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姨,你說什麼?麻煩你再說一遍?”周梓霏推開安俊彥伸過來的手,迫不及待地要追問,她不能確定剛纔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陳阿姨看看周清陽發現他只是閉上雙眼,沒有阻止的意思,可是看着周梓霏激動的樣子,也不知自己剛纔說錯了什麼,只能弱弱地開口,說,“我說,那個女人姓王,是……”
周梓霏轉頭冷冷地看着安俊彥,那充滿恨意的眼光甚至讓安俊彥想要躲開,他急切地說,“阿霏,你先別激動,你聽我說。”他的腦海裡已經沒有空間去思考爲什麼自己的母親會出現在這裡,他只是擔心周梓霏脆弱的心臟會再有什麼意外。
“你沒聽到嗎?姓王的女人,你說,除了你母親,還會有誰?”她的聲音十分清冷,帶着深深的痛恨,問得安俊彥啞口無言,“這麼說,是我害死了外婆。因爲我們又在一起了,所以你母親就來找我外婆了?”
安俊彥一時理不清頭緒,他只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定不是這樣的。雖說她母親對周梓霏一家都心存恨意,可是按着她現在的狀況,連自己是誰恐怕都時而清楚時而迷糊,她還怎麼會找上週梓霏的外婆呢。
“事情不是這樣的,阿霏,你先別自責。”安俊彥的語氣已是十分焦急,只恨自己的表達能力不好,只能緊緊地抱着她。
“不是你母親,還有誰?你說!你倒是說啊!”周梓霏在安俊彥的懷裡劇烈掙扎,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背部。除了拳打的聲音,病房裡剩下的只有她的哭聲,其他人看着這樣的場面,連大氣都不敢出。
“因爲我母親她,已經瘋了,”安俊彥沉默了幾秒,終於用幽幽地語氣說了出來,本來打在他背部的小手停止了下來,他的聲音帶着痛楚、也帶着無奈甚至是解恨,說,“母親她徹底的瘋了,甚至連我也不認得了。這樣的答案,你滿意了嗎?”
周梓霏再也說不出話,她能感覺得到自己肩膀上的點點溼潤溫熱。她無力地放下雙手,任由安俊彥抱着她在默默流淚。
其他人也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病房,等安俊彥放開周梓霏的時候,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安俊彥的雙眼通紅,周梓霏看着有一絲的心痛,甚至有擡手安撫他雙眼的衝動。可是她都生生地忍了下來,他的話她是相信的,可是這也不代表他母親就脫離了嫌疑。
“阿霏,阿霏,”安俊彥雙手捧着周梓霏的頭,四目相對,他甚至能從她墨色的眼珠裡看到自己悲痛的模樣,“這事來得蹊蹺,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給你一個答案的。不管結果是如何,我只要你記得,我愛你,我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愛你。”
在周梓霏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安俊彥已經吻向了周梓霏的雙脣。這吻來得比平時都要溫柔,輾轉纏綿,可是苦澀的味道迴盪在兩人的口腔裡,絕望的氣息充斥着他們的身體。
“霏霏,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爸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周梓霏睜開眼,依然是那白得恐怖的病房。安俊彥也不知什麼時候離去的。
爸爸的眼神充滿關切和擔憂,一臉的疲憊讓她說不出絲毫自己的情緒,只能輕輕地搖頭。
其實她很不舒服,心臟那裡持續的隱隱作痛,她也分不清是生理上的痛還是心理上的痛。
“你好好休息一會,等一下去做一個檢查,好好看看身體狀況。”周梓霏愣愣地點頭,周清陽也不知她聽得進多少。
他只能嘆氣,像她小時候一樣摸着她的頭。看着她的樣子,他心如刀割,想想這些年來根本就沒花多少心思在她身上。其實,他心底深處還是對她有些抱怨的吧,要不然也不會如此忽視她多年。
“爸爸,”突然地,周梓霏的聲音幽幽想起,聽上去十分無力,“阿彥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清陽又嘆息了一聲,說,“俊彥他沒有騙你,王思宜現在狀況的確不好。安先生也有去探望過她,回來也是愁眉緊鎖。她現在連人都認不出了,整天就是瘋瘋癲癲的,只有鎮靜劑才能讓她平靜下來。至於她爲什麼會這樣,連安先生也是一頭霧水。估計,是受了什麼刺激吧。”
“是不是我……”
“霏霏!”周清陽厲聲地打斷了周梓霏接下去要說的話,“不要總把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王思宜就算有事,怎麼也和你聯繫不上的。你外婆這事也是一樣的,自從媽媽去世以後,外婆就一直鬱鬱寡歡,如果不是有你一直在身邊,外婆早已沒了活下去的動力了。”
爸爸說的話,周梓霏知道有理,可是她心裡如何都說服不了自己可以安心。王思宜的情況的確不是她能預料到的,她還記得幾年前王思宜特意到G市來告知安俊彥身邊已有了新歡,讓她死心。那時候,她依然是記憶中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女人。
可是現在突然被告知,這個令人厭惡的女人竟然瘋了,而且是徹徹底底的瘋了。她不得不感嘆世事真的常常出乎人意料。
“霏霏,你先睡一會,醫生馬上過來做檢查。”
周梓霏在迷迷糊糊之中被人推進推出,做着各種各樣的檢查。這些檢查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從小到大的每一年,她都要做這樣的檢查。等終於做完檢查,被護士推回病房的時候,她終於可以閉上眼睛沉入夢鄉。
周梓霏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等再次張開眼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精神好了許多,怠倦感也沒那麼強烈了。她輕輕地轉頭,看到童皓民正趴在牀邊一動不動,似乎是睡着了。
從昨天下午接到那傳來噩耗的電話開始,童皓民就一直陪着她,整整一天都沒有休息。從認識之初開始,他總是這樣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這樣的感情誰能不感動。他也不是沒有怨言的,可是當她表明心意的時候,他依然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照顧她。她卻無以爲報。
她擡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頭髮,像他對她做的那樣,一下又一下,那感覺觸動了她的心房。
童皓民睡得並不沉,在感覺到有人在摸着他頭的時候,已經醒了。他擡起頭,看到周梓霏已經醒了,拿下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柔聲地問,“有沒有不舒服的?”
