,午食剛剛備好,紫宸殿那邊來了人,是長兄身邊的那位德清公公,他說唐軍打了勝仗回來,不日便要班師回朝。
那天的午食,令月少見的用了很多,足足有兩碗,叫杜若看了都合不攏嘴。
德清公公說,唐軍攻破了石堡城,劍鋒直逼吐蕃的都城邏些,將吐蕃王庭成員嚇得夠嗆,二話不說直接降了,立下永不侵犯的盟約,並獻上無數珍寶牛羊,甚至還派了一位公主過來和親,大唐一概收了去,以高其一等的姿態接受了吐蕃的降書,此事便塵埃落定了。
看到大唐贏了這場戰役,令月無疑是最爲高興的,這一次戰役的勝利,代表着她再也不用去和親了,也代表着大唐可以雄踞東方,再無人敢犯,於己於國都是好事。
聽說將士們已然過了秦州,不出一日便可以抵達長安了,她恨不得親自去看看那全城百姓爲之歡騰的場面,但她知道聖人不會許她亂跑的,因爲公主不能像尋常的娘子那樣在街頭巷尾拋頭露面,所以她要安靜的等着,等着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來娶她,予她一生的歡欣……
一日過去,兩日過去,甚至是第三日了,都沒有裴延秀的半個影子,令月有些坐不住了。
他這個人,慣會給她驚喜,一人便策馬回了長安,現如今大概是聽了她的勸告,改了行徑,她心裡欣慰之餘又覺得有些失落。
但奇怪的是,儘管是跟着隊伍回來的,按理說兩日前應該已經抵達長安了,她甚至都隱隱聽到了長安百姓的歡呼,爲何遲遲沒有動靜呢?
她越想越不對勁,最後,她心中有了個猜測,纖細的眉頭緊緊的蹙着,雙眸忽閃,裡面滿是緊張的色彩……
他定然是受了傷,要不然怎麼會連影子都見不到呢?若是平日裡,就算長兄不允,他也從矮牆那處翻進來了,所以,他定然是在戰場上受了不輕的傷,以至於不能下榻!
越想越覺得這事篤定,她立即就去了紫宸殿,想要長兄允她去裴府。
進門的那一瞬間,長兄的反應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似乎有些手忙腳亂,有些不自然的將手邊一個奏章迅速放進了那一摞奏章中,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令月沒有糾結這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她開門見山的表明了來意,卻不想被直接拒絕了,沒有一點餘地。
李弘的理由很是簡單,說婚期將近,新人見面不吉利,叫她不要去。
說這話的時候,年輕的帝王低着腦袋,不知在想什麼,始終不願看她一眼,無論她怎麼求情都無果,令月只得作罷,有些鬱悶的回去了……
回來以後殿裡空蕩蕩的,除了木槿跟杜若兩人,淨一個婢女內侍也看不見,這讓令月很詫異。
木槿說他們都被掖庭給叫去訓話了,也不知訓些什麼,全宮的奴僕都叫了去,除了各宮的一等婢女不用去,其他的全去了,如此大動干戈,也不知那掖庭的總管抽什麼風……
她不甚在意這些, 只表示知道了。
當日的傍晚,天剛剛擦黑,含涼殿的人終於從掖庭回來了,彷彿沒受什麼訓斥,跟去的時候一個樣,也不知說了什麼,只是一個個都寡言少語了起來,不似從前的活潑。
令月還隱隱有些他們在避着自己的感覺……
奇怪?難道掖庭還說了自己的壞話?
她每次看見那羣小婢女們匆匆來打掃寢殿,又匆匆退下去的身影,心中就會疑惑一會,但最終也不會放在心上,只覺得可能她們被立了什麼新規矩。
唯一一件好事便是她的婚期定了下來,還是太后那邊定下來的,六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她高興之餘也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事是,聖人居然和太后發生了齟齬,聽說還在長安殿吵了一番,守門的太監說最後太后貌似贏了,聖人拂袖而去。
這讓滿宮都覺得驚奇,在令月看來,長兄威重,但也沉穩的很,從未如此直白的和自己的母親發生不快,更何況還是這般大的動靜,這讓她有些好奇發生了什麼,心中有些隱晦的不安……
這種不安日漸擴大,直到那一天……
午食過後,她開始睏倦,準備脫簪小憩,她打發了外面要進來侍候的婢女,便跪坐於妝臺,對着銅鏡欲摘下那支漂亮的梨花簪……
也不知是手滑還是怎麼的,那簪子直接從指尖的縫隙中滑了出去,應聲落在地上,瞬間碎成了兩塊,令月在那一瞬呼吸都滯了片刻……
她露出心疼的神色,小心的將玉簪撿起來,捧在手心,小臉皺成了包子樣,哭喪着臉。
“這可怎麼辦……”
看着那簪身上的斷裂缺口,還有那碎裂的花瓣,她心中難受的不得了,以至於今日的小憩也沒心情睡了,只是一臉愁容的待在殿中,等着杜若和木槿回來,她好訴苦。
作爲大宮女,木槿和杜若今日本不應該沐休,但最近她們被憋壞了,央求着令月準她們出宮玩上半日,也能趁機看看家人,令月也沒攔着,也就應了她們。
於是兩人換了一身採買宮女的衣服,趁着午間便出了宮,說回來定要給她帶一些糖炒栗子,令月本來很是期待,但現在都被簪子摔壞的事情破壞了心情……
日頭漸漸下移,令月在榻上滾來滾去,煩惱了兩個時辰,終於等到了她們回來。
寢殿的門嘎吱一聲被輕輕打開,有腳步聲靠近。
“木槿……誒?居然是杜若!”
令月一個翻身從榻上起來,掀開簾子便喊,沒成想卻喊錯了人,這委實不怪她,杜若一向風風火火的,行事動作一直都沒有木槿溫柔沉靜,聽着那輕柔的開門聲,她想當然的以爲是木槿進來了,卻不想是杜若這丫頭,而且還只她一個……
她有些不一樣,彷彿生了病一樣,臉色有些發白,不似往常那樣,跟個小鳥一般嘰嘰喳喳的。
“杜若?你怎麼了?怎麼這副模樣,木槿呢?怎麼不見她?”
杜若揹着光,這使得令月看不見她瞳孔的顫動,只見杜若好似若無其事一般,從懷裡掏出了一袋定西,那東西一出來,香甜的味道便隨之外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