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不同

鄭陸並着縣衙所有人,戰戰兢兢的跪在院子裡,在他們前面,散落了一地的賬冊和碎紙。

而趙勳正負着手,滿面蕭殺的看着這些人。

鄭陸頭也不敢擡,他昨天就看出來這位趙公子不是尋常人,他也猜測了對方是不是趙勳。

可是最後還是否決了,畢竟趙勳身爲鎮國將軍,又不是好安逸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千里迢迢跑到這裡,只爲了送靜安縣主回家。

沒有想到,不過一天的功夫,他就帶着賬冊來了,看樣子就是興師問罪。

鄭陸心頭砰砰的跳着,他的賬面沒有問題啊,趙將軍是爲什麼事這麼生氣。

“說說吧。”趙勳負手立着,目光在衆人身上一掃,最後落在鄭陸頭頂上,猶如利箭一般,讓對方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區區一個縣官,也敢如此大貪,誰給你的膽子!”

那些賬沒有問題的原因,是因爲有問題的地方,他們根本沒有登記造冊,就憑百姓的那一番話,就能算得出,單一個鄭陸每年至少近十萬兩銀子。

合水貧困,朝廷都知道免稅撤稅,好年景時上收的稅也不過是南直隸和湖廣幾地的一小半,若遇到旱澇,更是能免則免。

可他年年收,年年加,以爲山高地遠,就無人追究其責任。

“請將軍聽下官解釋。”鄭陸只覺得自己真是倒黴催的,他明年就任期滿了,早就打點好了,要調去江南,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卻讓他在最後一年碰到了這個閻王。

他努力壓着心頭的懼怕,生怕一言不合就被趙勳砍了。

“將軍,這三年的稅收,賬本上都是細細記錄在冊,下官不曾動過半分。至於爲何是年年累加,實在是因爲收不齊啊,百姓沒有錢糧我們也不能強逼着,更何況,就算強逼着他們也收不齊。”

趙勳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收不齊,所以你就另加明目,足添了半成的稅?”

“將軍冤枉啊。”鄭陸一個四十好幾的人,說哭就哽咽了起來,“一個縣衙入流不入流的官職吏目那麼多人,單憑每年的俸祿根本難以養活,更何況,不入流的全靠縣衙支出,實在是入不敷出,難以爲繼啊。”

原來是爲了另加明目的事,鄭陸暗暗鬆了口氣。

“這九百文不是下官的加的。”鄭陸一臉的無奈,抹着眼淚,“下官來上任時這些就已經在了,下官只是延續下來而已。”

趙勳手中一直握着一本賬冊,聽了鄭陸的話,忽然就將賬冊丟了出去,又準又很的砸在了鄭陸的臉上。

“好一個延續。”趙勳目光狠意,“看來趙某也要延續太祖的風格,將爾等剝皮抽筋做草堂了。”

鄭陸被砸的腦袋嗡嗡的響,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可還不等他喊疼,就聽到趙勳說的剝皮抽筋,立刻嚇的跪坐下來,全身發軟。

要是別人說這個話,他可能還當做是嚇唬他的,可是換做趙勳,他絕對相信他能做得出。

他有了這個把柄,立刻把他砍了,然後回朝將證據拿出來。

不但沒有人追究他,說不定還有對他歌功頌德,說他嫉惡如仇,嚴懲貪官污吏。

“將軍,這不是這一個縣如此啊。”鄭陸爬了過去,跪在趙勳面前,拉着他的袍角,“是大局如此,下官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趙勳大怒,一腳將他踹翻在地:“那就一個一個的殺,殺到最後一個爲止。”

好大的膽子,明着是沒有動朝廷的稅,可卻另逼着百姓交附加稅,百姓收成只有那麼多,交了朝廷是稅就補不上附加稅,交了附加稅就空了朝廷的……所以,大多數人就只交附加稅,而空着朝廷的稅糧。

賬面當然沒有問題,因爲錢已經正大光明落到他們的口袋去了。

鄭陸偷偷看着趙勳,渾身冰冷,不愧是趙家的人,當年太祖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將軍。”鄭陸回道,“莫說這些明目並非下官創立,就算是,這些罪也不至死。求將軍網開一面,將下官送回京中,由大理寺主審,不管定什麼罪,下官都認。”

“送回京城?”趙勳挑眉看着他,“讓你打點一番,好全身而退。”

鄭陸搖着頭:“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趙勳微微傾身,盯着鄭陸,“你每年貪這麼多,都進貢去了哪裡?”

鄭陸一聽,趙勳話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拔出蘿蔔帶出泥!

“沒有,下官沒有貪,更沒有孝敬誰,將軍若不信可以去查。”鄭陸當然不能說,本來還有一線生的希望,如果他說了,就真的無路可走了。

趙勳抓的問題很小,大週近千個縣,哪個不是這樣做的,所以只要去京城了,他就能全身而退。

趙勳微微頷首,直起身靠在椅子上,冷笑了一聲:“找死。”

他根本不需要找證據,那些百姓,當下合水的境況,就是最好的證據,殺他,光明正大!