周梓霏撐起身子,童皓民馬上就扶着她,細心地把一個枕頭墊在她背後。看到她些微有些凌亂的頭髮,擡手幫她細細地撫平。
周梓霏看着他,會心一笑,感謝的話已經不用多說了,只是心疼地說,“皓民,你回去吧,都沒有好好休息,鬍渣什麼的都出來了。”
童皓民也一笑,拿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腮邊輕輕地摩挲,說,“有鬍渣纔有男人味,不是嗎?”
周梓霏被他難得頑皮的神態逗笑了,她的手還握在他的手上,硬硬的鬍渣讓她感到癢癢的,“你一向都有那麼帥那麼有男人味,不要懷疑自己。”
“梓霏,別趕我走吧,我就想在這陪着你。”他吻了吻她的指尖,看着周梓霏柔聲地說。
“皓民……”她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帶着點可憐帶着點期待。
童皓民搖搖頭,看着她的眼神充滿憐惜和愛意,讓周梓霏一顫,“梓霏,我愛你,所以我願意一直在這裡陪着你照顧你,我不能忍受你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可是我……”周梓霏嘆氣,撫上他的臉,說,“你對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我毫不懷疑,只要我投入你懷抱,你只會對我更好。可是,如果我現在答應你了,就顯得自己太自私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可悲的發現,我自己還是愛着他。”
童皓民將手覆上她的手,嘴角帶着苦笑,說,“你覺得我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嗎?我還是那句話,我會一直等你,等到我不能再等了。所以,現在還是讓我在你身邊,好嗎?”
周梓霏看着童皓民真誠的眼神,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良久,她說,“既然你在這裡,就陪我聊聊天吧。我們認識了這麼久,好像我都沒有跟你說過我的事。”
“梓霏,不用的……”從一開始認識她開始,便知道她是個有故事的人。這麼久的相處,也大概猜得出她的那些故事必然是難以開口的。再加上今早的情況,她與安俊彥之間的糾纏,連他這個外人看着都覺得悽慘,他又如何忍心讓她把自己的傷疤揭露在自己面前。
“這些事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就連我的好朋友,我都不曾提起。一直藏在心裡,其實很累的。不過,我就是想和你說說,你就當聽故事好了。”
她的樣子透着執著,那種想分享的慾望那麼強烈,他心裡已是滿滿的感動,“你這樣說,我可不可以認爲,我在你心目中是特別的?”
“你在我心中,一向是獨一無二的。”兩人會心一笑,周梓霏將她的過往徐徐說出。
同一時間在醫生辦公室,周清陽愁容滿臉的聽醫生解釋周梓霏的檢查結果。
“周小姐的心臟在小時候做過手術,按道理來說恢復應該是沒問題的。可是我現在看,她的恢復並不好,心室間隔缺損的情況依然嚴重。我建議你儘快帶她到大型的醫院去檢查治療,畢竟我們這些小型醫院設備有限。”
直到周清陽離開辦公室,耳邊依然迴盪着醫生剛纔的話。
“周先生,我希望你明白。心室間隔缺損最容易引起的併發症就感染性心內膜炎,而且以15-29歲的病患發生率最高。因爲生存時間愈長,併發感染性心內膜炎的機會愈大,治療的難度也愈高,嚴重的會引起心力衰竭。”
周清陽走回病房,透過門縫,看到病牀上的周梓霏正對着童皓民說着話。她時而微笑,時而憂愁,童皓民則是靜靜地看着,手一直輕輕地撫摸着她的手。
那樣的場景如此的熟悉,就像以前溫若寧病倒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靜靜地聽着她說話,彷彿也是一種享受。
到底是命運弄人,周梓霏首先遇上的那個人註定讓她經歷這些銘心刻骨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