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霏從昏迷中醒來,刺眼的陽光讓她一時之間睜不開雙眼,“媽媽,把窗簾拉上。”這是她媽媽早上對付她賴牀的必殺技,上學的時候,媽媽爲了避免她遲到,總會準時來到她房間,然後“唰”的一聲把窗簾拉開,讓陽光肆無忌憚的闖進她的房間。這個方法比鬧鐘有效多了。
可是幾天她着實不想起牀,頭疼得厲害,她想再睡一會。等了一會,陽光依然跳躍在她的眼皮上,她又撒嬌般地喚了一聲,“媽媽。”她只想多睡五分鐘,五分鐘之後一定會起牀的。
這一次,窗簾終於拉上了,房間裡又恢復了昏暗,她笑了笑,準備再睡個回籠覺,突然地,爸爸的聲音有地突兀地在房間裡響起,“霏霏……”
她記得,似乎從她高中以來,爸爸就不隨便進她的房間了,特別是她睡覺的時候,爸爸說她是大姑娘了,應該給她點隱私。所以此時聽到爸爸的聲音,她瞬間就清醒了,沒想到爸爸會在她房間。
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疑惑地問,“爸爸,你怎麼在這?”這時,周梓霏纔看清了周圍的一切,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窗簾,白色的被單,一切的白色蜂涌而至,她呆呆地問,“這是哪裡?我怎麼在這?”
她努力地回想,可是最後的記憶依然是停留在前一天晚上媽媽給她做了甜湯,她和爸爸喝了一個不剩,她滿足地睡覺去。可是爲什麼她醒來之後,她卻不在自己的房間?
她見爸爸不回答她問題,便問,“媽媽呢?”
周清陽看着女兒的酷似妻子的臉龐,只是一瞬間雙眼就通紅了,他不忍心告訴女兒實情,可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隱瞞,他擔心女兒會承受不住。昨天她暈倒之後,醫生給她做了個詳細的檢查,本來沒什麼大問題的身體,這段時間變得十分殘弱,心臟的情況也比以前嚴重,醫生叮囑了她不能再受刺激的。
然而,這是遲早要知道的事情,他想要讓他的女兒堅強面對。他強壓着自己內心的傷痛,一字一句,慢吞吞地,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霏霏,你聽我說,千萬不能激動。媽媽她……已經走了。”
周梓霏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爸爸,“走去哪了?”
“霏霏,媽媽已經……死了。”周清陽很辛苦纔將那個字說了出來,那一瞬間彷彿是解脫了,因爲他不得不接受現實。
“啊!”那個字彷彿刺激了周梓霏的神經,昨天發生的一幕幕都像回放一般在腦海裡盤旋。
她記起上課的時候班主任來找她,記起校門口與安俊彥的偶遇,記起在醫院的時候王思宜的瘋狂,記起醫生告知安國棟不行時衆人的哭聲,記起那幾個小時就如過了幾個世紀般的漫長,記起醫生用冷漠的聲音說出“對不起”的三個字,記起了自己倒下前安然焦急的聲音。
可是,這都不是她願意記起的,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自己失去所有的記憶。然而,就算這樣,也掩蓋不了她失去母親的事實。
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又在作痛,痛得她難以承受,她甚至舉起手用力地往自己左胸捶去,想要以此減輕痛楚。
周清陽見狀,立馬就抓着周梓霏的手,再把她緊緊地抱着,“霏霏,別這樣,冷靜下來。”周梓霏只管掙扎,雙手亂揮,雙腳亂踢,眼淚已經佈滿臉龐,她可以嚐到眼淚的苦澀味道,張口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媽媽”。
周清陽抽出一隻手按了牀頭的服務鈴,護士來的很快。推門而進的時候,看到病房的情形,馬上就知道發生什麼事,快速地去取了針過來。
護士趁着周清陽抓着周梓霏的時間,迅速地給她打了一陣鎮定劑。只過了一會,周梓霏緩緩地安靜下來了,甚至已經閉上雙眼進入了睡眠狀態。周清陽將她安置好在病牀上,並讓護士請醫生過來幫她檢查一下。
周清陽看着女兒此時的模樣,心裡更是難受。本來妻子的離去對他已是大受打擊,可是他卻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自己要堅強,因爲他還有一個女兒要照顧,並且這個女兒身體不好。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女兒也有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這一關。
醫生也很快就來了,替周梓霏檢查了一番之後,依然叮囑說她不能受什麼刺激,鎮定劑不是長久的辦法,每一次鎮定劑的攝入,對她的心臟就是一次損害。周清陽一一點頭,說以後會注意的。