“將軍。”鄭陸嚇的渾身發抖,“下官真的沒有貪一兩銀子,更沒有孝敬誰啊!”

趙勳已經沒了耐心,淡淡的道:“遲了!”

他目光一轉落在衆人身上,一一掃過目露殺意:“這些事,你們都知情?”

查稅收稅,他們身在衙門怎麼可能不知道。

“周錚。”趙勳見周錚從門口進來,便道,“去通知府衙派人來,這裡所有人,一個不留!”

周錚抱拳領命。

“七爺!”顧若離跑了進來,院子裡亂糟糟的,衆人瑟瑟發抖,昨天還道貌岸然的鄭陸,此刻已經嚇的魂不附體,不停的求饒,她走過去,站在趙勳面前低聲道,“我們能不能談談。”

趙勳看着她,她是跑着來的,所以此刻正喘着氣,臉上露着緊張之色,他看着眉頭擰了擰,頷首道:“好。”

顧若離鬆了口氣,指了指正廳裡,趙勳就起身進了正廳。

門關上,顧若離看着他道:“朝廷對官員私貪是如何定罪的?”

趙勳看着她沒說話,在等着她接着往下說。

“若他的罪名必死無疑,七爺又何必髒了自己的手。”顧若離聲音不大,很真誠的在和他商量,“但不管他是死,還是活只有律法才能判定,沒有人能輕易剝奪他的生死,就算是聖上,也要先拿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才能去殺一個人,七爺覺得呢。”

“你的意思是,我在濫用私刑?”趙勳揚眉,眸色並不和善。

顧若離點頭,毫不避諱的道:“我是這個意思沒有錯。七爺位高權重,殺人且又是殺該死的人,當然沒有人讓您負責。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您這麼做,將大周的律法置於何地,若將來,所有有權有勢的人,遇到這樣的問題,都是先斬後奏,都是直接殺了,那以後大周還需要律法嗎。”

趙勳回道:“殺該死之人,便就是律法。”

“即便是該死之人,那也是律法裁決後才知道他是不是該死。”顧若離反駁道,“您沒有權利,誰都沒有權利!”

趙勳低頭看着她:“所以,你覺得那兩個大夫不是不該殺,今天的鄭陸也不是不該殺,而是不該我去殺?”

“是!”顧若離回道,“您今日殺這人,殺那人,殺一切想殺的人。那明天若有人想要殺您的,您死了,在有的人眼中是不是也是罪有應得,是不是也是替天行道。”

趙勳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就是你想的要的,你要平等,我平等對待別人,也平等對待你?”

顧若離沒接他這句話,而是繼續道:“不管您有多麼正當的初衷,這都不是您凌駕在生命之上,碾壓他人的理由。”她說着,嘆了口氣,“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七爺位高權重,我干涉不了您的決定,言盡於此,望七爺三思。”

她說完福了福,轉身打算離開。

“嬌嬌。”趙勳看着她的背影,“你是在告訴我,你我之間是平等的。你是獨立的人,而不是誰的附屬,所以你是想嫁還是不嫁,都和我無關?”

顧若離回頭看着他,點了點頭:“是!在人格上你,我,還有這天下的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地位或許有三六九等,可在人格上,沒有人有資格去俯視誰。

“這世間的大局,我沒有能力去改變。可是在我力所能及,在我的身邊,我希望是平等的,我以同心待人時,也希望得到別人的尊重。”她低聲道,“這是你我的不同。你沒有錯,因爲這是你自小所受教育教你的,你的地位給你帶來的便利。我也沒有錯。錯的是,你我不該有所交集。”

顧若離說完那些話,打開門走了出去。

鄭陸該死,就算趙勳今天將他殺了,她也會覺得大快人心,可是這只是鄭陸的問題,卻不能證明趙勳處事就是對的,譬如薊州的秦大同,譬如唐凹,將來可能還有更多的人……

他不審不問,甚至連證據都不需要,僅僅是他覺得對方該死,就一刀解決。

他憑什麼這麼做,無非就是他根深蒂固的上位者的生殺大權,就是他自小烙在骨子裡的優越感。

將別人的性命視爲草芥,將女人視爲衣物,將天下所有都當做私有。

或許別人覺得這沒有什麼,在當下的社會和環境也很正常,可是她接受不了,即便不能改變任何人,她也不想去切身體會。這就是她和趙勳之間出問題時,她選擇離開而非是想要改變他。

既然她不能爲了愛而改變自己,又憑什麼要求趙勳爲了她去改變。

分開,各自回到原來的軌道,纔是最正確的方法,不用去擰巴誰,生拉硬扯捏成對方想要形狀,而扭曲着彼此。

“縣主。”鄭陸一見顧若離出來,立刻求着道,“縣主,下官真的是冤枉的,縣主若是不信可以細細去查,下官一身清白,絕沒有做半點對不起聖上,對不起朝廷的事。”

顧若離停下來看着他,冷聲道:“鄭大人,你是不是清白的不是你說了算,得由朝廷說了算,由百姓說了算。”

“下管有證據證明清白。”鄭陸道,“這裡的帳只是一部分,下官還有衙門開支的帳,一切收出都在裡面,列的明明白白的。”

顧若離幾不可聞的笑了笑,道:“你是想告訴我,你每一石稅糧多收的九百文,是有明確的用途和賬目的?”

