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一片死寂,靜得衆大臣都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大殿溫度驟降,和外面的陽光燦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夏文帝面色鐵青,誰都知道皇帝處於暴怒的邊緣;夏楚曦面無表情,看不出心中情緒,只是雙手微微顫抖;拓跋夜依舊放蕩不羈,只是眼若利刃,泛着寒光;夏岱曦不敢置信;鳳芷茗冷笑,笑意不達眼底;白素眼帶恨意。
夏淺笑和施宴並排站在一起,女子容顏清麗脫俗,一雙秋水眸中水波盪漾,本該是給人一種柔弱無助之感,但這一刻,誰都無法忽略,此女外表柔弱,內心堅定。誰都不解,容華郡主自從失蹤幾個月後,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施宴一襲白衣,五官看起來平淡無奇,唯有那雙琉璃眸,耀眼如星辰,但這一刻,誰都無法忽視他自身的風華,他的風華與外貌無關。
兩人相視一眼,夏淺笑衝施宴微微一笑,神情溫柔,表情甜蜜,相公,有你在身邊,我再也無懼。
施宴緊緊地握着她的手,似是想傳遞給她一絲力量,又似是爲了讓她安心,有他在,他不會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夏文帝看着他們兩人,那是一種哪怕負盡天下人,也不負身邊這人的堅定。那一刻,夏文帝思緒驀然回到了二十多年,那個時候的他,也像施宴一樣,深愛着一個女子,不顧那女子的意願,用帝王的身份逼迫她入宮。
幾年後,他又不顧文武百官的反對,發誓他此生的皇后,唯有此女一人,後來,他終於如願,她也給過他一段快樂的時光,而最後,他又親手打碎了他們之間的幸福。曾經的他,也是如此的深愛,那樣深深地愛過一個人,愛得堅定,愛得放肆,愛得無悔。
想到此,夏文帝有點動搖,他是不是該成全夏淺笑和施宴,這樣的愛情難能可貴,只是,看了夏楚曦一眼。如果他成全了他們,那麼,誰來成全他的楚兒,他最愛的兒子,他說過要給楚兒一切他想要的。
他是帝王,不是聖人,哪怕現在的他依然愛着那個女子,但那又怎樣,江山社稷面前,兒女情長,皆爲虛無,怪就怪施宴誰都不愛,偏偏愛上的是容華郡主,曾經是他維護江山穩定一顆重要的棋子,現在是楚兒心中念念之人。
那雙琉璃眸,就算再怎樣的相似,夏文帝依舊下定決心,施宴不能留,容華郡主只能是皇家兒媳。
“都回去吧,朕也無心過壽辰了。”夏文帝苦澀地道。
施宴拉着夏淺笑離開,無人阻止,即使衆人心中再怎樣不甘。羣臣你看我,我看你,也只有無奈地跪拜之後,相繼離去。
不一會兒後,兩人就走出了皇宮,見燕王府的馬車正停在外面,夏淺笑當先就想向馬車走去。施宴不同意,抱着她就走向了禮部尚書府的馬車。拓跋夜和夏楚曦追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兩人被夏淺笑臉上的幸福笑意晃花了眼,那種全心全意的相信,是在他們身邊從來沒有過的。
夏楚曦終於把一切都想明白,原來如此。他早就知道夏淺笑已經在外面嫁人了,卻不知她所嫁誰人,把施宴入朝的時間思索一下,當時的他一直好奇,爲何天下第一莊的莊主想要入朝爲官,原來如此,一切都是爲了容華。
容華,你瞞的太子哥哥好苦。再不去看那兩人,夏淺笑就像東宮走去,母后是對的,可以留情,不可以動情,一旦動情了,心也就會痛了。
怔怔地看着施宴的背影,拓跋夜似是想信,又似是不敢置信,笑笑,這麼多年來,你是不是終於如願了,你身邊這人是否就是你曾經相戀之人。
拓跋夜一個人站在宮門外,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情。那個時候,他才只有八歲,耶律一族和大夏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他是戰敗國送過來的質子,小小的他一直不解,爲什麼父親有那麼多的兒子,卻讓他去大夏,他並知道質子是什麼意思,只知道,他不想離開耶律,離開那個雖然從未看過他一眼的父親。
他還是被父親送來了耶律,只因他是他所有的兒子中,最不受寵的那個。他以爲,在大夏的日子會比在耶律好過,卻忘了,他是戰敗國送過來的質子。
他也記不清那天具體是哪一天了,那個時候他八歲,軟弱可欺,小心翼翼地在盛京生活着,只希望盛京中的那些紈絝子弟能夠忘記他的存在,不再以捉弄,嘲笑他爲樂。
