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餐廳中一張長方型的餐桌上早已經擺放着幾個大盆的冷食,爲了迎合帝**部派遣的調查官,鎮長可沒有少費心思,這幾天以來都是用最高級別的待遇招待拉曼查勳爵,準備比較充分,所以晚宴時突然多出來奧迪那瑞幾人,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衆人分頭落座,鎮長佔得主人位,奧迪那瑞一干人既然不得拉曼查勳爵的賞識,自然不會掉價到去貼他的冷屁股,與始終冷着臉的調查官大人分居長桌兩邊,騎士團長只好在勳爵旁陪坐。

衆人方纔落座,僕役們就挨個擺放餐具。斯爾抽空一看,菜品還真豐富,幾盤子看不出品種的凍肉,一大盆涼拌雜菜,還有一盤子rǔ酪和火腿的拼盆,立刻食指大動起來。

僕役接着又放下兩個大大的托盤,揭開上面的蓋子,一盤剛剛烘烤完成的麪包散發着濃濃的黃油香味,一大盆子雜蔬肉湯熱氣騰騰,挑動着衆人的味蕾。

侍立的女僕不失時機地往酒杯中注入令人陶醉的玫紅sè液體,鎮長首先高高舉起酒杯:“爲了皇帝陛下。”

騎士團長緊隨其後:“爲了帝國。”

“爲了正義、榮譽和美德。”拉曼查勳爵就算是祝酒時依然還板着臉。

“爲了萊斯崇尚的準則。

“爲了力量。”維洛妮斯宣傳着神祗的教義。

“爲了追求的目標。”奧迪那瑞從來都是喜歡謙讓的,所以一直落在最後。

輪到斯爾了,他始終憋不出一句體面的祝酒詞,最後面紅耳赤道:“爲了財寶。”

“乾杯。”鎮長藉機結束了這尷尬的局面。

祝酒之後就是大塊朵頤,衆人享用着美食。奧迪那瑞在每樣菜餚都稍稍地品嚐之後,便停下了用餐刀叉,再看看鎮長、騎士團長和調查官拉曼查勳爵亦是如此,就知道自己料對了。在這種正統的宴會上的冷菜只是頭盤,和熱湯美酒一起,作醒神開胃之用,之後就有正式的大餐主菜奉上。再看看同伴們,戈萊斯好象也頗有經驗,淺嘗而止,其他兩個人則毫不理會,繼續開懷大嚼。

正在吃喝之間,兩個僕役攜手端上一隻好似嬰兒澡盆大小的托盤,上面的金屬蓋子將內裡的佳餚遮得嚴嚴實實。衆人皆充滿好奇,猜測着到底是何種令人垂涎的料理。

僕役揭開蓋子,露出內裡的事物,除了已然知曉的鎮長外,其餘的人皆在心底裡驚呼,好大的魚啊!

巨大的餐盤中靜靜地橫鋪着一條比普通人手臂還長的不知名的大魚,金黃sè的調味汁液在魚身上慢慢的流淌,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奧迪那瑞不禁暗歎,好大的手筆。這麼大的漁貨,在原產地,帝國東部邊境的海濱也是不可多得的巨物,更何況是在這帝國西部的邊境之地。漁貨確實鮮美,但也是極易**變質,要享用這帝國另一頭的特產,惟有使用魔法傳送的方式,可是這費用應該大大超越了這漁貨的採購價了吧。這位鎮長大人爲了博得上差的歡心,真可謂下足了本錢啊。

正在出神間,突然聽到拉曼查勳爵尖刻的說話聲:“到底是山野村夫,上不得檯面。”

卻看見斯爾手舉刀叉正直向那條大魚,不過停在了半道,正回頭問戈萊斯:“這山野村夫是指我嗎?”