“是!”鄭陸點着頭,“有,都有,記得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下官沒有私拿一錢銀子。”

他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他爲什麼會跪在這裡。

“鄭大人。”顧若離道,“除非你從來沒有多收九百文,否則,你就是錯!誰給你的權利,讓你額外加的這九百文,朝廷可有公文,還是聖上的口諭,拿來給我們看看。”

鄭陸一怔,頓時啞口無言。

可是,這事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早成了慣例啊:“這種事,哪裡都有啊,下官不是獨一個。”

“就算所有人都在做又如何,錯依舊是錯!”顧若離拂袖,又道,“至於你說的帳自有人會去查,到底去了哪裡,鄭大人用在何處,也一定會有答案。”

話落,顧若離不再理他,帶着歡顏和雪盞往外走。

身後,正廳的門再次打開,趙勳走了出來,鄭陸一看到他就滿面的絕望,半句話不敢說。

“師爺何在。”趙勳站在門口,目光一掃,立刻就有三個中年男子膝行了幾步,“卑職就是。”

趙勳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沉沉而道:“給你們一日時間,將鄭陸所有罪狀名列清楚,可有問題?”

這是……打算查,而不是直接砍頭了?

“是!卑職一定竭盡全力,不讓將軍失望。”幾個師爺都鬆了口氣,他們真怕趙勳懶得廢話,一下子將所有人的都殺了,現在讓他們去查鄭陸,就表示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先將鄭大人看押起來。”趙勳看向鄭陸,“若有人讓他全盤招認,或提供了有力的證據,就一律從輕發落。”

他這是拋出了一個誘餌。

“是。是!”幾個師爺爭先恐後的應着,熱淚盈眶,這算是撿回一條命了,“不用一天,明天早上我等就將所有證據呈給將軍過目。”

趙勳頷首,望着鄭陸道:“先將此人關去牢裡,仔細看守。”

“是!”十來個差役就好像生怕不積極一些,就會丟了命一樣,衝了過去三兩下將鄭陸捆綁好,鄭陸大怒,啐着衆人道,“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小人,平日卑躬屈膝討好諂媚本官,如今一旦遇難,就落井下石,你們給本官等着,本官定叫你們不得好死。”

衆人哪裡有空去管以後的生死,只有先保住當下的命再說。

顧若離停在院中,回頭看着趙勳,他站在門口,一身墨黑的衣袍,劍眉飛揚,眸光沉凝,氣勢英武……還是以前的趙勳,可此刻看着她卻覺得他有些不一樣。

趙勳也擡頭看着她,眸光微凝,彷彿在說,我這樣做你可滿意。

滿意嗎?她不知道……

顧若離轉身,飛快的出了門。

“縣主。”一上車,歡顏就迫不及待的道,“您和趙將軍說了什麼,他改變了主意?”

顧若離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這不是接受了她的觀點,而是退讓吧,像以前一樣,對她的退讓,或者是迂迴,折中了之後,他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

在這件事的處理上,趙勳的態度她無話可說。

顧若離心情很複雜,只能沉默着。

趙勳看着顧若離的背影,又回到了衙門裡落座,周錚跟着進來,低聲問道:“爺,真的饒了他們?”

“試試吧。”趙勳端了茶心不在焉的喝着,心頭卻想起顧若離說的話……

人格的平等?

人格是什麼,她從來哪裡得來的這個詞。

她在一開始的就明確的告訴他,若是大家相處不好,彼此不滿意,就隨時可以結束這段感情。

誰也不用爲誰負責。

因爲他們都不屬於對方。

這就是人格平等。因爲大家都是自由自主的?

他注意到她說這段話時,眼中沒有執着,更並非激烈的強調,而是那麼自然,就好像,這些想法早就存在於她的腦海中,是如同吃飯飲水一般稀鬆尋常。

看來,她是真的無法接受這些她認爲的不平等。

“爺!”周錚咳嗽了一聲,“屬下覺得,顧大夫和我們不一樣,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所以,我們才覺得她特別吧。”

趙勳眉梢一挑,朝周錚看去。

周錚尷尬不已,摸了摸鼻子道:“屬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顧大夫很特別。她一直堅持着自己的原則,她不會越過,而別人也碰不得。”

他想說,趙勳這次殺兩個大夫,是碰到了顧若離的底線。

所以她才無法容忍的翻臉了。

趙勳沒接話,垂着眼眸靜靜的喝着茶。

她說了,不是那兩個大夫該死不該死的事,而是不該由他殺,因爲他沒有資格裁決別人的生死。

就跟,他不能將她視爲己有,困在後院一樣。

原來,她一開始就說的很清楚,只是他自己沒有當回事放在心上而已。

顧若離一個人待在房裡,坐在窗前,看着樓下人流熙然熱鬧鼎沸的,心裡百感交集……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從來都很清楚冷靜的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會爲之而努力,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可是這一次,她迷茫了起來。

是她逃避了問題,還是真的快刀斬亂麻做了正確的選擇?