那一天,他被衆人拳打腳踢,那幾個紈絝子弟,也不知從哪裡聽說,有些人愛好孌童,甚至說要把他帶回府中。年少的他被嚇得渾身發抖,只有不停滴求饒,卻換來他們更爲大聲的嘲笑奚落。
後來,他是被容華郡主所救,那個當時還只有四五歲的小女孩,她站在他的面前,表情冷酷,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死人一樣。同樣跟在她身後的,還有太子殿下夏楚曦,三皇子夏衍曦,他的嫡親哥哥夏淺曜。那纔是真正的衆星捧月,他們那樣地討好着她,唯恐她有一點的不高興。
他是如此的羨慕,他什麼都沒有,空有一個耶律王子的頭銜,其實不管是在耶律還是在大夏,他都像一條狗一樣,卑微地生活着。他當然認得她,那個一生下來就被賜婚於太子殿下的小女孩容華郡主,她一直都有着尊貴的身份,將來更是會母儀天下,成爲整個大夏最尊貴的女子。
那個冬天,他一直忘不掉那個小女孩看他的眼神,直到有天,他聽見有人說,容華郡主的寒毒又發作了,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等到及笄的那天,嫁入東宮。
他突然就有點心疼,爲那個小女孩,原來,表面看似風光,卻一直都在承受寒毒的折磨,她是不是也知道,她的生命也和他一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無處安放。
在一個晚上,他偷偷地潛去了燕王府,被燕王府的家僕當成小賊抓起來,那次,也是她救了他。
她什麼都不說,只是把他帶進了暖玉閣,那座一到冬天,溫暖於初夏的閣樓,是燕王爺費勁心血,從各國各地找盡所有的暖玉爲她建造,她有着一個好父親,而他沒有。
也正是那一次,他第一次看見她尊貴身份下的辛酸無奈。她把所有的人趕出去,徒留他一個人在裡面。那個小小的女孩子,當着她的面,拿着手中小巧的繡花針,一一遍又一遍地在布匹上繡着,直到白色的的絹布被她的手上的鮮血染紅,她像個沒事人一樣,彷彿那流的不是她的血。
拓跋夜想,十指連心,那該有多疼?八歲的他被她的舉動刺得心一陣一陣地抽痛。
以後,他也偷偷地去找過她幾次,後來,她慢慢地也對他放下了防備。他有次問過她,爲什麼終日呆在暖玉閣繡花?
那個小小的女孩子聽完這句話後,沉默良久,才說道:“因爲身體弱,我不可以練武,拓跋夜,我並不想死,我想好好地活着。”
我想好好的活着,讓他茅塞頓開,他也想好好的活着,活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心疼她。
笑笑,我拓跋夜一生的信仰,就是你能幸福安康。
馬車一路行駛,回到了禮部尚書府。同時,容華郡主心悅新晉禮部尚書的消息也迅速地傳遍了盛京,並向整個大夏,以至周邊的各國傳去,同樣傳去的,還有天下第一莊莊主,施宴這個名字。
百姓震驚,憤怒,不解,到後來的唾棄,盛京衆人都知道,新晉禮部尚書有次就拒絕了上朝,原因是正在府中廝混,而容華郡主,曾經當面向當今睿王表白過,如今又說自己心悅禮部尚書。她把她的未婚夫,當今太子殿下置於何地。
“娘子,你怕嗎?”施宴認真地問道。心中隱隱有着愧疚,這本該是他做的事,而她所做的只要是呆在她的身邊,平安無憂就好了,可是,現在,她卻要和他一起去面對這些風風雨雨。
“有相公在,我什麼都不怕。”夏淺笑笑着搖頭,夫妻本是一體,不管什麼,他們理應一起承擔。
未央宮中,嘉懿皇后一個人坐在梳妝檯前,看着裡面快年近四十的女子,女子看起來才二八年華,光看這張臉,誰也不會想到,這已經是個孩子都二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了。
“小姐還是像以前一樣漂亮呢。”秦嬤嬤慈愛地道。又拿起手中的木梳爲嘉懿皇后梳着髮絲,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小姐什麼時候才能從過去走出來。
“奶孃,你又打趣我了,如今的我怕是看起來比你還要蒼老吧。”嘉懿皇后輕輕笑着,她用手指輕輕地撫摸着自己的髮絲,全白了。
“小姐,你這麼多年又是何苦呢,皇上心中又是隻有你一個,你這樣做,就算皇上對你情意再深,怕也是會耗光啊。”秦嬤嬤無奈地道。自從小姐進入皇宮後,她就看不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