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塘荷葉連成整塊碧玉,湖中錦鯉穿梭在荷葉下,雨如細針漫漫撒着,不急不徐,似乎沒什麼事能讓它們加速或減慢。
頭髮因水沾溼貼在面上,時不時有水珠自發稍落下,在的上砸出細花。
手撫摸着臂間傷口,隱鈍之痛因麻木顯得並不怎麼清晰。
腦子嗡響不斷,思緒也如纏繞亂線,找不到頭,尋不盡尾。仰頭,細雨飄進眼眶,輕芒感覺使人忍不住眨眼,溼濡雨水帶着溫熱無力滑落。
點點細碎影像拼湊起往事,聲音不斷在腦海中想起——
“她不過是個妖姬,若不是王后娘娘拼着命也要護着她,早被拖出去亂棍打死了。”
“誰讓娘娘心善呢!好歹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東西。”
“娘娘是心善沒錯!可苦了我們兩個,也不知我們是造了什麼孽,怎麼就被派來伺候她了呢!”
兩個宮女毫無顧忌在自己面前說着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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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做的少了點,沒七公主宮裡的!”
“沒有,廚子,你可別欺人太甚,本姑娘整天看着個小妖女容易嗎?現在連吃的也沒有。本姑娘還沒修煉到不用吃飯的地步。”
“好好好……這裡還剩兩個饅頭,拿走拿走。”
“兩個饅頭,夠誰吃呀,宮裡還有個小妖女呢。”
“七公主是皇室血脈,又是妖姬,命格硬着嘞,凡人一天兩天不吃都撐得過去,何況是她……反正這裡只有兩個饅頭,你要自己吃就自己吃,要給她吃就給她吃,我管不了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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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這不是小妖女嗎?怎麼還有臉來書院啊!”
“我要是你,早上吊自盡了。”
……
“哎呀,你敢打本公子,來人,給本公子上,弄死了有本公子擔着。”
……
“在幹什麼!小七,住手!”
“夫子,是這妖女先打人的,可不關我們的事啊!”
“才十七歲就不學好,罰抄寫道德經一片遍,明日交與爲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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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刺入傷口,試圖讓突襲的鈍痛盡力保持住爲數不多的理智。
總有一天,他們會後悔的……
風吹蓮葉動,忍不住顫抖一下。
忽的,一件披風覆上身子,轉頭看過去,男子眉目如畫,淡遠清致,一如天上仙人。
“小心着涼,”聲如擊玉,溫和朗然。
在遇到他之前,我一直以爲除了母后,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在意我的感受……
他說,“好好照顧自己!”
他說,“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
他知道我的身份卻沒有拋下我。
風起,黑髮微動,來人翩然離去,卻在幾步後回頭,眼底銀光輕泛,如盛星光,倏而深邃,其中情感是我所體會不來的。
轉動傘柄,傘上積水透着亮光劃出一道弧線,指腹撫過傘柄上刻痕,刻痕是兩個娟秀小字——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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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碗摔在地上,白瓷如冰屑散了一地。
“本公主祥與不祥豈容你評判,記住,下次說話經過腦子,不論本公主是什麼處境,爲還是這靈界七公主,是你的主子。”冷眼看着階下跪着的粉衣宮婢,怒罵呵斥。
“奴婢知曉了,請公主恕罪!”聲如蚊蚋。
“說什麼,本公主沒聽見。”
“奴婢……知曉了,請……公主……恕罪……”淚凝成珠雜落在地,鼻音尤其濃重。
不過訓斥兩句就哭了,,還真應該慶幸紅髮之名沒落到她頭上。
腳步聲響,衣襟漫漱,男子信步踏入殿內,負手而立,目光清掃,是他。
啓脣,聲音如初溫潤:“這是怎麼了!”
“奴婢不小心惹公主生氣了,”哽咽語氣令人生憐。
不小心……還真是不小心,不小心了十幾年。
“沒事,你先下去吧!”
隨着話,宮婢擡頭清秀顏色帶着喜悅:“奴婢紫兮,謝過鈺卿大人。”大禮而拜,徐步退下。
“本公主的侍婢,鈺卿大人憑什麼揮下。”
“公主一開始並沒有阻止,那便是同意了!”別開眼,他的聲音又響起,透着無奈,“是臣下自作主張,望公主息怒。”
“我沒鈺卿大人想得那麼小氣。”
“公主這幾日爲何沒去書院。”
他怎麼知道我沒去書院!
“不想去,反正也學不到什麼。”眼斜見胸前紅髮,復又想起紫兮的話——“那妖女生來不祥,不用太盡心力了。”
清朗聲音又起:“以後也不想去?”
“永遠也不去了。”手上瓷杯因用力而破碎,學院之中,同是公主,同是那人的女兒,爲何她們輕衣羅裳,淺笑安然。我卻是翻滾於泥濘的亂世妖姬。
鈺卿垂下手,氣度自若:“那好,王上和我說了,以後七公主的學業法術皆由鈺卿指導。”
什麼?
驚訝,一是驚其父王會關心我的學業,而是今後學業皆由鈺卿大人輔導。
忽的,一種奇異感覺從心底升起,越擴越大,如霧靄纏繞瀰漫。