顧若離心亂如麻。

第二日天未亮,三個師爺就抱着一摞的賬冊進門,恭恭敬敬的奉給趙勳,指着一本道:“這是鄭大人自上任以來,所有衙門裡的進收開支。”又翻出另一本,“這是城東糧倉的儲備糧的去路。”

趙勳微有詫異,翻開了其中一本,師爺接着又道:“這是鄭大人這兩年所有往來官員的時間以及名單。”

趙勳一一翻開,裡頭列了很多人,而大多數他都認識。

“你們如何查到這些?”趙勳合上賬冊,三位師爺其中一位就道,“卑職一直以來都爲鄭大人做賬,公私賬目都從卑職手中經過,所有才會知曉的如此清楚。”

“卑職是錢糧師爺。”另一人道,“所以稅收賬目都是卑職在統計。”

趙勳面上無波,可心中卻是動了動,這些事如果是以前他一樣能查得到,將所有人抓起來一頓拷問,或者隨便抓了一兩人殺雞儆猴,甚至於……將所有人都解決了,空空的衙門,任由他的人去翻查。

便是埋在地下的東西,也能讓他找出來。

可是,雖然結果都是一樣,但眼前這個手法,效率卻要高出很多。

也少了血雨腥風。

“嗯。”趙勳頓了頓,看着三位戰戰兢兢的師爺,想了想,艱難的吐出兩個字,“有勞!”

他的話一落,三位師爺立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受寵若驚:“爲將軍辦事,卑職鞠躬盡瘁理所應當,當不得將軍一句謝。”又道,“卑職等也有罪,罪在明知鄭大人貪贓徇私,可卻不敢制止上告,請將軍責罰。”

“無妨。”趙勳心頭動了動,看着三人道,“三位,如何稱呼?”

三位師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左到右各自介紹道:“卑職姓邱,表字子嘗,卑職姓路……卑職姓韓……”

“鄭大人的事,就由你們三位去辦,寫明瞭緣由,派人去將他押送去府衙。”趙勳請三人起身,道,“往後,你三人依舊留在府衙,依舊做以前的事,至於編制,趙某會留意,不日就會將三位轉正。”

從一個不入流的師爺,變成一個入流有品級的吏目,簡直是難如登天,是一道尋常人一生難以跨越的溝壑。

“謝將軍!”三人伏地,感恩戴德,“將軍提攜我三人沒齒不忘。以後不管是將軍還是縣主,但凡有事需要我等,只管吩咐,我三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趙勳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不是用拳頭和強勢得到的人心,不管對方真情還是假意,當下效果立竿見影。

難道,這就是小丫頭說的尊重?

他給予了對方的尊重,所以得到了對方的效忠?

趙勳幾不可聞的笑了笑:“衙門的事就暫時交由你三人處理,寫好陳請呈於縣主過目。”

“是!”三人應是,沒有半點不願,“將軍,我等還有一事想與將軍一說,不知將軍可願聽我等一言。”

趙勳頷首,正色看着三人。

“是這樣。”三人見趙勳這個態度,就更加認真起來,“合水稻米收成並不好,可鄉鄰又不敢私自改種他物,所以纔會造成眼下這個局面。將軍,我等斗膽提議,不如讓大家改種麥或是果蔬,抑或是棗子樹都比水稻要好。”

這事還真要有人擔着,若不然大家改種了別的,要是沒有收成,到時候交不上稅,這個責任誰都擔不起。

“合水是靜安縣主的封地。”趙勳手指點着桌面,認真的道,“爾等建議,我會和縣主商量。”

三位師爺頓時眼睛發亮,磕着頭謝恩。

趙勳就出了門,徑直去了同福客棧,一進門留守在客棧的盧舟就迎了過來,抱拳道:“趙公子,東家小姐讓我告訴您一聲,她出門去了,要是您有事找她,等下午她回來再說。”

“可知道她去哪裡了?”趙勳微怔,盧舟就回道,“聽說去了何家畔那邊的崔家村,東家小姐在那邊認識人,打算去看看。”

趙勳頷首,轉身往外走,周錚跟着道:“爺,您要去嗎?”