“給我坐下,少丟臉了。”戈萊斯惡恨恨說道。

鎮長還在一邊後悔,知道這是一羣不知道餐桌禮節莽夫,幹嘛還要留飯呢,這下丟了面子,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萬一他氣不過鬧將起來,都沒辦法收拾。

在貴族之間的苛刻講究中,各種禮儀是必不可少的,就連平民也趨之若騖,由此催生了專門教導禮節方面知識的學校,許多口袋殷實的平民都會花錢來培養自己的貴族氣質。曾經就有一個知名的故事,就體現了這種知識的重要一位發了橫財的商人,爲了體現自己的身份地位,特地聘請了一位專門爲貴族烹飪的廚師。這位大廚第一天呈現給商人的作品是一隻巨大的餃子。商人看着這隻填滿整個菜盤的餃子就發愁了,該怎麼吃啊?百般思索,不得其解,最後只能以食yù不佳的藉口,將菜餚給撤了。誰知第二天,這位廚師就要辭職。商人充滿疑問,我一沒有爲難責怪你,二來薪水又豐厚,你爲什麼執意要走呢?廚師長嘆道做的那隻餃子,只要將皮撕開,露出內裡的餡料,用撕下的皮子裹着餡吃就可以了。這道菜已經是我做的最簡單的菜品,老爺都不知道如何品嚐,我再這麼做下去,老爺非得餓死不可。這個故事廣爲流傳,充分說明了若是缺乏這方面的知識,連下人都有機會取笑你,由此可見得禮儀的重要

比如目前這種小型的宴會,主菜一般是由主人按人數支解分份,再根據在場人員的身份地位,將食物分發出去。但是如魚類這種肉質鬆嫩的食物,支解的工作就由廚師代勞了。這位大廚師也是多此一舉,才牽惹出這諸多事端。原來難得見主人家採購得上好的魚料,又得知招待的賓客中有尊貴人士,這位廚師自然要大顯身手。須知食料越大,烹飪的難度越高,因爲稍微磕碰一點就會影響菜餚的整體美觀。這位大廚師拿出渾身解數,終將菜餚完美呈現,自覺得這已經不是普通食物的水平,幾乎上升到了藝術品的水準,所以才故意拖後了些許時間,以求讓在場賓客欣賞自己的得意作品。誰知道在場的人士中,居然會有斯爾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存在,只顧得滿足自己的口腹之裡還顧及大廚師意yù炫耀的心態,才鬧出了這場風波。

奧迪那瑞急中生智爵大人誤會了。這道主菜美輪美奐,堪稱可終究還是菜餚,冷了,味道就差多了;再說魚類料理擱置舊了,就會生出腥味,必須趁熱吃才行。我這位同伴眼見廚師未至家對如此佳餚產生遺憾,所以剛纔會越俎代庖。”

說得好,鎮長明知道奧迪那瑞在胡吹,可也爲他的急智所折服,而且終究還在僕役下人前保住了自己的臉面,連忙應和道:“就是,這高級魚料理必須趁熱吃才方能體現它的美味,既然廚師還未到,我們就自己動手分食了吧。”

拉曼查勳爵冷笑道:“就用手裡這把小餐刀?”

這下連一直不停奉承他的鎮長和騎士團長也變了臉謂打人不大臉,貴族之間縱然交惡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在大庭廣衆之時還是會爲彼此間保留一點顏面,這就是貴族的氣度,是貴族標榜的高於平民階層一等所倚仗的理由之一。可是如今這位勳爵大人卻扯碎了這層貴族階層的遮羞布,引得在場的另兩位貴族勃然大怒。與平民共同進餐可以體現貴族的大度氣質,可是當同桌進餐的對象是粗賤之民時,貴族的顏面就盡失了。

同這種粗俗的人一同進食,難道你很得意嗎?鎮長和騎士團長在心底裡喝問,可是面上卻淡然處之,好象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但是先前拉曼查勳爵的反問如梗在喉,委實另他們難受,不迴應吧,與貴族的禮儀不符,迴應吧,說什麼好呢?

其實分割主菜時有專門的刀具,特別是魚類料理這種容易碎散的食物更是應當根據魚身的大小體形準備幾柄不同的刀具用來配合,若是使用不恰當的工具處理,所能得到的很可能是一堆看不清本來面目的碎肉。所以勳爵的問題實在難以回答,將兩位當地貴族恨得咬牙切齒,心裡直罵勳爵不通情理。

誰知奧迪那瑞微微一笑道:“勳爵大人此言差矣。殊不知,刀具是用來使生活更加方便的工具,是器。刀是器,劍也是器,斧槍錘弓都是器。人適器,則受器所控,一生成就終有限度;人掌器,則器爲人用,前途不可限量。”

斯爾聽得雲裡霧裡,低聲問戈萊斯:“老大說的是什麼意思,聽也聽不懂。”