醫生是周梓霏一向的主治醫生,清楚周梓霏的情況,也聽說了他們一家的事情,此時面對這個頹廢消瘦的父親,他只能有心無力地安慰他一句,“節哀順變”。或許,這也是醫生的悲哀,醫生只能盡力救人,有時卻也難敵死神。
醫生離去不久,安然便過來了。周梓霏他們一家在B城沒有親戚,此時寧姨的後事還等着周伯伯去處理,因此安然便請了幾天假,過來陪陪周梓霏,好讓周伯伯得空。
周清陽知道安然一家待他們一家都很好,安然一家的善解人意彷彿就是雪中送炭般讓他感動。他跟安然說了一下週梓霏的情況,心裡雖是依然擔憂,可是也不得不離去,畢竟事情還有很多要做。
安然看着病牀上蒼白的周梓霏,只覺得一夜之間她彷彿變瘦了很多,毫無血色的臉龐讓安然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爲她即將隨風而去。
周梓霏在一陣吵雜聲中再次醒來,眼睛睜開後的幾秒中只覺得人影重重,卻分辨不出哪些人。
“梓霏,你醒了!”安然看牀上的周梓霏已經睜開了眼,不禁地叫了出來。房間裡的其他人見周梓霏醒來,突然地就靜默了下來。
周梓霏不知道安然爲何在此,她以爲會是爸爸在陪着她。她掙扎着坐起來,背後被人細心地放了個枕頭,她這才發現溫芯也在此,無奈她只能虛弱地朝她一笑。
她剛想問安然她爸爸哪裡去了,卻發現安俊彥也在病房裡,此時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彷彿要將她看個透。
而在安俊彥的後面,是那個讓她惡夢連連的人,此時正掙脫着安俊彥的束縛,想要衝她過來。安俊彥的力氣比他母親要大,死死地按着他母親,絲毫不讓她靠近周梓霏。
只是,手腳被束縛了,嘴巴卻是自由的。王思宜見不能狠狠地教訓,只能將一切想到的低俗罵人之詞全部破口而出。
“你這個害人精怎麼不去死!怎麼不和你那狐狸精的媽媽一起去死!你們都是死不足惜的!我詛咒你們!”
一字一句從周梓霏的耳朵傳入心裡,直刺心臟,疼痛感是在不斷地提醒她媽媽已經離去的事實。她不想再聽到這刺耳的聲音和這些惡毒的言語,只能拉過被子蓋在頭上,在被子裡一頓大叫,只希望能蓋過那把噩夢般的聲音。
安俊彥見狀,雖是不忍看到周梓霏受辱,可是心裡卻也在想着父親的死的確與她母親有關,不是不怨恨的,雖然他也明白這樣的怨恨來得毫無道理。此時,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這口吐惡言的母親拉走,不讓她繼續在這裡撒潑。
他母親的狀況不是很好,本來就有點失常的神智經過父親這事彷彿更加嚴重了。這一天,除了打了鎮靜劑的那些時間她可以稍停之外,其他時間都是像這般哭鬧痛罵。
他也不知道母親是怎麼知道父親出事之後堅持讓醫生先救寧姨,反正他只是出去打了個電話,回到病房已經不見母親的蹤影。只是一秒鐘的時間,他便猜測到母親定然是去找周梓霏的麻煩。
如果不是安然和溫芯守着周梓霏,他估計已經有點失心瘋的母親定會對周梓霏做出些出格的事情。
他強硬地把母親拖回了病房,都不知道說了多少安慰的話纔將她的情緒平復下來。母親漸漸進入睡鄉,聽着母親輕微的鼻鼾聲,聞着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安俊彥只覺得身心俱憊。
從昨天到現在,他都沒有閉眼,他剛纔累得甚至差點沒有力氣阻止他母親。
父親的身後事都有助手和大伯在打點,他只需要將母親看管好照顧好,可是這偏偏是世上最難的工作,是父親的遺願一直支撐着他。只是經過剛纔的事,看來他真的要寸步不離他母親了。他不怕母親做傻事,只怕母親激動起來會再找周梓霏的麻煩。
他本來向趁着母親睡覺的時候閉目養神一會,可是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全是父親的影像,這隻讓他的心裡更加難受。所以他寧願強撐眼皮,也不願再閉上眼睛。
“梓霏,沒事了!”安然見安俊彥已經拖着嬸嬸離去,趕緊地將周梓霏從被窩裡拉了出來。
只是周梓霏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憐了,亂糟糟的頭髮,哭得紅腫的雙眼,還有滿是淚痕的臉頰,讓安然和溫芯也不禁紅了雙眼。
特別是安然,認識了寧姨好幾年了,感情自是不淺的。在她印象中寧姨是個很溫柔的人,甚至比她母親還要溫柔。加上寧姨很喜歡笑,笑起來十分地美麗,所以所有的小朋友都喜歡她。寧姨的溫柔細心好看美麗自然也俘獲了她的心。
周梓霏在這方面便完全遺傳了寧姨的優點,她的笑容與寧姨的有八分相像,同樣是讓人捨不得將目光從她的笑顏上移開。溫芯是最見不得人哭的,看到安然哭,自己的眼淚便掉了下來,甚至掉得比安然還兇。
“梓霏,你還有我們的。梓霏,梓霏,你要振作起來啊!”
發展最後,已經是三個女孩抱頭大哭,哭聲傳遍醫院,經過病房的人無不動容。可是在這個每天都上演着生離死別的地方,卻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