“你留在縣衙。”趙勳吩咐道,“那幾個師爺和差役你留意着,若有發現不妥之處就……”他頓了頓,“先將人扣了。”

不是殺了,是扣了!周錚一愣,點了點頭。

他能感覺到,趙勳在試着改變自己處理問題的方法,從簡單直接到迂迴求全……

趙勳上馬,往崔家村而去。

顧若離從馬車上下來,入眼的依舊是那一排嵌在黃土坡裡的房子,和當時她離開時並沒有區別,崔家村也是官田,在合水和慶陽的中間,當時在這裡住了七天,不知道崔大娘一家人還好不好。

顧若離徑直往那一排房子走去,歡顏跟在後面小聲的問道:“縣主,這裡您來過啊。”

“嗯。當時去京城時在這裡住過幾天。”她當時只覺得這裡窮,卻不曾想到,他們的頭上壓着那麼一座大山,換做誰日子都好過不了。

她們一行人上了坡子,顧若離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門口切着藥的二妮,聽到動靜二妮朝這邊看了過來……

顧若離帶着帷帽,站在人羣裡,身上穿的也不是當初那樣破衣爛衫,二妮沒有認出來,而是好奇的盯着看了幾眼,就低頭去切藥。

“二妮。”顧若離過去,二妮一愣擡頭看着她,“姑娘,您認識我?”她將手在身上擦了擦,有些自慚形穢的看着顧若離,顯得很拘謹。

顧若離笑了笑,道:“你爹爹的身體好些了嗎?”

二妮愣住,打量着顧若離,似乎認出了她的聲音,指着她結結巴巴的道:“霍……霍姐姐。”

“我姓顧。”顧若離道,“一年不見,你長大了。”

二妮一下蹦了起來,雙眼明亮的看着顧若離:“您真的是霍姐姐。”她說着,朝屋裡喊,“祖母,霍姐姐回來了,霍姐姐回來了。”

她話落,就看見崔大娘從屋子裡跑了出來:“你這丫頭瘋了,霍姑娘怎麼會……”她看見了戴着帷帽,俏生生站在門口,由一行人簇擁着的顧若離,就聽到她喊道,“大娘。”

“真的是霍大夫。”她看不請顧若離的臉,可這聲音她聽得出來,“你……你回來了。”

顧若離點了點頭,笑着道:“我回來了,所以想來看看你們。”

“霍大夫!”崔大娘一把握住她的手,眼淚就簌簌的落下來,“你沒事就好。你當時走了,我們擔心了許久,你一個姑娘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顧若離也紅了眼眶,哽咽的道:“我沒事,去了京城事情辦完了,就回來了。”

“好,好。”崔大娘打量了一眼她身後跟着的雪盞和蔡先安幾人,又激動的道,“都被在門口站着,快屋裡坐。”

顧若離應是,帶着兩個丫頭進了屋裡,蔡先安幾人留在院子裡守着。

“二妮兒,去告訴你爹爹還有你哥,讓他們快回來。”崔大娘說着又道,“再去抓只雞回來殺了,中午霍姑娘在這裡吃飯。”

二妮歡快的應了一聲,在門口將自己踩的灰撲撲的腳擦了擦,穿了鞋一溜煙的跑走了。

崔家的房子裡比以前要好了許多,添了一個櫃子,被子也新加了一牀,像是剛做的。

“我們在隔壁又打了一間房。”崔大娘高興的介紹道,“留着給柱子成親用的,一會兒我陪姑娘去看看。”

顧若離笑着點頭,將帷帽拿下來擺在一邊。

“妮兒,你的臉……”崔大娘發現她的臉上的疤沒有,激動的道,“疤沒了。”

顧若離點頭,回道:“當時就是貼上去的,我一個人在外走走動,怕壞事。”

“是,是,你那樣做沒錯。”崔大娘打量着,高興的道,“我當時就覺得妮兒樣子生的好,留了疤太可惜了。沒想到是假的,如今去了疤可真是好看,老婆子這輩子都沒見過妮兒這麼好看的姑娘。”

顧若離莞爾,就看到崔大和崔柱父子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門,崔大走路還是有些僵硬,人好像浮腫了一樣胖了一些,但是針對於他自身的病情來說,他恢復的效果非常的好。

“崔大叔。”顧若離站了起來,崔大忙激動的走了過來,看着顧若離不敢認,“你……你是霍姑娘?”

顧若離點着頭,道:“我姓顧,當時因爲情況不允許,我跟着我朋友假裝姓霍。”

“姓顧,姓顧!”崔大語無倫次的重複着,顧若離道,“您身體恢復的很好,這是下地做活去了嗎。”

崔大點着頭:“是啊,這一年我都在吃藥,柱子和二妮每天都幫我按摩,效果好的別人都不敢相信。”他說着又道,“當時得虧遇到了您,要不然現在恐怕就是我的忌日了。”

顧若離失笑。

崔柱站在門口,若非顧若離說話的聲音他記得,他根本認不出她來。

沒有蠟黃的皮膚,沒有駭人的疤,清凌凌的一個小姑娘,不但容貌是他沒有見過的漂亮,就是這份氣質也絕不是尋常就能見到的。

這一年日夜不忘的掛念,忽然就就讓他噁心起自己來。

他憑什麼掛念她,他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他連掛念的資格都沒有。

“顧……顧姑娘。”崔柱搓着手上前,看了眼顧若離又垂了眼簾,“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住在哪裡。”

顧若離就和他道:“我住在合水城裡。”她說着,請大家坐,“你們剛纔在地裡做活嗎?地裡種的是稻米還是什麼?”

