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進來的。”吳戈實話實說。“我想是因爲意外。”
刺耳的金屬刮擦聲依然很不耐煩。
“不要拿你的意外來麻煩我。”它尖聲說道，“我自己這裡的意外也很多，比如我怎麼意外失去了身體，怎麼意外被……嗯？”
聲音稍停了一下。
“你下來了？”它有些疑惑地問，“就是說你在牆外面？”
“是在牆外邊……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你剛纔說意外？什麼意外？”
“呃……”
吳戈本能意識到，如實回答這個問題肯定會讓他將來後悔。
“我不小心掉下來的。”他含含糊糊地說。
“你掉到能量疏散通道里了？”
“呃，什麼是……”
“你沒有死？”
“……還算健康吧。”
“你是一個巫師？”
“……不是。”
“你沒有感到魔法力量的流失？”
“……對不起，你問的這些問題我都聽不懂。”吳戈答道。這個鬼有點令人不舒服——當然，鬼都讓人不舒服，這是它們的固有功能之一。不過這個鬼令人……特別的不舒服。
我還是退回去，想法子找一個人問路比較好。
吳戈正準備轉身，卻突然發現牆上的一處魔法材料向外鼓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復原了。
“果然如此，魔法力量的平衡被打破了。”
鬼在牆後面嘀咕道。
隨後。是一陣顯得更加瘋狂的絮絮低語。
“你還在麼？”
絮絮低語突然停下，鬼有點擔心地問道。
吳戈沒有吭聲。他憑本能感覺到，這個鬼在玩什麼“鬼心思。”
“你不會無緣無故下來……你跟人打架了，而你輸了，對嗎？”
“我沒輸。因爲我沒認輸，而且還活着……不像你。”
吳戈冷冷地答道。
鬼沒有理睬吳戈的譏諷。
“沒認輸？就是說……魔法角鬥場。”
它若有所思地說。
又一陣瘋狂的絮絮低語。
“我知道你想出來，不過我幫不上忙。”
吳戈丟下一句話，轉身鑽進管道。
“是嗎？那你不必爲此懊惱。我還正打算幫幫你哩。”
……
吳戈蹲在管道里。回過頭來。
“幫我？幫我進去嗎？”
他語帶譏諷地說道。
“有什麼好奇怪的？‘神聖聖潔巫師修行之地’的每一位巫師我都認識……除非是那些我死了之後才進來的。他們有什麼特點，該怎麼對付，我都一清二楚。”
吳戈乾脆在管子裡坐下。
哪一位巫師該怎麼對付，這種具體的信息吳戈並不感興趣。不過，如同武學一樣，針對對手的特點採取辯證的策略，這是比較高深並且富有啓示性的知識，聽一聽沒準會對自己將來的修行大有幫助。
反正對方只是一個鬼，而且已經被困住了。
“那你認識哈里斯嗎？”
他問。
“哈里斯？七級巫師哈里斯？”
“據我所知是八級。”
吳戈糾正道。
“很有可能。畢竟我已經死了有……有些日子了。哈里斯是一位發展均衡的巫師。四大魔法體系都很精通。對暗黑魔法也有涉獵。他很注重實戰，積累了不少這方面的經驗。不過他脾氣暴躁，太要面子。如果你能抵擋住或避開他的攻擊。並加以適當的挑逗。很快他自己就會露出破綻。”
吳戈回憶一下自己和哈里斯戰鬥的過程，覺得鬼說的不錯。
那就是說，在最後階段，如果自己取守勢，結果可能不是這樣的。
“說說看，你是怎麼被他打敗的？”
鬼輕快地問道。
“我說了。我沒有敗。”吳戈迴應道，“只是他最後施展魔法，和他的一些法寶合爲一體，把地面炸了一個洞，然後用一陣龍捲風把我捲進這個洞裡……”
“我說什麼來着。”鬼冷笑道，“居然施展暗黑魔王召喚術。如果你早遇見我。就會明白，那是他無可奈何以後的拼命打法。這種招數，如果是用在比試之中，贏了也不光彩。如果你能頂過十分鐘，他必敗無疑……這麼說，你也是一位八級巫師？”