戈萊斯正若有所悟,好象觸摸到了武技的一點真諦,被斯爾這麼一擾,本來快要顯露的概念又變得漸漸模糊不清,惱怒地對斯爾道:“說什麼,他是在爲你爭辯,意思是一心適應工具、依靠工具的人,一生成就有限。只有那些超脫工具種類限制,將萬物化爲己用的人才能真正成爲顛峰人物。這些話好象蘊涵着深刻的道理,也不知是從何處挖來的。”

奧迪那瑞邊吟頌,邊慢慢度步,好一副世外高人的氣派。行至戈萊斯身旁,突然深出右手一推、一拉、一提,動作如行雲流水,本來借於戈萊斯使用的長劍就突兀的出現在奧迪那瑞的手裡。

戈萊斯吃驚不小,這一手從他人身上借取武器的手法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他眼前了。在地下世界之時,奧迪那瑞隨手從斯爾身上取來匕首使用的那一幕彷彿還是昨天發生的一樣,歷歷在目。這一招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屏蔽對方直覺反應,取用他人武器的手法不是容易就能夠練成的,使得好,便是空手入白刃功夫的基礎種情況下,其難度比當rì又高了不少,一來,戈萊斯是坐姿,高度之差就有半個身位;二來,戈萊斯已經見識過這手功夫,曾經在心裡也演練過萬一遇到這種情況的應付手段,可是到了奧迪那瑞真正動手時,才知道根本沒用,身體還未來得及反應,武器已經落入他人之手,防也防不住。

戈萊斯只是驚奇,其他衆人除了斯爾誰都沒有見過這一招數,此時此刻就覺得詭異了,只看見奧迪那瑞渾然天成似的揮動了幾下手臂,手裡就突然出現了一柄四長劍。大家還在驚愕之時,奧迪那瑞長劍遞出,閃電般嶄落兩下,將魚頭和魚尾切落,復又一劍直刺,輕輕點在魚腹之上,便即止住。未幾,劍尖所指處魚肚腩上橫向出現一條裂縫,越擴越大,繞過整個魚身,長劍翻跳,魚身便整整齊齊地被剖成兩半。力透劍尖,將目標一分爲二,正是奧迪那瑞的絕技,立劍均分之術!當時在地下世界冒險,面對頭頂上方,千百顆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落石,奧迪那瑞仍能夠一一均分,何況只是一條盤子裡的熟魚,自然信手而成。難度最大的工程順利完成,接下來就容易了,奧迪那瑞長劍跳躍般在魚身上一掠而過,就將魚刺悉數揀出,再橫拖三劍,將魚肉分割成八塊。

在場諸人只看見奧迪那瑞星弛電走地幾下,就乾淨利落地將偌大一條魚分割乾淨,俱都目瞪口呆。斯爾看到對面幾人的直愣模樣,立刻就神氣起來,心說,這點場面就把你們給震住了,太沒有承受能力了,若是讓你們看到老大隻劍抵擋石雨的情形,你們還不馬上五體投地。

奧迪那瑞落落大方地將魚肉分置八碟這不是很簡單嗎,何必捨近求遠一定要使用專用刀具呢。”說罷便替代還在發呆的主人分配食碟,“魚肚腩最爲肥美,應當由尊客和主人分享;接近魚頭的部位其口感雖然不如魚腹柔嫩,但卻是魚身上的活動區,滋味也頗鮮美,就由團長大人享用了,那位鍊金大師爲我等之事而廢食,禮不可不忘,另一塊就留於他吧;剩下的部分就由我們分食了。”

這樣的分配方案,俱依照主客地位排序,妥帖之極,沒人能提出反對意見。奧迪那瑞顯露了一手令人驚詫的劍術,在提升自己的形象同時,又長了主人家的面子,更是將尷尬局面掩蓋而過,除了鬧事者拉曼查勳爵外,其他人等都樂意之極。大家互相寒暄一陣,由鎮長牽頭開始享用美食,只有調查官一人食不知味。

戈萊斯等奧迪那瑞落座,輕輕捅了後者一下:“劍耍得漂亮,偈語也挺有深意,老實說,哪裡偷學來的?”

奧迪那瑞輕聲笑道:“還用偷學嗎,劍術是老頭子逼得,那話也是他整天掛在嘴邊的,我只是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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