“都是稻米,我們是想種麥和地瓜,可是秋糧又交不起。”崔大道,“只能年年熬着,希望這任縣太爺走了,下一位能好一些,少點稅,我們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顧若離皺眉。

“這任縣太爺馬上就要被砍頭了。”歡顏就高興的道,“以後有我們縣主在,你們想種什麼就種什麼。”

她的話一落,崔大娘一家子都愣住,顯然不明白歡顏話中的意思。

“縣主?”崔柱楞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了什麼,蹭的一下站起來看着顧若離道,“您就是聖上封的那個縣主,就是管我們合水的縣主?”

顧若離點了點頭,道:“是,我就是聖上新封的縣主。”

崔大娘和崔大都不敢再坐着,連連後退了幾步,驚恐又激動的看着顧若離:“妮兒,你真的是縣主。”她們居然和縣主坐在一起,往後整個合水可就是她的了啊,比縣太爺還要厲害。

“大娘,大叔。”顧若離扶着兩人坐下來,“縣主也好,大夫也好不過是身份,我今天來也不是爲了讓你們吃驚害怕的,我只是想來和你們聊聊,你們地裡莊稼的情況。”

她昨晚想了一夜,想要徹底改變這裡讓大家生活好一點,光是解決縣官,還是治標不治本,只有讓大家的收成真正的增長,纔是關鍵。

“我……我們。”不說縣主她們還很自然,點名了身份,她們哪裡還敢平起平坐,崔大道,“縣主想問什麼就問,我們知無不言。”

顧若離嘆氣,拉着崔大娘坐下來,笑道:“我封了縣主,是聖上錯愛。又不是生來高貴,你們不要緊張。”又道,“我昨日在縣衙看過賬冊,也瞭解了稅收,所以今天就想到你們家裡來,想問問,除了種稻米外,地裡還能種什麼,是不是比稻米的收成要高一點。”

“地瓜和麥子。”崔柱一咬牙,回道,“還有苞米。”這裡離水很遠,澆水都是用挑的,每天所有的時間,都耗在田裡也不行。

顧若離若有所思,看着他問道:“那若是交稅的話,這些是不是不收,你們就一定要摺合成銀子才成。”

崔柱點了點頭:“兩貫錢,少一個子都不行。可這些東西賣不了這個價,所以我們就不敢種。”

“我知道了。”顧若離點頭想了想,崔大娘就支支吾吾道,“縣主,您是打算讓我們種麥子和苞谷?”又害怕的道,“可到時候稅恐怕就交不上了。”

顧若離點頭,道:“我知道。可是要先讓你們吃飽,再去談稅收的事情。沒有人做,留着官田也沒有用。”

“真……真的嗎。”崔大激動起來,雙眼冒光,“你的意思是,我們也可以將苞谷等東西當做糧食交上去?”

這一點顧若離還不確定,但是她覺得行得通,收上去再通過官衙賣出去就是,是糧食就不會浪費:“所以我來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有收成是前提,那麼這些東西收上去之後要怎麼辦,這卻是個問題。你們可有什麼好的提議,若是行的通,從今年開始我們就可以試試。”

“那……那我去喊村裡的人一起來。”崔柱興奮的手足無措,“人多想法多,大家一起出謀劃策!”

顧若離笑看着他點了點頭:“行,正好我今天有空,再給大家複查一遍。”

“不……不敢勞動縣主。”崔柱回道,“若是您真能讓我們想種什麼就種什麼,那就是我們合水人的大恩人,天大的恩人。”

顧若離失笑,道:“一件事歸一件事,你們好了,我也就好了,大家利益都是相互的,我也不是聖人,你不用將我想的這麼無私。”又道,“至於複診,對於我來說也是順手的,不用客氣。”

崔柱面頰微紅,飛快的點着頭道:“那……那我去喊大家過來。”

“我給您複診。”顧若離看着崔大,崔大就顫顫巍巍的將手腕給她,顧若離扶了脈,笑着道,“您是我行醫這麼多年來,同樣的病,恢復的最好的一位。”

崔大恢復的這麼好,應該和他每天按摩有關,兩項結合,效果令人意想不到。

“都是你的藥好。”崔大也很高興,“大家都說我遇到了活菩薩,要不然我這條命早就沒有了。”

顧若離失笑,又道:“我再給您換個方子,您吃半個月停一個月,這樣再吃一年,你的身體就能恢復如初了。”