吳戈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了一句：
“那你又是誰？”
“我麼？我是首席大巫師福斯特。”
鬼驕傲地說。儘管那一陣陣難聽的金屬刮擦聲令這種驕傲顯得很滑稽。
“可我聽說首席大巫師是裡德爾。”
吳戈說。牆背後居然是一位高階巫師的鬼魂，這的確讓他有點意外。
“他是繼我之後擔任首席大巫師的，而且這種繼位完全不合法。”
鬼魂憤懣的高聲叫道。
“不合法？你是說……篡位？”
吳戈不想捲入巫界的宮廷政變，不過，探究政治紛爭的內幕一向是人、至少是男人的天性。
“當然。要知道首席大巫師是終身制，而我並沒有死。”
鬼厲喝道。
“唔，我猜，對於生死的概念，大家跟你看法有所不同。”
吳戈多少有些無奈地說。
“不錯。所以我要改變他們的那些觀念……老福斯特是不死的！”
鬼狂吼道。
吳戈是跟鬼打過交道的。他試圖迎合福斯特的觀點以安撫它。
“嗯，要說按照辯證的看法，生和死其實並沒有什麼……嗯？”
吳戈眉頭抖動幾下，在管道里彎着腰站起身來。
牆上一塊魔法材料開始隆起，而且是持續隆起、越來越高。
“嗨，你想幹什麼？”
吳戈向牆壁飛撲過去。
“嗤”的一聲輕響，魔法材料猶如漏氣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了下去。一股魔法力場從針尖大小的破洞中鑽了出來。
“怎麼，是一位東方巫師？”
魔法力場落地，化身爲一個形象模糊的長鬍子老巫師。老巫師斜睨着吳戈，傲然問道。
“還得多謝你和哈里斯之間的戰鬥，破壞了這裡魔法守護場的平衡。不然我沒法利用這種失衡輕易衝出來。”
鬼魂的語氣中，充滿了令人恐懼的真誠。
吳戈倒沒什麼恐懼。儘管他以前所見過的鬼，充其量只具備一個健康成年人的氣場強度。而眼前這個鬼的氣場強度，超過普通鬼上百倍。
但這種強度也應該是不算什麼。即便他生前是巫師，慣於擺弄各種魔法。
按正常的工作流程，見鬼之後應該先想辦法說服。
“你是前任的首席大巫師？”
吳戈問。
“現任的。”
鬼魂傲然糾正道。
“好吧。不過……”
寒暄已畢，吳戈正式開展政治思想工作。
“你不怕我？”
鬼魂有些吃驚地問。
“爲什麼要怕呢……我以前見過鬼。”
吳戈解釋道。
鬼魂看上去有些泄氣。
“原來是這樣……”它低聲道，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而用嚴厲的口氣說道：
“但是我並不是鬼……我還活着！”
“是，我剛纔說過，其實生和死只是一個相對概念。”吳戈很耐心地說，“我並不反對‘你還活着’這種看法，但……”
“我並不是簡單地活着。”
鬼說。
“對，我也認爲你活得挺複雜。在這一點上我們完全是有共識的……”
跟鬼交流，其實跟精神分析師治療病人差不多，因爲大多數的鬼跟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樣急於表達。你得順着他的話說，誘導他把話都說出來。然後，他的精神就平復了，心情就爽了。
“我已經是神仙了。”鬼吼道，“我已經做到了脫離肉身獨立存在。”
“是的，我都看見了。的確如此。”
“我能長生不老，飛天徹地。”
鬼繼續吼。
“對啊，那你還留戀首席大巫師的位置做什麼？”吳戈不失時機地抓住了重點。“人世間的一切對於你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呢？”
“呃……”
鬼一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