“行,行!”崔大點着頭,又想起什麼來,道,“你等等。”話落,讓崔大娘去炕上拿東西,一會兒就看到崔大娘拿了個灰白的帕子出來,小心翼翼的託到顧若離面前,一層層拆開給她,“這是你當時走時留給我們的銀子,困難的時候我們用了一點,後來又補上了。”

裡頭的銀子少了一些,但多了許多的銅錢。

“你們……”顧若離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沒有用那些銀子,“怎麼不用,我就是留給你們的。”

崔大娘搖着頭:“你也不容易,我們不能白白佔你的便宜,更何況,你已經幫我們很多了,我們不能不識好歹。”

“是我魯莽了,應該和你們說清楚的。”顧若離笑着將銀子擺在炕桌上,“現在你們收下吧,崔柱也要成親,到處都是要用錢。我現在也不缺這些,就不要和我客氣了。”

“這使不得。”崔大娘想要推辭,顧若離就笑着道,“收了吧,就當我謝崔大娘當時的收留之恩。”

шшш ▲тt kán ▲C○

崔大娘就弓了腿要給顧若離下跪,顧若離忙扶着她:“別,您年紀大了,我受不起這個禮,您這是要折煞我啊。”又道,“往後這一年我都在慶陽,若是遇到困難就去找我,我們常來常往,說不定我也有要求你們的地方呢,你們這樣到時候我哪好意思開口。”

“好,好!”崔大娘點着頭,“往後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不但我們就是我們崔家村所有人,都不會推辭。”

顧若離點着頭,失笑。

“霍大夫,是霍大夫回來了嗎。”正說着話,就聽到屋外紛紛亂亂的腳步聲,緊接着門口就涌出來許多的人,“是霍大夫回來了嗎。”

崔大娘將銀子收好,擦着眼淚點頭道喊道:“是霍大夫回來了!”

外頭傳來一陣歡呼聲。

“我給你端椅子。”崔大笑着將家裡的椅子搬出去,“大家都往後退,霍大夫有話和大家說,小心點,別擠着傷着她了。”

衆人就往後退。

顧若離走了出去,衆人看到她都是一愣,滿面的驚豔之色,不敢相信這是當初的霍大夫。

“我姓顧。”顧若離走出去,笑着道,“慶陽顧氏,大家聽過嗎。”

隔着一座山半日的腳程,大家肯定都聽過,更何況,顧氏同安堂以前經常舉行義診。

“您是顧氏的小姐。”有人喊着道,“難怪您會醫術。”

顧若離笑着點頭。

“不止這些。”崔大娘笑着道,“顧大夫被聖上封了縣主,往後啊,我們合水就是顧大夫的封地,她今天來,就是想和大家商量,往後咱們地裡種什麼好,她還說,以後我們想種什麼就種什麼,不用摺合成錢,只管交上去就成。”

“真……真的。”衆人都驚喜不已,“真的種什麼都行,官府都收嗎。”

顧若離點頭:“都收。”她說着一頓,又道,“我也是才接手,沒有多少的經驗,所以就想和大家聊聊,這苞米也好,地瓜也好,收上去怎麼辦,讓你們給我點思路和建議。”

真的可以收,真的什麼都可以種。

一個村子數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眼睛都亮了起來,這是對未來的希望,對生的渴望。

“縣主!”有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縣主,您就是我們合水的活菩薩,有您這句話,我們就是死也甘願啊!”

呼啦啦的,衆人都跪了下來:“縣主,您就是我們的活菩薩。”

顧若離莞爾,上前扶着一人起來:“大家都起來吧,我們好好聊聊,互惠互利,讓日子過好纔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衆人應是。

“這苞米也能賣,價格比米要便宜,可在饑荒的時候比米還要頂餓。”有人喊着道,“還能做饅頭,味道也好的很。”

衆人點着頭,道:“用途的多的很,就是大家不大看重而已。”又道,“且不說苞米,就是杆兒還能做草料,餵養喂牛,比米稻用處大。”

衆人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

“這樣。”顧若離總結,“讓你們的里長,將大家的意見都統一一下,包括今年到底想種什麼,種子有沒有。後山也能開荒地,是不是還可以種點果樹貼補,種什麼樹……還有挖井,挖幾口,在那裡挖都想好了,讓人來告訴我,行不行。”

“里長就是柱子。”有人指着崔柱道,“現在他說的話比我們誰都管用。”

崔柱滿臉通紅,自從去年顧若離留在他們家,幫着大家看過病以後,他在村裡莫名的地位就高了起來,所以開年後選里長,他就被推舉上了。

“那我請崔柱幫忙了,大家有什麼想法,都來告訴他,需要什麼,缺什麼也都來說說。我們人多力量大,齊心合力從明年開始,讓我們的日子過的好起來。”

衆人齊聲道:“是!”

百姓的願望很簡單,只是吃飽穿暖,生病時有錢看病吃藥,其他的,他們都不敢去奢求。

“那……那我來統計。”崔柱紅着臉道,“我去哪裡找您?”

顧若離想了想,道:“去慶陽找我吧,我這兩天就要回去。就住在銅鑼衚衕裡,你進巷子後一問就知道。”銅鑼衚衕是顧清源的宅子,當時他曾動過念頭,和方朝陽一起搬出去,才購置的。

後來顧家出事,她沒心思管別的事,包括同安堂她都沒有去看一眼。

如今回去了,她唯一能住的地方,就是那裡了。

“好!”崔柱點頭應是,那邊二妮回來,提了一籃子的菜,手裡還抓着一隻雞,對顧若離道,“我去做飯,一會兒就能吃飯了,您嚐嚐我的手藝。”

顧若離笑着應了,旁邊就有位婦人道:“二妮,你這菜太少了,我家裡還有臘肉,等我一下,我提過來給你。”

“我菜園子還有幾隻瓜都熟了,我去摘來。”

衆人就紛紛要回去取東來給顧若離吃。

“我吃不了什麼。”顧若離攔着衆人,“大家都別走,我正好了來,就給大家再扶個脈檢查一下身體。還有去年開藥的,也都來複診。”

她說着,就見崔柱已經搬了桌子過來,和去年一樣擺在院子裡,大家都道着謝一個一個上前來給顧若離號脈。

歡顏和雪盞就坐站在顧若離後面滿臉的笑意。

“縣主真厲害。”歡顏的一臉的驕傲,只覺得這一趟出來長了見識,若不然她一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場面。

雪盞微微頷首,上前和顧若離道:“奴婢去車上取筆墨來,幫您記錄。”

“好。”顧若離點頭,順着視線就朝馬車看去,就看到不知何時,趙勳帶着周錚正站在院牆邊朝這邊看着,她目光一動。

趙勳站了很久,從顧若離出來說第一句話時,他就已經在這裡了。

深不可測的眼底,似是瞭然,又似是欽佩。

瞭然的是,他明白了也體會了她所謂的平等,所帶來的凝聚力,這和權壓之下的凝聚力不同,這樣更能讓人心甘情願,滿心投入和奉獻。

欽佩的是,不管是作爲一個大夫還是一位普通的人,她的善良和堅持,從未改變。

這就是顧若離的與衆不同。

趙勳沉默着,負着手慢慢走過去。

------題外話------

大家端午節快樂~!

PS:我犯了個很傻的錯誤,女主家的醫館是顧氏同安堂,然後我發現我一會兒寫成合安堂,一會兒寫成同安堂…我被我自己的智商感動了…

132 計策190 生養061 見識227 遇險164 脫險149 猶死112 相處021 大夫233 秘製224 糾葛252 運籌051 問診245 歡喜297 先生021 讚歎182 平行053 賠禮230 初試045 出山126 突破004 良善023 主動271 即發021 大夫170 無常149 猶死229 戍邊224 糾葛031 商量177 開幕028 人質225 製藥149 猶死233 秘製287 進城166 心急173 當歸088 險阻159 你死078 挑事069 初來201 宮闈088 險阻109 無賴038 防己043 反將145 情分263 相見090 消息029 桃源115 不同299 來去091 病態227 遇險128 陪伴297 先生134 因果180 念想090 消息199 對策242 喜憂202 前後198 驚訝183 互虐192 嫁妝078 挑事087 司醫215 聖女055 不歡074 受傷193 佳期016 九針208 就計067 苦岸270 行軍271 即發233 秘製204 水面272 戰事120 質疑292 選擇190 生養050 熟人141 喜憂043 反將132 計策068 距離224 糾葛287 進城122 開業144 方法236 傷亡253 角度131 抑鬱262 救命256 激發071 鬥勢152 打壓079 後悔288 絕路
132 計策190 生養061 見識227 遇險164 脫險149 猶死112 相處021 大夫233 秘製224 糾葛252 運籌051 問診245 歡喜297 先生021 讚歎182 平行053 賠禮230 初試045 出山126 突破004 良善023 主動271 即發021 大夫170 無常149 猶死229 戍邊224 糾葛031 商量177 開幕028 人質225 製藥149 猶死233 秘製287 進城166 心急173 當歸088 險阻159 你死078 挑事069 初來201 宮闈088 險阻109 無賴038 防己043 反將145 情分263 相見090 消息029 桃源115 不同299 來去091 病態227 遇險128 陪伴297 先生134 因果180 念想090 消息199 對策242 喜憂202 前後198 驚訝183 互虐192 嫁妝078 挑事087 司醫215 聖女055 不歡074 受傷193 佳期016 九針208 就計067 苦岸270 行軍271 即發233 秘製204 水面272 戰事120 質疑292 選擇190 生養050 熟人141 喜憂043 反將132 計策068 距離224 糾葛287 進城122 開業144 方法236 傷亡253 角度131 抑鬱262 救命256 激發071 鬥勢152 打壓079 後悔288 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